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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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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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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诗本纪

叶子落去之后/才想起枝头上的花/但是/明年春天/你不在了

                                                                                        ——海涅

 

诗人陈先发最近在一篇回忆《诗歌报》的文字中写道,“多年后,我看到同时期的一个诗人在那个阶段累如膝高的疯狂通信后,震惊不已。据说以信论诗,是那几年的常态,我所知最夸张的一例,某人一年曾写了七百多封信与人论诗”、“那几年,大家手上都没钱,彼此请客,有时不点荤菜,就是几瓶啤酒加一碗猪油鸡蛋炒饭。每回聚会,那可真是语皆惊人,人皆疯魔。酒局有时还穿插着牌局,通宵达旦也是常有的事。”

“那个阶段”、“那几年”,准确地定义,应当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因为陈氏这篇文字的题目即是《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忆<诗歌报>》。陈诗人散文的文风一如其诗,一点点忧郁的味道,加上清醒、挣扎,举重若轻的犀利。至于被人誉为“当下汉语诗歌最优秀的作者”,不如看成一种戏谑,一个伪命题。以他自己的智慧,恐怕即便心有兔跳,表面上也会一辞再辞。何况,每每“最”字最是非,最害人。

我是在千禧年代进入“累如膝高”的“疯魔”状态,关于写诗。一边写,一边焚,后来单位新来的会计C兄是个妙人,虽然他不谙古诗词,但对于现代诗有着很深的造诣,起码在见解上如斯。C兄赠我一本八十年代末的《诗歌报》小册子,其中诗派林立,最后的诗评是关于骆一禾与海子。这使得我的眼界第一次脱离了以往的“讴歌”体作品,而在眼前打开了一个新世界。于是,给引为知音的C兄,开始发送一些“新作”,基本是古诗词为多,在手机短信上。C兄估计很无辜,不过依旧恰到好处地给予我不少鼓励。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直到十数年后,被人天天在QQ上以成堆“作品”轰炸,并要求置评,才体会到C兄其时其地涵养的深厚。

那本《诗歌报》小册子后来转赠给了另一位诗友,摸着良心说一句,时下绝大部分所谓的“分行”大作,哪怕跟小册子上的诗歌相较,也是相去甚远,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时代发展了,我们的诗歌反而在坠落——或许它就没有辉煌过,长着长着,像一株歪脖子枣树,长残了。我从来不将此归罪于社会风气的变化,真正的艺术家,反而会在迷茫中爆发。当今诗坛的热闹喧嚣,可比八十年代“恐怖”多了,网络的大发展,使得“诗歌创作”门槛更低,手机电脑划拉划拉,往圈里群里一发,不愁谀声马屁,说不好的,群起攻之,说口语化的,群起攻之,因为往往小人国里的巨人,要么被当作神祗,要么被当作魔鬼。

什么是辩证唯物呢?过去的几个月里,老家的村里连续有三人因癌症或心脑血管病变逝去,母亲恰巧有一阵子胃疼,一开始她拿着并不当事,可想想那三人无一不是比她小上两三岁的“壮汉”,于是母亲起了心结。在住院期间,她的睡眠状态每况愈下,因为早年有抑郁症的病史,父亲跟医院进行了说明。医院下发的药品中添加了精神抑制种类,出院近两个月,其它病情已无,母亲的精神问题反而教人忧虑。几番电话,终于下了决心归乡,冥冥中感觉,母亲的病情再不引起足够重视,要出大乱子。

言语含糊,浑身乏力,两只手仿佛端着什么东西,腰肢佝偻,易惊易悲……母亲的这些症状,怎么看都像精神药品副作用的体现,二十年来,陪她三度入院,我已经有了些许经验。果断带她去了市里精神病院,因为专业的事情就应当交给专业的人去做。确实如前判断,当年的主治大夫确诊,母亲的情况是因为用药不当或者乱服药所致,那些药物的副作用使她倍受折磨。既然不是旧病复发,心头总算如释重负,可在调药恢复的这些日子,事情并不顺利。她仍然对村上恶症致死的几个人耿耿于怀,她说他们身体那么壮,怎么能得那种病呢。

我跟母亲解释,不能排除数十年来工业化的环境影响,但在更早,在农耕社会,难道那些病症就不存在么?譬如癌吧,可能在“老辈子”因饥饿而引起的某些种类,并不少见,一方面当时的医疗水平有限,无法定性,一方面大家穷得要死,纵使是查出来,也根本没有能力去医院疗治。结论是一体两面,因此不用太过担心,要相信医院的确诊,不是便不是。许是受了儿子归来的慰藉,兼之调药成功,母亲的身体大有起色,已经不用整天昏沉沉卧床了。劝慰她要涨饭量,劝慰她多食水果,牙齿没了,就把苹果梨子枣子,煮一煮再吃。母亲说你妹妹她们都忙呵,来去匆匆,也没时间给熬个粘粥,做顿汤汤水水。好吧,几日早出晚归,整天呆在乡下父母身边,一日三餐,粘粥、面片、蛋汤……只要他们想,便会做出来。

每日午后,天气煦暖时候,带着母亲在院子里走一走,跟她讲,多吃饭是长力气,走一走是舒筋活血,我哪天回南方了,还要这个样子。午后的阳光很明媚,黑狗讨好地跳来跳去,花猫亦步亦趋,母亲搓下的棒子(玉米)粒子,平静地躺在阳台上接受洗礼。这时候才想,关诗几甚呢?写与不写,又能如何?

但前些时日在中国诗歌网《每日好诗》选中的那首《母亲的秋天》,把央视主播崔志刚朗诵的录音放给她听,她总说听不清楚,耳朵聋了,好费劲呵。忽然有一天,她高兴的像个孩子——儿呵,你是写我呀!陈诗人先发先生其实在大量作品中写到父母,特别是怀念父亲,几乎是他的一个图腾。在长诗《写碑之心》中,他描摹:这场滚烫的命名运动/让整座医学院目瞪口呆/他把朝他扑过来的四壁叫做"扁火球"/――"是啊,爸爸/四壁太旧了"/如果我乐于/吞下这只扁火球/我舍身学习你的新语言/你是否愿意喝掉这碗粥……

唯有读到这种诗句,才会心旌摇曳,心绪久久无法平静。

才会想到,写诗呵,本来应当是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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