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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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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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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听那冷雨

夜里梦到春花烂漫。于是,梦醒之后,便忧郁的像个失去泡泡糖的孩子,再也睡不着。最近看到有在国外发展的同胞调侃,说如何分辨一个亚洲面孔是不是纯正的中国人,很简单,只要他深刻地阅读过朱自清先生的《荷塘月色》。朱先生在文章的开头即写道,“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在这满月的夜里,总该另有一 番样子吧……我悄悄地披了大衫,带上门出去。”哎呀,睡不着了,一个人走出门去,看一看荷花,披一披月光,享受一下蛙声虫唱,确实令人无限向往。可在这个冷雨凄迷的冬夜里,显然到旷野里款步徜徉,只能算奢念了。

雨声淫淫,百般胶着。这不恰好就是易安居士所描绘“伤心枕上三更雨,点滴霖霪。点滴霖霪。愁损北人,不惯起来听”之境么。匹马南来,已经是旅居江淮的第八年,一切的新奇与新鲜,早便灰飞烟灭。只剩下独卧独吟,独行独坐,偶尔登高北眺,黯然销魂者也。伤心则未必至于,人到中年,什么“倒行逆施”,什么“礼乐崩坏”,于自己的小小浮生里,经历太多,太多便麻木,麻木便冷眼。然而,人之本性决定,这颗心终究穿不了铠甲,坚硬不起来。用“貌似”比较准确,外强而中干,不然也不会在梦醒后的中夜里,让自己睁着空洞的双眼,幽幽暗暗。

回忆有时是强心剂,所谓既往开来,跌过的跤,吃过的苦,重新复盘,于是可以成为“经验”。古龙讲,“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永远都活在回忆里。 这种人固然不对,却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们的往事实在太刻骨铭心。”没有哪个真喜欢永远活在回忆里,即便是那些蹲在墙根下日日大摆龙门的老先生们,因为算起来,人只要有明天,便不会放弃。回忆作为谈资,较之每言必及梦想,不过是事物的两个方面,“抓住当下”嘛,好似太吃力。简单的一个话题,设若引申到哲学论里去,不免马上变得面目可憎,因为人间烟火,多数时候是随心所欲,鸡毛一地。科学的预言家们与打卦卖药的江湖郎中,本质上并无二致,只要未发生,则必然有变数。一番消磨,仿佛在为自己的追忆,找了个名正言顺,其实大可不必。

数载之前,有一篇刷爆网络的爽文,《狗日的中年》,当时署名是姜文,后来被“喇嘛哥”认领,想来无人之处,应当好一番波谲云诡。版权之争,自有公论,在此还是应当回归其文字本身,那种嬉笑怒骂之间的入木三分、通透有度,实在令人顿生共鸣。比如他写,“想不到一奔子就挖到中年,才发现中年碎了一地的烟火。中年是个卖笑的年龄,既要讨得老人的欢心,也要做好儿女的榜样,还要时刻关注老婆的脸色,不停迎合上司的心思。”他写“中年是一道清茶。在觥筹之后,人散夜阑之时,一半妥协,一半坚守,两边都让一小步,妥协就成了从容,坚守就成了雅致。从容多了,就会豁达的体会一下怨恨之间的不舍,以及市井里不精致却扎实亲切的活法。”他又写“中年是一种满足。下雨有伞,炙热有阴凉,有二两小烧,一碟花生,接受寡妇暗送的秋波,指使光棍挑水,和讨吃子比富,跟一群闲人打五毛钱的麻将,是一种满足”——其中的无奈、不甘、抗争、妥协,把个人到中年写至痴绝,还让别人怎么形容?大有李太白游黄鹤楼那句“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余韵。

没有什么比“眼前有景道不得”更滑稽的了,所以睡不着又道不得,似乎只有辗转反侧比较妥帖。忽想起年终岁尾一帮子不着调的文人们,又在流年大祭,说到底,无非是刷存在留热度,怕自己过气(又啥时候在“气”过?),除了最顶尖最惊才绝艳的那一小撮,不是人情交换幕后交易,就是资助野刊野奖,博自己一个虚荣,回头去看一看,有几个是真正凭实力入选正规刊物?所以,自得其乐不可鄙,可鄙的是“蒙外行”,怎么就一下子成了名播宇内震古撼今的文坛翘楚?况且,江郎尚有才尽,写过与己再无多少挂碍。祭什么呢,名利之心未死,祭也只是“假唱”。

大约五点多一些的时候,忍不住打开手机,继续润色昨日写过的一首小诗,《与青春有关的日子》:

 

一些事物的名称时常浮过脑海

“樱花树”、 “乒乓”、 “赭红的自戗者”

“无比彻悟的卧佛峰”、“村后小寺”

“胡须茁壮的女书屋管理员”

 

那两年,青春在雨水中浸透,大家一起走过

整齐的麦垄,一边纵声歌唱

一边踢一踢路边的蒺藜草

周末晚上饮酒,在门窗上蒙起被子

点好八根蜡烛,直到抱头痛哭

 

从不会提及以后的人生。仿若从不会感到

平静,大雪漫天的日子,到操场上寻找

溃退的脚印,一遍一遍,执着而心碎

 

“我们还会相见么”

“我们一定一定”

“不,即便久别重逢,我们也不是‘我们’了”

 

时间会将一切变为石头,冲撞之间

咣咣乱响。后来登上某座低矮的山峰

 

他指着白雾飘荡的不远处说

“那儿,就是全亚洲最大的露天铁矿”

 

身后白塔高高,如命运一样

危耸,又专注

 

犹记得前一阵子跟文友聊起,既然读诗需要共鸣、共振,读得懂的读,读不懂的过,那种莽莽撞撞地跑去问人家创作背景以及诗句解析,确乎有些不智。总不能写首诗,后边再跟一章万字创作谈吧,那得多挠头。便诸如上边所谓“作品”里的“樱花树”、 “乒乓”、 “赭红的自戗者”、“无比彻悟的卧佛峰”、“村后小寺”、“胡须茁壮的女书屋管理员”,这些名谓,一定有其来历,走马观花最好。酒逢知己饮,诗向会人吟,古人诚不欺我。

哪个的命运不是危耸又专注呢?摸不清,逃不掉,那只有砥砺向前,累了,倦了,发个呆,失个眠,保不齐鸡鸣天亮,又回到战场。至于雨声淫淫百般胶着,不是已辗转反侧过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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