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数上十多个年头,与几个同道诗友一起创建某某诗社。再观当年诗社章程,确乎比而今动辄山头派系论资排辈的群落,高若云泥。平等民主,来去自由,诗社的成员们来自五湖四海,现实世界几无交集。一期一期出题,偶有作品,还曾推荐至一本唤作《中国诗歌在线》的刊物。社长的设置更具先锋意义,颇有些些华为CEO轮流坐庄的样子,由社委会(创建团队)成员们依次担任,周而复始。
诗社存续了差不多两年,同题诗写了十几期。解散之时,也并无什么含沙射影戏剧冲突,不过是心境、生活所致,大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无须留恋,无需牵念,宛如一条条出山的小溪,循着各自的轨迹,汇入到汹涌的红尘大潮中去了。江湖相见,本应如此。因诗结缘,把诗写好,这才是初心。
那些年,网络原创文学方兴未艾,文学爱好者们,不再像以前,非得在纸媒一根树上吊死。网络世界,给了大众一个新的平台,其震撼程度,称得上开天辟地。零七年开始在百度空间注册,后来迁到新浪博客,也曾在不计其数的文学论坛混迹,做写手,做管理,泥沙俱下,鱼龙混杂,往往是一边在坛子里边炮火遮天,一边在Q群刺刀见红,无怪乎圈外人侧目:一帮子神经病。
写个文章有甚好争的。事实上,恰恰相反,自古以来,文人相轻。这话放在今日,既高抬了“文人”们,又冤枉了“文人”们。说高抬,上古,中古,近古,作为知识分子的“文人”,应当算是统治阶级的走卒或者一分子,现代社会,随着全民教育程度的大幅提高,“文人”这个词汇或许应当特指诗人作家中的某一部分,早与“自古”之谓,迥乎有别。说冤枉,岂止于“文人”乎?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有人的地方,便有矛盾(名利),斗争是人类的天性,单列出“文人”相轻,似失公允。
《史记》载语,“君子绝交,不出恶语”。请注意,这儿可没说“文人”相交,不出恶语。既然上文解除了“文人”的阶级枷锁,泯之于众人,那么,下边不加引号的文人二字,便具有了普世属性。或者透澈地讲,文学爱好者,写手,诗人,作家,“英雄不问出处”,与身份,受教育程度,关系不大。凭何非得要求文人一定是谦谦君子,而不能斯文败类,衣冠禽兽?
非腹黑也。“衣冠禽兽”本是赞语,简单溯源即知。“衣冠禽兽”一语来源于明代官员的服饰。史料显示,有明一代,文官服绣禽,武官服绘兽。品级不同,所绣的禽和兽也不同。文官一品绣仙鹤,二品绣锦鸡,三品绣孔雀,四品绣云雁,五品绣白鹇,六品绣鹭鸶,七品绣鸳鸯,八品绣黄鹂,九品绣 鹌鹑。武官一品、二品绘狮子,三品绘虎,四品绘豹,五品绘熊,六品、七品绘彪,八品绘犀牛,九品绘海马。所以,当时“衣冠禽兽”可是足以令人仰视,世所钦羡。只不过到了明之中晚,宦官专权,政治腐败。“文死谏,武死战”的从政理念被贪官佞臣彻底颠覆。满朝文武无恶不作,声名狼藉,老百姓视其为匪盗瘟神,至此,“衣冠禽兽”一语才开始有了贬义,黎民百姓对为非作歹、道德败坏的文武官员称其为“衣冠禽兽”。
文人可以什么人都是。应当彻彻底底地打掉某些固有观念中文人头上的那顶“桂冠”。也就不难理解与君子不能划上等号的文人,一到了扎堆时候,该是何等的乌烟瘴气丑态百出了。不止与高尚不沾边,绝大部分文人,心胸会狭隘到变态的程度。举个栗(例)子,论坛管理给某篇文章加个精华,稍后且看文后评论,酸气冲天者有之,甚或直接跳出来掀桌子者有之。即便加精不当,大可从技术与艺术角度理智剖析——NO,人家就是不爽,不爽就要搞事情,单纯地人身攻击最具杀伤力,哪怕被封号禁言。如果还不解气,那到Q群继续血喷。
加精只是个栗(例)子,“战斗”的理由有千千万。与人奋斗,其乐无穷!单挑不解气,再来群斗大乱斗,斗来斗来,互挖“祖坟”,双方冷静一想:到底是为啥?往往忘了由头。形容到这儿,是不是已经有了微博与微信群的端倪?因而,光阴如箭,日月如梭,后来者们,拉微信群,弄工作室,城头变幻大王旗……不过是拾人牙慧,嚼别人嚼过的馒头罢了。
经济社会,人人忙着生存,况且本来是完全个人化的文学写作,应当“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地做学问才对,纵使是闲得哪儿疼,也最应当“体验”生活去,哪来的“大公无私”搞啥子抱团取暖?朋党之心,昭然若揭。除了一些必要的工作群、亲情群,许多许多,何需正眼。
耻于称文人,就一文学中年挺好。为了生活,披肝沥胆,剥皮抽筋,毫无怨言。读读写写,在不能依赖文字谋生之前,权当一个兴趣。不要为了某某“大家”开口闭口要为文学倾尽身心的蛊惑之语所“绑架”,每个人的生活道路不同,当然结论不同。
觅之甚久,终于在书堆里寻到那本《中国诗歌在线》,彼时并不谙内刊外刊之论,反正上刊即喜。追忆似水年华,诗社时代称得上是为数不多的美好标记之一。那几年捧锤裂指嘘气登楼,吃尽了浮世的苦头,唯有到了夜晚,屏边写诗,灯下看剑,才会涌上一腔子的豪气干云,壮怀激烈。
以证明,“我”来过,“我”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