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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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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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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说《满江红》

明代大家文征明,曾写下一首长调,《满江红·拂拭残碑》,对于南宋岳飞被害风波亭,提出了自己的观点与主张,堪谓慷慨激昂,痛快淋漓:

 

拂拭残碑,敕飞字,依稀堪读。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

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最无辜,堪恨更堪悲,风波狱。

 

岂不念,疆圻蹙;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

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

 

词意并不晦涩,即便以今天的白话去理解,也算一目了然。下边划重点:“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不念,徽钦辱,念徽钦既返,此身何属”,“ 千载休谈南渡错,当时自怕中原复。笑区区、一桧亦何能,逢其欲”。大概意思是,用岳时,是多么倚重,到了栽脏陷害,何其残酷;徽钦二帝迎回来的话,高宗赵构将置于何处?退位,还是相杀?后世不要讲当时不急着光复中原,却惶惶南渡,怕的就是前者;一个区区秦桧有什么能耐,害岳不过是恰好迎合了朝廷(赵构)的心思。

毛泽东主席有语,“主和的责任不全在秦桧,幕后是宋高宗。秦桧不过是执行皇帝的旨意。高宗不想打,要先‘安内’,不能不投降金人。文徵明有首词,可以一读。他的《满江红》;‘慨当初,倚飞何重,后来何酷!岂是功成身合死,可怜事去言难赎’,一似丘浚的《沁园春》所说:‘何须把、长城自坏,柱石潜摧?’”又评论道,“这一点连赵构自己也承认了的,他说讲和之策,‘断自朕意,秦桧但能赞朕而已。’后来的史家‘为圣君讳耳’,并非文徵明独排众议。”也便是讲宋高宗不惮于讲出真相——秦桧能如何?舔狗而已。

历史哪来真相?当时怕已以讹传讹,兼之士大夫们自身好恶所在,兼之历朝历代为了统治需要,修史,修史,所谓史书,只不过是一枝没有准头的箭矢,只看箭手的目标在哪儿了。然而,老话又讲,人在做,天在看,也许细枝末节会有偏颇混淆,真正重大的人物与事件,岂容随意泯灭?历史本身自有片断化的特征,后来者管锥拼凑,细心而客观地分析,大体可以还原当时的情景,岳飞“莫须有”一案即是如此。

岳飞是个大英雄,功盖当朝,大气磅礴,力主直捣黄龙,“与诸君痛饮尔”。但岳飞是军事家,是军事统帅,不是运筹帷幄呼风唤雨的政客。岳飞真的是迂腐执拗不知变通的“一根筋”么?只想光复中原,迎回徽钦二帝?恐怕但凡有些社会常识的人也不会这样想当然。岳飞一定是高情商高智商的精英,纵使是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我们今人能想到的,他都会想到。且看史记,1137年(绍兴七年)二月,岳飞奉诏入朝觐见高宗,其间曾与高宗作《良马对》,后又扈从高宗至建康,岳飞的官职也升至荆湖北路、京西南路宣抚使兼营田大使。一日高宗把岳飞召至“寝阁”,向岳飞授命说:“中兴之事,朕一以委卿。”准备将刘光世所部王德、郦琼等兵马五万余人隶属于飞。这是朝廷因刘光世在淮上之役希图换防避战,退军当涂几误大事,被剥夺兵柄后作出的措置。岳飞见部队行将扩充,收复中原有望,心情异常激动,便亲手写成一道《乞出师札子》。岳飞陈述了自己恢复中原的规划,而且此时已不再提及迎还“二圣”或者“渊圣(宋钦宗)”之事,只将钦宗包括在“天眷”之中。

只是后来奸人作祟,事情有了变化,高宗置已决之“前议”于不顾,又下诏给岳飞说:“淮西合军,颇有曲折。”不将刘光世军拨与岳飞。张浚见了岳飞,撇开归刘军与岳飞之“前议”,以淮西军中人事安排相问,岳飞耿直的回答却遭张浚讥刺。岳飞胸中积忿,上了一道乞罢军职的札子,不等批示,只向随行机密官黄纵略事交代后,就离开建康,回到庐山母墓旁守制了。再后岳飞被召回,尽管重被委以重任,但在宋金“议和”一事上,与高宗生出更大嫌疑。1139年(绍兴九年)正月,宋廷宣布大赦天下,以庆贺"和议"的成功。岳飞接到赦书之后,让幕僚张节夫起草了一份《谢讲和赦表》,表明自己不趋附和议,誓要“唾手燕云,复仇报国”。岳飞对朝廷加封的开府仪同三司官衔,虽三诏而不受,他在辞书中说:“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忧而不可贺。可训兵饬士,谨备不虞;而不可论功行赏,取笑夷狄。”高宗特下“温诏”,岳飞才不得已受之。其后岳飞又自请随宋使至西京洛阳谒扫先帝陵墓,以趁机窥探金国虚实,但未被允许。再后,岳飞又上二札子,要求解除自己的军职,字里行间对和议之事不无讽剌之意,高宗、秦桧先未予理睬,后批示不允所请。

再后来完颜兀术掌权废除和议,两国兵戎再起,南宋诸路将领义气勃发,奋勇进击,岳飞与兀术大战于朱仙镇,金军奔溃,兀术最后只剩下一条路,放弃开封府,准备渡河北遁。当此危急,兀术听从北宋某个太学生之谋——“不然,自古未有权臣在内,而大将能立功于外者!以愚观之,岳少保祸且不免,况欲成功乎?”果然,随之秦桧串通张俊、杨沂中,策动并唆使谏官罗汝楫向高宗上疏,说:“兵微将少,民困国乏,岳某若深入,岂不危也。愿陛下降诏,且令班师。”然后便到了十二道金牌的典故,岳飞愤惋泣下:“十年之力,废于一旦!”

高宗秦桧恶君臣们一番“骚”操作,继之风波犾发生,岳飞赐死。千古奇冤,一声叹息。对一位军事统帅而言,作一个假设(当然,发生的历史,没有假设),是否可以做到既可北击,又可自保?上下经营,八面玲珑?或许岳武穆确实生性拗直,尤鄙迎合,然而家国大义所在,岂会怜惜自身?这就是英雄。这就是炎黄子孙古往今来之大脊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努力一下,永远不知道前景会怎么样。中华民族世代志士仁人辈出,抛头颅,洒热血,这才是这个东方古国上下五千年,依旧雄踞世界民族之林的底气之在。

离开了特定的历史背景,以今日的思维体系、道德体系,妄议前(他)人,本身便是个巨大的谬误。例如白居易养妾,苏东坡养妾,甚至同样是抗金英雄的辛弃疾,也养妾。辛弃疾一生遭遇六次弹劾,理由都是:好财、贪色、滥杀,不管史实如何,反正每次都被“下课”。特别是人到中年的辛大英雄,不是在下课,就是在下课的路上,重复会习惯,习惯便会“看开”,你看他的《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不甘抱怨有之,自娱自乐亦有之。1207年(开禧三年)秋,辛弃疾再次被启用为枢密都承旨,去杭州赴任途中,卧病不起,不久溘然长逝,临终之时,犹大呼,“杀贼!杀贼!”

英雄不好当,“评论家”们的嘴皮子,皆有弹性,左了不行,右了也不行。反正你功绩再大,想找你的毛病,你绝跑不了。到了有明一代,倭患深重,沿海地带,民不聊生,朝廷疲于应付,于是,以戚继光为代表的抗倭英雄们战出来了,涤荡东南,再清宇内,将倭寇们驱赶出国境。后人们是怎么评价戚继光的?越来越多的猎奇心理促使,将目光锁定到其人格缺陷上:与英雄光环形成巨大反差的是,戚将军居然会行贿受贿,结交权贵(张居正)……可没有人会认真地去探究一下当时的官场复杂险恶,不委曲求全,曲意迎合当朝权贵,就无法在组织制度上求得保障、获得支持,从而实现扫除倭寇的宏愿,更加无法集中资源,苦练精兵,保家卫国。结果要么像岳武穆一样,冤狱重演,要么像辛弃疾一样,被抛置驱逐。

历史唯物主义,要求人们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发展,则一定有一个清晰的时间轴,设身处地,客观认识。而不是为达到今天的目的,去扭曲历史的本来面目。所以,每每看到某乎上一些问答,类似于“你如何看待某某某……”之流,实在可发一笑。我们同样是历史的一部分,我们同样是历史。你自己身上现在发生的事情,林林总总,即便有一架摄像机日夜拍摄,又如何能照出你时时刻刻的所思所想?到了别人评判,先不要说真相的存在与否,怎么可能做到全部的客观公正。

看结果,看资料,结合时代背景,大概还原轮廓,更多的,无非如看手相一样,靠猜了。岳飞如此,白苏辛戚及其他,皆如此。

但一个信念永远成立,唯心地说叫“举头三尺有神灵”,通俗地即是前言,“人在做,天在看”。人应当俯仰皆肃,心有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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