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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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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2/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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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向南

归乡后的日子,说长便长,说短便短。

无意中的一丝决绝,竟是任自己远离文字。但是这么多年来养成的习惯又是何等的执拗,并不是不相遇,然后就能不相见。可晓得切肤之痛的锐利?这让人油然想起第一次被仙人掌沾染的惶无所依,那个黄昏,那个少年,已变成昨日风景,无声碎地。

欢聚,痛饮,与朋友坐在迷离的灯光下,述说些什么,追忆些什么,没有波澜壮阔,没有抑郁愀然,不过每个人眼中更深更沉的部分,都懂。男人间的相处,到了这个年纪,大多以默契开始,又以沉默结束,就像第二天整整一个下午,几个人坐在城郊某地的一个塘子前,久久无语,凝视着几根钓杆。

松软的细沙,静静地铺在身后,一只一只的脚印,使它们眉目变幻,跌宕起伏,更多的,更广的,却每每抓住一丛碧草,一束野花,引诱蝴蝶来戏。再近处的杨杨柳柳,不免摇摇头,叹口气,扬着粉嫩的手臂,仿佛更愿意去亲近每朵白云。然后水虱子,旁若无人地在水面上跳起芭蕾,不想被惊艳而来的水鸭子迎头冲散,渺无影踪。

“这是我们三十岁以后,呆在一起最久,最安然的一段时间了吧。”“真是!”“不知道整天在挣扎些什么,原来错过了那么多。”寥寥几句,信马由缰,明知什么也无从改变,更不会去“幡然醒悟”。所以到了异日,还是要陪着孩子,为了一个玩具,满大街满大街地奔走;还是要汗流浃背地赶回乡下,洒扫庭院,承“怨”父母。每个人肩上的茧子,都会落地生根,且无论冒了多少风霜雨雪,也要扶摇而去,修得“正果”,不必争,不必逃,千古以降的光阴里,挑灯相看,哪怕脊背如弓,也断无一个冤魂。

新近看一章哲文《完美投胎指南》,一开端处就言及,“沃伦·巴菲特有数不清的钞票。不过他很谦虚,他把自己的成功归结为在正确的时间投胎到了正确的地方……”字当然不只是如此戏谑地展开,而是很有深度,很有深意。所谓“在正确的时间投胎到正确的地方”,芸芸众生,自认者能有几个?恐怕巴菲特也有黯然神伤的某一刻吧。所以,惟有承受与匆匆,惟有更多的生离与死别,才显得此般动人心魄。

一路向南,归乡之后,再次启程。陶立夏在《喜乐章》里说:不管有没有柔软的内心,我们起码要具备坚强的外表。成年人的世界更多荆棘,披荆斩棘,全靠这幅肉身。若不小心应对,难保不满身伤痕——有些伤感么?那时高铁上正在播放一段视频,倚在窗口,眼中竟生出些些潮湿。一对夫妻,都在铁路上任职,十来年里,他们所在的两列列车,常常在路上错身而过。隔着窗子,彼此在瞬间眼神交会,甚至来不及打一个招呼,可两人都认为那是最幸福的刹那。妻子然后转身,到工作簿上划出正字上的一笔,据说林林总总,经年累月,到现在已隐然有了六百五十多个。

尽管如此,他们至少还是幸福的。六百五十多个正字,虽然寄寓了太多,但更难得的是两个人之间相重相惜,终成佳眷,哪怕不是厮守于朝朝暮暮,哪怕“为伊消得人憔悴”。世上的事,很无奈,很诧异,并不是人人皆能心想事成,相映成趣,那又如何呢?希阿荣博堪布答弟子,“放下执着,就会安乐。”言简意骇,佛理也精深,然而多少凡夫俗子能做到,只有菩提晓得了。

负枷而行,非因罪孽深重,不过是世人中的常态而已。并不为那对错身而视的夫妻凄楚,无非是被窗外的春风迷了眼睛,触不到,不表示没有触点。一路南行,如同满眼的麦地,山丘,村庄里燃起的烟蔼,都为漂泊而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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