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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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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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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前别记(五)

     玛莲娜总坐在窗口前抽烟,过路的人惊叹于她的美丽。

她也时常在屋子里跳舞,手里的星火明明灭灭。

路过的人在屋外看着她的一生,她的一生则在那支烟里燃尽。

                                   ——电影《西西里的美丽传说》

 

1

风景里的人儿,摆个POSE,作幸福状,作悲伤状。享受或蒙受。只能是风景里的事情。

就像那些漂亮的女孩子,男孩子,在流量时代,过度攫取青春的价值,用来取悦,用来变现。他们或许根本没有这个概念,即一切所获,皆有代价。有的代价是短痛,有的代价,则需要一生来偿还。看客们只需要满足自己的观感,而后形同陌路。

那些风景呵,美好呵,终将逝去,一刹那,不过是一刹那。

因而,山行八载,一草一木,一峰一溪,从不跟它们缠绵缱绻,透支无谓的虚空。无论在湖边坐多久,无论对一些花儿蝶儿多么难以割舍,心里却亮如明镜,它们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它们。彼此要各自直面各自的风霜雨雪,春夏秋冬。

那年大雷雨,下山的坡道又滑又陡,儿子吓得形容失色。狠狠断喝了一声:“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样子!害怕能解决什么问题?”他稳了稳心,努力地点点头。

不知道那个场面,若是落到画家的笔下该生出何等的韵致。

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罢了。

一叶而知天下秋。

 

2

夜里九点多,在省会南站邂逅Z兄。

他满面红光,浑身散发着浓郁的酒香。说是朋友小聚,明天到老母亲那儿去值班,所以要在此刻赶回故乡。

Z兄也是早年下岗,也是从事贸易,这些年来,承蒙他帮过不少忙。

然而,这么辛苦,毕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看着让人惊心。

两人立在高铁的门口过道,大概讲了讲近况。他眼中飘过一丝小小的遗憾,“淮南那个高档装修的‘活儿’不做了。房子还没腾退。”Z兄本身是做锅炉设备的,前两年又帮朋友忙,给人到淮南开拓楼房的高档装修市场,几番饭局上介绍是生意不错,怎么说放下,就放下呢。

他耄耋之年的老母亲身体状况越来越不好,兄弟姐妹们轮班伺候,仿佛每人一个月吧。特别钦佩他的乐观,成年人的眼睛里,没有“容易”二字,然而,每次见他,皆是笑容殷殷,活力无限。

车窗外黑漆的原野,风驰电掣般倒退。星星点点的灯火,犹似泡影。

丝丝倦惫爬上了Z兄的脸庞,握个手,先要下车了。

 

3

公寓里的老电视哑了火。其实平时几乎不怎么打开。

可大凡人的心理类似:可以不用,坏着就膈应。

三番五次催维修的师傅上门,一晃十来天,总是讲今天就好,今天就好,人也没个影子。

又一日晚上八点多,师傅打来电话问家里可有人,便回他,来吧,来吧。

一个六十岁上下戴着厚厚眼镜的男人进了门,头发像鸡窝,瘦小邋遢。

这师傅是真能聊,以至于让人对他的专业能力忽生质疑。他自述刚过四十便在矿务局主动辞了职,家里人口多,负担重,老婆没有工作,指着上班的工资,入不敷出。自己有电器修理的手艺,出来虽然累一点儿,后来这不把三个孩子都培养成才了嘛:大女子当年考得大专,进了矿务局,年年先进,去年——在她将近四十岁的时候,考上了公务员,进了政府部门;二女子上完大学,在中学教书;小儿子还在上高中,学习成绩不错呢。

老师傅说忙哩,老婆看店,自己从早上出来,到晚上八九点,除了吃点喝点,一刻不得闲。

“从矿务局出来,悔不悔?人家从零八年到一六年,可是过了十来年的好日子,工资高,待遇好。”听到问他,他翻了翻白眼,气哼哼地嘟囔,“悔啥悔?没少挣钱,社保交着,也退了休,一月三千多。人怎么不是一辈子。”

修好电视,老师傅拎起地上的大包小包,匆匆下楼。

他说回家喝一杯,就是神仙生活。

 

4

巷子东头的小红发屋,更像个俱乐部。

小红是五姐妹中的老二,她学了手艺,又把两个妹妹教会,其他两姐妹有空了,来帮帮忙。白驹苍狗,已近三十年矣。

即便是兄弟姐妹搭伙,能合作到这种程度,也属罕见。她们的古稀父母,是她们的“后勤部长”,买菜做饭,一大家子忙碌而安逸

九年前赴淮,第一次去小红发屋理发,些些意外。满屋子的客人,百分之八九十是中老年女士染发,还有的在修眉,有的在盘头。立脚不下的感觉。

她们招呼客人是很朴实的江淮官话,“先坐一坐哈,马上就好。”

从彼时起,留了多年的分头,就变成了现在的“毛刺儿”,本是她们无心之失,自己又不好意思说破,将错就错,倒发现近乎光光的“造型”蛮不错,省了梳子,还省了不少洗发水。

不止是技术一流,收费同样堪称“亲民”,从六块涨到八块,这才两年的事儿。在故乡,十块,十五,现在二十的是正行价。

小红姐妹不算会做生意,或许她们根本就没有拿来当个“生意”做,单纯地“耍手艺”。店里客人满员是常态,许多搬出去的老邻居还会坐公车回来找她们。她们那儿没有什么名贵的染烫产品,多是她们使用效果较好,且非常经济的那些。

满屋子的人七嘴八舌之间,便是最璀璨的人间烟火。有客人讲,在公车听一个母亲抱怨,儿子处了对象,女方让把房产证只写女方的名字——大家一阵子地谴责;有客人讲,哪哪儿的烂女子,三十二岁,离过婚,一下子勾了两个男人,结果出了人命,一个男的,捅死了另一个;又有客人讲,自己的弟弟离了婚,苦了小侄女,这些年是老爹老妈,以及姐妹们帮着,把孩子带大,她那个不三不四的弟弟,照样出去鬼混,没日没夜……

众姐妹尽是那种面色苍白的疲倦,中午不休,晚上八点多才散。

她们有老人要养,有孩子上中学、上大学,自己没受过什么像样的教育,只有这个“手艺”哩。

 

5

每次去新华书店买书,都会对旁边附属的免费小咖啡馆“垂涎三尺”。

当然,是坐在那儿读书消磨时光免费,饮品想来一定会有点小奢侈。

坐不下,坐不住,既不能心安理得,也不能得过且过。

心里宛若有把火,一坐下来,就“腾”地一声熊熊燃烧起来。

原因有二:一是浮生动荡,压力山大;二是历来执念,最忌形式。

羡慕归羡慕,如同欣赏一副名画,画里画外,迥似云泥。

自然深谙个中款曲,许多东西,得到之后,反而大失所望。

或者讲,世间种种,思而不得,才是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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