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跟朋友在他家款待的饭局上说了句话,“又是一年最后一天,明儿元旦,早上可以晚起了,七点半。”他有些诧异,“‘晚起’才不过七点半呵。”
回头被路上的出租车司机留下手机号码,也顺手拍了他的车号,因为他的车号被人留了证,那人不知道我在前边跟司机约定送下人,再来接我。潜在的投诉让司机师傅有些忧虑,遂坚定地告诉他,到时让运管处打我的手机。并不需要司机的千恩万谢,在遍地都是摄像头的新时代,世人看到的,又或视频里的东西,未必管用,但视频录像,如果没有其他当事人作证,想“翻案”,太难太难。所以结论是,即便是我们亲眼所见,也不见得是真相。
羁旅中的新年,中午一碗速冻水饺足矣。无需悲情,生活的本来面目,就是“不容易”,各有各的不同罢了。一直等的运管处电话,至今并没有响起,最后一集《老爸的爱情》刚刚看完,何冰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演员,这当然不是仅对这一部电视剧而言。好的演员是什么样子呢?天赋加投入,就像是其它艺术门类里的佼佼者,事皆同理。午后的阳光自小窗投射到面前的墙壁上,温暖而又斑驳。树顶尚有残雪,天空无比蔚蓝。
最近自媒体上又有人在炒作《最后的棒棒》(全国首部自拍体励志纪实片,影片由重庆“棒棒”何苦通过亲身经历拍摄而成。军官何苦放下钢枪当起“棒棒”,并用真实镜头纪录下当“棒棒”一年的经历)中的主人公老黄老甘们,用心莫知,直接的效果,其平台因而可以圈粉圈钱。“棒棒”们辛苦,那挑山工们苦不苦?工厂工人,边境军警,菜市场摊贩,甚至是他们的“对立面”,白领金领们,身价不菲的大小老板,公务员?每个人因自身的条件与运命迥异,形成了社会各阶层中的一分子,在获取利益的同时,必然面对不同的责任(风险,压力)。一个营生,总是会有人去做,这叫阶级性。只要人类社会存在,阶级性便会同时存在。所以,与其说感喟,不如自己努力。
树顶尚有残雪,天空无比蔚蓝——这是眼前的客观现实,下一秒是什么,拭目以待。另一个客观现实则是,人们从各自的角度观察同一件事情,有时候,得出的结论截然不同,便似昨晚车后留证的其他打车人。所以,生活容不容易,是有支撑条件的。一些人眼中的春光明媚,可能会是另一些眼中的岁月催人。而近来的文字中,有一个词语出镜率不低——“中年”,这个词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偏离中性定位,更像是饱含着满身疲惫,一声叹息。
论一个中年人的瞬间垮掉,由什么而导致?有时是一朵黄花,有时是一张车票,有时是草木山水,有时是霓虹巷陌……有时甚至仅仅是一个残梦。垮掉归垮掉,不能像雪山,再垮掉,整理整理情绪,还得也必须要立起来。无选之择,别无它途。有次跟某编老师讨论作品,他讲古诗词创作方面青黄不接,其后的系列推荐活动,只能把“青年”的尺度稍微往上提一提。那一刻感到幸运,也感到滑稽,因为勉强够格,还能算是有一脚在门里。
至少不是因为作品的因素。同样是昨晚,在朋友圈里发“年终总结”,题记里用了一句话,“点灯熬油这一年,投过四批稿,百不中一。”文友的留言第一条“这是真正的投稿!”非常欣慰,欣慰的不是文友的肯定,或许观者以为题记这句话中暗藏诸多无奈,不是的。欣慰的在于自然投稿,还有刊物会看,还有刊物会用。按道理来说,不是“本当如此”吗?语境一点问题都无,太多的“本当如此”随着事物的发展,同样要产生变异。譬言投稿,编辑就那么几个人,一月下来,他们可有能力把邮箱里的成千上万封邮件全部通读?还要再三过手,选出上刊佳品?显然是强人所难,不符客观逻辑,这时候,各种条条框框会是筛选的第一道关口,不管作品如何,其中一项条件不具备,马上出局。不遵守“规矩”,需要付出代价。可以想见,大量的投稿到了编辑手里“剪裁”时,十去八九,工作量足堪接受。下面一个常识性“俗语”不太愿提及,“水至清则无鱼”,权力执行的主体是人,是人便会有欲望,便会有眷念,能从重重“包围圈”里杀出条路来,难道不应当欣慰么?“百不中一”还意味着“同志仍需努力”,笔力不足必须正视,怨怼大部分因妄想症引发,一定要认清,作品没有入选,就是水平不够,不然呢?活动比赛概不参与,一年四次投稿,凡百八十篇(首),“百不中一”稍过,实际结果要好一点儿,十篇八篇当有。其中不乏名刊,大刊,历来年初目标从来都是只要本年能在省及以上有个突破,便算达成。另外是四月底省作协会员通过,九月底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通过。虽然某某会员说明不了水平能力,可也不妨通过正规途径提交申请试上一试,结果不重要,结果又重要,在于印证自己,鉴定体系。
二妹在某短视频平台上算是从某种意义上迈入了 “大V”行列,前几日要去了那首在中诗网入选每日好选并随后被推荐至二零二零年《诗刊》第二期下半月刊的《母亲的秋天》,她说想做一期作品,配上母亲的照片。母亲听过中诗网制作的由央视主播崔志刚老师任朗读者的音频作品,听了几遍才省悟,“原来是写我的呵!”她的老年痴呆症在三月份确诊,刚从老家回到淮南,二妹打电话来告知诊断结果,实际上,既在意料之外,也在隐忧之中。自一月二十四日至三月三日,疫情防控的巨大影响,使得每日的侍亲之旅,倍感艰辛。村子,小区,居委会,证明开了一次一次,有很长一个阶段,车子仅能开到后村村外,下了车,通关过卡,走回老家,需要近一个小时。父亲母亲失能严重,什么也不能做,一日不回乡下,他们便一日生活难以自理。什么样的办法都用过,在家长住,骑电动车,反正方式方法可以改变,日日归家,总是铁律。宣惠河的河水渐渐化冻,路边的衰草生出新碧,洗衣做饭,生火添煤,日子过得沉重平稳。而如果午后晴好,常常劝母亲骑上三轮车,在小院里转上一两个小时,搬个板凳坐在屋檐下看她,百感交集。
三月四日回到淮南,匆匆开了证明,在公交车上如临大敌。二妹的电话放下,妻又打来,她有一个关于老家房屋整修的宏大计划要实施,谁也没有想到全部完成,已是入了冬。五月里,先是把院外的两片空地铺上红砖,大的一片雇了工人,小了一片,她跟儿子自行搬砖铺设。稍事喘息,从七月就与小建筑队接触,九月里施工,房子盖了十年,大半的墙根碱化严重,再加上当年资金紧张,没有硬化的地面有几处,所以,一并解决,回家跟人谈到相关费用,才晓得现在的人工,竟占到二分之一。屋外的弄完了,屋内则继续,趁着十月返乡,妻又抓了妹夫的“壮丁”,五间屋子,除了父母住着的,有四间要清扫刷漆,活儿并不累,但如果集中到一天完成,那可就有的看了。家具物件挪了两遍,漆后地面拖了三次,回到城里,将近晚上八点,夫妻俩相顾“无言”。仿佛为了策应妻的计划,县里燃气村村通工程也在下半年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八九月架管,十月十一月室内设施再三安装调试,家里又找人配套暖气网组,前前后后,真正供暖,天气大冷。不过,几次问父亲,室内温度不错,而且再无烧煤时的诸般麻烦。
北方室内温暖如春,南方除了卧室,如坠冰窖。旅淮第八载,刚刚经历了一次冷空气,雪并不是太大,但形成的巨大温差,教人极不舒服。而外在的舒不舒服,犹在其次,长久独居,才是饮鸩止渴。没有经历过的,会说你危言耸听,无需辩解,只待有朝一日,给他试上一试。你可以想象,一年半载无所谓,那么三年五年,十年八年呢?同样是生活的代价,不免又想起热播电视剧《装台》里过桥米线”谭道厚跟菊的那句牢骚:一个人孤身在外,有点什么状况,恐怕最后只能通过“味道”来通知邻居。平和悠缓的叙述,却在描绘一个非常惊悚的画面,没有亲身经验的人,很难感同身受。依旧回到前文的结论,“在获取利益的同时,必然面对不同的责任(风险,压力)”,因此,大可不必矫情,反正一切尽是自己选择。哪来忍无可忍,唯有来日方长。八载淮居,其中有六年到七年是日日山行,从公寓小区往上走一公里,便是舜耕山森林公园,上山下山七公里,峰峦泉湖,鸟兽草木,从惊艳走到麻木,唯一的意愿便是不要闲下来,不要幽闭自己。到闹市里去,到山峦中去,徘徊逡巡,悲欢无涉。
直至去年某一日,膝痛加剧,到了骨科医院一查,左膝半月板磨损,登高的事情,以后建议少做。一纸很有讽刺意味的诊断,出于锻炼减肥,搞到最后运动过量,伤了一膝。讽不讽刺由它去吧,但仍然不能“坐以待毙”,兼之疫情的影响,从八月份起,俯卧撑成为新的选择,一日三次,一次从十个,做到年底的四十个。没有人对你的健康来负责,活得有没有质量,且观自身。 多少有些强迫症气质的人,做事的一板一眼,当属良品。便若做俯卧撑,一次落下,心里总想事后弥补,否则,如鲠在喉。同样的健身方式,被“赋予”了儿子。在他的十六岁,非常重要的一件事情是进入了高中阶段。九月时陪他去报名,大群大群的新生在排队,离开母校二十六年,回校不过两三次。暑热难消,坐在报名处对面的实验楼下的台阶上,脑海中像在过电影,哪儿是以前的宿舍,哪儿是以前的班级,哪儿是食堂,哪儿是理化室。太大的变化不多,可也算得上物是人非。
每晚儿子晚自习归来,要视频俯卧撑六十个,分两段,他有点不走心地应付公事,自不知道短短的一两分钟,是他老爸在尽力补偿他成长期间陪伴的缺失。他偏胖有年,前两年到淮南,一个暑假陪他登山,可以减十来斤,回家不用两月,又吃到反弹。当然,个头儿一蹿再蹿,前晚测量,一米七九。减重最狠是今年八月,从淮南返乡的二十日,与他老妈换防,每晚让他跑个五公里,加上数十个俯卧撑与仰卧起坐。不到两个月,体重噌噌地降了二十多斤。与他的万事漫不经心相比,他姐姐今年,特别下半年,要吃力不少。女儿大四了,要考教师资格证,要准备考研,要实习,要修满学分……电话里没少焦虑,苦心孤诣地给她化解,凡事自有顺序,自有轻重缓急,结果怎么能不重要,然而努力过了,达不到预想,肯定获取了经验教训,大不了从头来过。告诉她,做父母的别的保证不了,她尽力去拼,不管如何,这个家永远有她的一个位置,大富大贵是梦,吃饱穿暖,肯定没有什么问题。
望子成龙,谁个不想。该给的压力,一点儿不能少。可都成了高精尖人才,这个社会立刻崩溃。如同一架精密的仪器,有主板部分,也有配属的螺丝钉部分。社会分工的层次性,决定了不同知识水平主体的分布。给女儿与儿子最基本的期望一向是两个,要有一技之长,要能独力谋生。求学十几年,扔在社会上,竟然活不起,那不止是水平因素,还是性格因素。可以学一下他们的父亲,一路经行,披荆斩棘,死去活来,从未气馁。
年来的生意经更不好念,疫情的影响有一些,生产工艺日新月异的影响有一些。从三月初跑到十二月底,写字楼、工地、车间、法院,生旦净末,无数场大戏小戏,开过怀,失过眠,拓过新大陆,打过旧官司,酸甜苦辣可以有,就是不能有退却之心。退无可退,中年人嘛,怂上一回,还能不能再挺起腰板儿?商场如战场,委屈是最没有用的情绪,你做了这一行,得了其利,就必承其弊。不能形容为“The one trying to wear the crown must withstand/bear the weight。(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因为那抬举从业者了。商业是妥协的艺术,不过要明白自己的底线所在——幸好有文字。
正如这午后的阳光,我爱阳光,也爱手中之笔,笔下文字。羁旅生涯中最难捱的是闲暇,特别是漫漫长夜。要想不疯掉,就需要一个端口去排解。每个人的方式不同,人家是什么,不必想,不必管,我的如何才是关键。写字,写字,写字。不停地写字,每日每夜。读一些书,经一些事,感与不感,悟与不悟,不影响点点滴滴地记录下来,久而久之,回头再翻,会发现,当年的一粒种籽,如今怕已称得上一株小树了。
老子曰,“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累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亚里士多德说,“一个作家必须使他的艺术给人以自然的印象,而不是矫揉造作。自然是有说服力的,而矫揉则适得其反。”野心岂可无有?文字支撑起生命即可;至于写作使人快乐,正是亚氏之谓“矫揉造作”。写到这个份儿上,“作家”两字犹隔万里,就一票友好了。
写字,过成日子,成为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如同吃喝拉撒,你会问问人家以上四字快不快乐么?跨过爱好兴趣的门槛,是今年一年想明白的道理之一。至于洋洋几百万字能带来什么,鬼才晓得,与我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