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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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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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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记——纪念史铁生先生

2011.02.12 

 

康德说:“人在两个世界生活,世俗的和超验的。”

 

惊悉史铁生先生逝世的噩耗,心里一阵翻腾,仿佛万丈高楼一脚蹬空,而这个过程是永无止境的,一直沦落,沦落,连根稻草也抓不到。

读史先生的《我与地坛》以及《务虚笔记》的其它章节,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然并不能断言十几年来冥冥中为史先生的经历、文字所左右,因为每个人的命运是独一无二的。即便相似性的存在可以拉近两颗心的距离,但你总是你,他还是他。穷其毕生,史先生一边在轮椅上与病魔做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一边用那枝如橼巨笔写下万古鸿篇,且远远超脱于个人的困厄,为世人带来阳光与希望,可谓筚路蓝缕,功莫大焉!

以动物法则或者丛林法则立论,曾不止一次假设,譬如一只飞鸟折了双翅,一头狮子断了四肢,试问,它们还能够存活多久?人们总爱不厌其烦地刻意夸大动物、鸟类抑或昆虫生命力的顽强。因为常常可以看到一只鸡被斩了头,又挣扎了好久;一只蜈蚣或者蛇子失去身体的一部分,依旧拼命逃亡,更不消说这方面的专家壁虎君了。诚然,人类的生命力在某种程度上讲,的确不如伊辈强横,脆弱到在天灾人祸之前不堪一击,然而只要一息尚存,即如史先生、张海迪这样的高位截瘫者,都会迸发出无限灿烂的生命之光——在这一点上,那些折翅的鸟、断肢的狮子可能做到?人类高度发展的社会性是一方面,而真正决定生死的——至少使生命得以延续的,有时却是精神。每每云永垂不朽,显然是热望,但余音绕梁三日不绝,虽不中,亦不远矣。

孤独感,挫败感,易致人郁郁不伸,也更容易引发共鸣。恍惚记起第一次读史先生的《我与地坛》,读到他双腿废掉,一天到晚摇着轮椅去那个园子里。从晨曦微露到月上中天,从空无一人到母亲遥遥的呼唤。松柏,风筝,小姐弟,相互扶持的老夫妇,甚至草丛里跳来跳去的昆虫,林林总总……可花谢花开,云生云灭,已不足以使他的人生倒流了。他依旧面临着生或死的抉择。这种情境如影相随,此后经年,自春徂秋,他写道,“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个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看似漫不经心的侃侃而谈,但那种彻骨的寒冷扑面而来,死是件多么叫人望而却步又念念不忘的事情呵。之后他说自己终于豁然开朗,“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就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

跳出生与死的困惑,并不等于眼前或身后的一切事情就能够一步跨过。因为生存下去实在是一个巨大的难题,这岂是史先生一人之“恨”。去岁仲夏晨练时摔伤过双腿,血肉模糊,痛不能行;前几日又于倾倒开水之际,烫伤了左脚,到今时依旧潦泡丛生,脓水横流。不禁碎碎念,天天去走的路会摔倒,重复了几千次的动作会失手,这便是天意弄人罢。那么史先生呢,好像瘫痪只是个引子,除了同样要直面柴米油盐,更大的灾难接踵而至——先是母亲早逝,再后来又患肾病并发展到尿毒症,需要靠每周一次的透析维持生命,而就在他将近六十岁的去年,最终突发脑溢血病故,这是何等荆棘密布的一生呢!用他自己的话形容,是“职业是生病,业余在写作”。可就这么个被病痛折磨至死的人,却在文学上取得了举世瞩目的伟大成就,这似乎便跟命运没有太大的挂碍了。

在初春的夜晚,常常一个人蹒跚着踱到小院里去,月光清冷,抬头是一副浩瀚的星图,于是便倍感自己的渺小。在茫茫宇宙中,这个小小的蓝色星球,无异于一粒天风吹起的尘埃,它将于终于何时何地?这是个古老的谜题。那么愈加微不足道的“我们”呢?

古人早有地上一人天上一星的浪漫主义传说,不遑便如此认定,等“我们”从眼前世界离开,会进入到那个超验的时空中去。史先生的归宿又是哪一颗星呢?临终那一刻,他是否也曾像汽车大王福特的母亲那样寄言,“你可以怜悯别人,但你一定不能怜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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