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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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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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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絮语

空不是无,空是一种存在,你得用空这种存在填满自己。

——《三体》 刘慈欣

 

1

柳絮飘飞的季节,漫天若雪,有惊艳,有惆怅。

不得不讲,在中国人的传统意识里,历来柳絮与雪仿佛是一对“欢喜冤家”,既互为意象,又峙如参商。最有名的一个典故,当然是《世说新语·咏雪》: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

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兄子胡儿曰:“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公大笑乐。

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谢安问何以喻雪,侄谢朗托盐,侄女谢道韫则引为柳絮。一场趋庭鲤对,终成千古佳话。后来更有苏东坡为继,其名作《少年游》中有句,“去年相送,余杭门外,飞雪似杨花。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

好一个“今年春尽,杨花似雪,犹不见还家”,窗下吟来,竟不觉痴了。

前几日小侄过淮,天阴微雨,乘着兴致,一起去了寿县古城、八公山白塔寺,又五一将近,怎不动乡心?那两天还不见柳絮影儿,谁曾料到,早上开窗,早已是纷纷纭纭。

北归呵,北归,光阴荏苒,十数年来来往往,还是无法做到从容面对,先是夜里失眠,接着触絮伤怀,不成体统也。

 

2

梦里却不是还乡。最近的新场景不是在做题,便是在考场。大量的理化公式,像本来埋藏在大脑中的某一个点,忽然爆发,彪悍且芜杂。且答出来的卷子,想来当年学生时期也从未那么工整,可笑的是,每次急醒,不是因为不会,仅仅是因为马上收卷,却答也答不完。

关于解梦,中国人自古推崇《周公解梦》,学得皆在像与非像之间,不免常常沦为江湖骗子们圈钱的营生。近现代西方人则比较信奉《梦的解析》,弗洛伊德试图从心理学的角度,一窥端倪,然而最终评价走向两个极端,有的谓之为“20世纪最惊人、最狂妄的智力骗局”,有则却将之与达尔文的《物种起源论》及哥白尼的《天体运行论》并列为导致人类三大思想革命的奇书。

所以说呢,人类不要讲对客观世界的认识有多么微渺,即便对于自身,又了解了多少?没有哪个会成为太阳,更没有哪个可以开天辟地,唤雨呼风。成不了太阳的缺憾,并不会令人烦恼焦虑,反而是日日开门七件事,比较有压力。有一阵子在梦里,奔跑不息,而且去路坎坷,不时跌倒,又或落入陷阱。醒来会有些沮丧,不理会什么昭示不昭示,仅仅是抱怨为什么连梦里也累得要死。

梦不需要解析,至少一个俗人的梦,不需要去解析,一想到要成为弗洛伊德们的小白鼠,哪还能稳如磐石。

令人百思不解的是,虽然梦境崩塌,能留下的记忆有限,然而,穷四十余载,作为一个做梦高手,丝毫不记得何时在梦里邂逅过柳絮。下雪场景倒比比皆是,一脚踩下去咯吱吱。

咯吱吱。

 

3

双双瓦雀行书案,点点杨花入砚池。

很难从这种活泼生动极富生活色彩的诗句里,感受到旧书生们固有的僵化呆板的八股气息。也许真正历史中的读书人,大部分并不见得有那么迂腐可憎。

素有“五百年来一完人”的明代大宗师王阳明,有一次在一座寺庙中看到一个枯坐的和尚,据说其已不视不言静坐三年。王阳明笑了笑,绕着和尚走了几圈,最后在和尚面前站定,冷不防地大喝一声:“这和尚终日口巴巴说甚么!终日眼睁睁看甚么!”不知是此间的禅机触动了和尚,还是王大师的大嗓门惊动了和尚,和尚惊慌地睁开眼,“啊呀”一声。王阳明肃然相问:“家里还有何人?”和尚回答:“还有老母。”“想念她吗?”和尚不语。一片寂静,静得能听到和尚头上的汗水流淌的声音。最后,和尚用一种愧疚的语气回答:“怎能不想念啊。”

王大师的做派,算是完美继承了杜甫的“腹黑”风格,在《酒中八仙歌》里杜甫调侃,“苏晋长斋绣佛前,醉中往往爱逃禅”,要搞清楚他的诗意,先要解决“逃禅”的问题。无论从字面上,还是从一些晚明以降禅门的释义里,都将其定义为“学佛”,其实不然。“逃禅”,指逃离禅佛,即《孟子》“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之义,无非是树立儒家正统的形象。杜甫是想说呵,你这个苏晋,平时吃斋念佛,一沾酒就把佛门戒律忘了个干干净净。

儒释相争,公案之多,汗牛充栋,儒说儒有理,释说释有道,这种辩论,也必还将继续。此处的主旨,在于为“读书人”们打一打气,生活的美好,终究是第一位的,庙堂呵,江湖呵,熬得两眼痛红的时候,就抬一抬头,四下环顾,何尝没有绝美风景。

一如瓦雀踏桌,杨花入砚,小小灵犀,也是大世界。

 

 

昨夜与一众友好告别,后来发现看错了订票日期。晨起懵懂,一时忘了身在何处。

此后,风声鼓荡,树枝们摇得放浪之至。

收废品的小贩,前巷喊一阵子,后巷喊一阵子,拂袖而去。

阳光照进窗口的时候,一堆表格,堪堪整理完毕。

于是开始眯着眼想象谢家宝树们意气风发的模样。

那该是何等的壮丽奇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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