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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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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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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潮记

在小说《骆驼祥子》里,老舍先生这样归纳,“乱世的热闹来自迷信,愚人的安慰只有自欺。”其实客观地析分,“愚人”与“智者”只是个相对概念,乱世盛世的问题先放一边,关于“自欺”,本身便是一种不分人群的心理体验。而心理学科领域,有个相近的理论,谓之曰“巴纳姆效应”(又称福勒效应、星相效应),大概内容是讲,每个人都会很容易相信一个笼统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特别适合他。即使这种描述十分空洞,仍然认为反映了自己的人格面貌,哪怕自己根本不是这种人。肖曼·巴纳姆是一位著名的杂技师,他在评价自己的表演时说,他之所以很受欢迎是因为节目中包含了每个人都喜欢的成分,所以他使得“每一分钟都有人上当受骗”。

巴纳姆效应于1948年由心理学家伯特伦·福勒通过试验证明,后来被以杂技师巴纳姆的名字命名。看似云山雾罩,不过是故弄玄虚,用现在的名词对应,无非是心理暗示的一种。犹记得高中年代,走到县城里来,接触的人与物广泛起来,有一阵子,同学们间秘密地流行“宿命游戏”,既有传统的麻衣神相,也有西方的星座学说,譬如依据你的八字,相书上会有批论,你是什么个性,什么运命,星座学说类似,少年们会自觉不自觉地往自己的结果上“靠”:说得好对哦,我就是这样的!用祥林嫂的话形容就是,“我真傻,真的。”

“祥林嫂”并非生而愚蠢,后天的生存环境,限制了她聪明起来的途径。然而,无论是乱世,还是盛世,一个人的一生,皆要面对自己的生死契阔,悲欢离合。生来遭遇,既有社会的,又有自身的因子,远不是一句“性格决定命运”,便可囫囵带过。在苦难深重的世界里,单单是祥子、祥林嫂两个么?闰土,富贵,阿Q,金燕西,沈凤喜,鸣凤,周萍,陈白露……仅仅稍为例举,仅仅近现代中国文学,悲剧人物,便数不胜数。现实生活亦然,王国维,徐志摩,海子,戈麦,路遥,史铁生——我们自己我们身边我们经历中的林林总总,哪儿的黄土不埋人!

勉强定义“命运”二字,命者,既往不咎,运者,虚无缥缈。

发生的,已成定局,没有发生的,难以捉摸。唯有正在发生着的,世人才有影响的可能。也唯有好好活下去,才有更多的无限可能。有一日深夜,一个人坐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彼时彼景,在另一篇文字里曾这样描述,“宛若许多影视剧里常见的桥段,深夜里的体育馆像一只庞大的怪兽,又森然又肃穆。”“几乎所有的窗子都黑黢黢,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远处发黄的灯光却教人企及不起来。”境由心生,你看上去阴森森的一切,别人眼里可能就是温暖宁静。陶渊明怎么说呢,“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屈原则道,“苟余心之端直兮,虽僻远其何伤?”

一个人坐在体育馆外的台阶上,风摇树影,万念俱灰。手机看不下去,风景浑如绝地。仿佛之后所有的出路,皆皆塌陷,更为悲壮的还在于,满腹惆怅,电话竟不知道打给谁。明明是你自己的事情嘛,为什么要去打扰别人的生活?身后是育馆的一处侧门,县医院在这儿设有一处核酸取样点,设若不是心神恍惚,平日里这种地方避之都不及,岂会长坐中宵。最后顿醒,世唯生死,余无大事,一个人连死都不怕了,难道还怕艰难地活下去?也许,一切的走向,会改变固念的轨迹,至坏又如何。

苦难深重,也不应麻木,逆来顺受,行尸走肉,春天里,“狼”依旧要跑到村子里来。任何事物皆具两面性,“自欺”有的时候,未尝不是催化剂推进剂。我们太需要一个理由了。在于华的《活着》里,悲惨的富贵也有自己的“药引”——“福贵就完全不一样了,他喜欢回想过去,喜欢讲述自己,似乎这样一来,他就可以一次一次地重度此生了。”

第一次读史铁生《我与地坛》时的共鸣,永生难忘,史先生写道,“记不清都是在它的哪些角落里了。我一连几小时专心致志地想关于死的事,也以同样的耐心和方式想过我为什么要出生。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上帝在交给我们这件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它的结果,所以死是一件不必急于求成的事,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这样想过之后我安心多了,眼前的一切不再那么可怕。比如你起早熬夜准备考试的时候,忽然想起有一个长长的假期在前面等待你,你会不会觉得轻松一点?并且庆幸并且感激这样的安排?”

苦难当然可怕。比苦难更可怕的是失去面对的信心。自我安慰一下也不要紧,但千万不可沉溺于其中,昏聩度日。

“巴纳姆”们认为,每个人都会很容易相信一个笼统的、一般性的人格描述特别适合他。即使这种描述十分空洞,仍然认为反映了自己的人格面貌,哪怕自己根本不是这种人。世界著名作家、大思想家斯宾塞·约翰逊说过,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是变化本身”。进而想到《水浒传》中的智深大师,一番跌宕,心灰意冷,解甲归田回到杭州六和寺,某日听潮,一朝顿悟,他怎么看待自己的一生呢,“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地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咦!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

未到盖棺定论,便无“今日方知我是我”。

心理学这个东西,同样于“变”中,不可妄信,不可不信。对于人类轰轰烈烈的发展史而言,几千年的科学文化成果,略显单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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