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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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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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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电影往事》

有所有的友好之中,H弟属于沉默寡言那种。下岗之前,他是公司的主管会计,相貌英朗,皮肤黝黑。因为公司设在乡镇,一般到了农忙,入乡随俗,单位相应地会给几天假期,以便职工们回家帮衬。H弟家里地少,便借钱买了辆大型拖拉机,十里八乡去收割、耕种,风吹日晒,那种辛苦,未曾亲身经历的,永远想象不到。后来国有企业撤编,全系统一夜之间,人去楼空,大伙儿都各归各家,各找各妈,但幸好“组织”犹在,十来个人弄了个类似联谊会的东西,拉在一个群里,婚丧嫁娶有个着落,平时也能呼唤一声,找个地儿坐坐。

H弟跟人搭伙办了家生产管件的小厂,十几年来,使尽浑身解数,倒也算得上是蒸蒸日上。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社交圈子慢慢固化,人想人呵,抄起手机来,跑不出那两个圈子。所以,有时临时兴起,搭个酒场,就在群里一撺掇,有那么几次,H弟皆言到不了,说是跟媳妇去了盐山(临县县城)看电影。再见面时,H弟绍介,盐山新开了家3D影院,观赏效果颇佳,设施上乘,没事儿了,常常跟媳妇儿一商量,开车走人,去追追最新的大片,譬如《战狼2》《长津湖》。教他说的,几个“老家伙”也有了跃跃欲试之心。大电影哟,抚今追昔,为之心潮澎湃为之朝思暮想的年代,离现在最近的,也有了三十余载。

去电影院观影,上一次是九一年。刚刚考上县里高中,军训半月,搞得同学们一个个怨声载道叫苦不迭,总感觉这节奏不对,不是讲高中学习无比紧张,要以一当十以秒当分嘛。有一天,班主任宣布校团委组织全校去看电影,《大决战》系列,不得请假。于是乎,在日落时分,新生老生排着整齐的队伍向县电影院进发了,一路上行人指指点点,似乎搞不清有啥情况发生,特别是新生们,故意把头抬得高高的,仿佛出征的将士,一个个踌躇满志。犹记得因为中间要点名,几个坏小子在影片开始时才翻墙入座,左顾右盼,鬼脸重重。大决战有三部,分别对应三大战役,拍得堪称波澜壮阔惊天动地,连看了三个晚上,曲终人散时,这些年轻人的心中宛若燃起了一堆熊熊的大火,为祖国,为人民。

县电影院呀,在心中的位置,一直是圣地也似。六七岁的时候,母亲重病住院,外公赶着驴车拉着两个孩子去探视。大孩子牵着小孩子的手,坐在医院大门口的台阶上,指着对面巍然屹立的县电影院大礼堂说,“妹妹,妹妹,你别哭,等咱们有钱了,哥领你去看电影。”大妹那年才两岁,她根本听不懂哥哥在说什么,遑论铭记。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村上的生产队刚刚解散,家里跟别人家,成立了一个农业互助组,那时可不止是分到了土地,还分到一头大牲口,一匹白地儿灰花的儿马。那马极是桀骜不驯,路上碗大的坑洼,它都会止步不前,任凭你鞭子甩得山响。然后换了牲口,互助组也随之散伙,农民们好不容易摆脱了集体生活的“管制”,正是心气儿旺的时候,三言两语就会杠上,谁也不服谁,当然只有各奔前途的命运。百废待兴,至少是终于不再挨饿,但母亲的病犯了,老胃病,才会有了住院的那一幕,此后,家里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惯例,蒸上几个白面馒头,那是给母亲的“营养品”,小孩子们望上一眼,再望上一眼,狠狠地啃上几口饼子窝头。母亲不忍,给这个不吃,给那个不吃,不由得唉声叹气。

生产队也常放电影,但因为太过久远,小孩子哪能记得住。生产队解散之后,记忆才渐渐变得清晰,村里再放电影,就能一边“刻骨铭心”,一边积极参与了。小孩子们没有耐心,不等电影拉起白色荧幕,早就跑到大队部前的小街上嬉戏打闹了,个个尽是人来疯。有一次,因为在露天“电影院”撇铁片儿,差点弄坏了一个小姑娘的眼晴,回家挨了顿胖揍不说,第二天,让母亲“押”着,提着二斤馃子,去人家赔礼道歉。类似的小插曲林林总总,在荧幕下摔跤,撤了谁谁的凳子,又或者跑到哪家的新姑爷身后恶作剧,在放映“夹片儿”时,起哄架秧子。不过呢,电影放映员的面子最足,大小孩子们尽是他们的小跟班,鞍前马后,殷勤备至。

露天“电影院”最怕两件事。一个是忽然的停电,一个是骤起的大风雨。全村老少可痴情得很,停电了怕啥,大队干部去联系电管站,只要是说有希望来电,不就是等嘛,常常熬得个放映员睡眼惺忪。大风雨没有法子,不过,大风雨的标准又是什么呢?穿起雨衣打起伞,重点把放映员保护起来,除非大风把荧幕刮飞,否则,便休言放弃。那是一个电影放映员们光芒四射的时代,一个村子放电影,别的村子也都来看,而且还要把放映员再请到自己村子去放一回,最好能搞到更新更劲爆的片子。观者云集人山人海的场景,才愈发让村里面子十足。露天“电影院”还有一个好处,便是荧幕的两面皆可坐人,字幕反正没人在乎,只要是能争到一个靠前的位置。

前文提及“夹片儿”,能够理解这个词汇的,应当大半已属四十几岁以上的人群了。什么叫“夹片儿”呢,就是正片放映前或者两个影片之间的宣传片,主要是农业生产知识,有一些则是国家的大政方针,电视机没有普及,国家的文宣工作,主阵地是收音机与各村的大喇叭,电影放映则作为辅助。小孩子们不懂这事儿,折腾紧了,大队干部就要出来骂娘。不过,“夹片儿”与后来的电视广告有着本质的区别,前者非商业性质,后者大部分为了推销。“夹片儿”的消亡与电视的兴起有着直接关系,放电影也逐步进化到“面子工程”阶段,比如哪家给老人祝寿,哪家娶媳妇,电视机家家有了,电影正片都没几个人来凑趣,尚道什么“夹片儿”呢。

恍惚是一夜之间,便由电影《少林寺》《画皮》《高山下的花环》《追鱼》,一下子过渡到了电视剧《血疑》《虾球传》《上海滩》《射雕英雄传》,再似之前那般,拉帮结伙深夜渡河去前村观一部电影的壮观,自成永忆。小学,初中,功课越来越紧张,在家里看个动画片,都要被父母撵,即便村里再放电影,你敢出去浪一个试试?因而,到了高一开学去看三大战役,特别是有生第一次走进电影院,可谓是心中忽有一种小小的激动。然而,单凭学生票,是救不了影院的,县电影院破产时,女儿已经六七岁,不免想起当年他的爸爸拉着她大姑姑的手说,“妹妹,妹妹,你别哭,等咱们有钱了,哥领你去看电影。”那一年她的大姑姑才两岁,她的爸爸恰好与她彼刻“同龄”。

一直津津乐道于一件“丰功伟绩”,即在省城求学的两年间,曾读完过一整座书亭,金庸古龙梁羽生温瑞安,一一“促膝谈心”,并引为知己。其实更辉煌的“丰功伟绩”还在后边。参加工作后,结婚生子,生活相应稳定下来,尤其是买房进城,长夜漫漫,不给家里的VCD找点事干,是否“误人子弟”?于是,利用之后的数年时间,几乎把县城里所有的影碟店翻了底儿朝天,像港片美片,能找到的资源,全部通关。像是成龙李连杰施瓦辛格史泰龙……皆在网罗,黄飞鸿系列、《红番区》、星球大战系列、异能系列……如话家常。

俗话讲,天道循环,报应不爽,电视机干翻电影院的往事历历在目,才有几度春秋呢,大约到了二零零八年,家里通了网络,于是乎,电视又渐没落,忽然而已,县城里的影碟店关门的关门,转型的转型,以前熟稔的小老板们,一个个跑没了影儿。网络时代的大潮汹涌而至,只要你能想到你能提到的电影名字,上网一搜,立马呈现眼前。电影大片的更新,永远跟不上观众的热情,看着看着,成了涸泽而渔。哪怕再加上家里有线电视的电影频道,一来二去,依旧乏善可陈。电影电影,看个啥子么。

H弟夫妇这样的影迷,是国产电影奋起直追后的“新新人类”。老一辈电影导演们光环褪尽,宁浩,陆川,吴京,徐峥、董成鹏,曹保平——新一代电影导演新势力的横空出世,赋予了中国电影强大的生命力。而在此,从一个资深影迷的角度,必须要着重指出一点,无论有多少新院线上市,都不能忽略知识产权的保护,网络初世纪乱象纷呈,前车之鉴,后事之师。

商业片,或者艺术片,并非是电影市场火不火爆的关键因素,还是在于拍得好不好看。H弟们可不止是总盯着武打枪战,像《霸王别姬》《阳光灿烂的日子》《大红灯笼高高挂》《阿飞正传》,哪一部不是又叫好又叫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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