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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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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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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花记

除了那条传奇意义上的美女赤练蛇,鲁迅先生的经典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留给我们那几代人最深刻的记忆莫过于第二大段的背诵了,“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椹……如果不怕刺,还可以摘到覆盆子,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又酸又甜,色味都比桑椹要好得远。”先生的文字是当时的必考章节,而《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又是必考中的重点,所以,如果能做到倒背如流,显然,几分的比重,便如探囊取物。

但是,本来先生的文章就相对晦涩,这一大段,背到滚瓜烂熟,需要极大的功夫。且往往背着背着,便容易走思,“长妈妈”的故事自然较吸引少年心一些。尤其是像“他正抖作一团时,却听得豁的一声,一道金光从枕边飞出,外面便什么声音也没有了,那金光也就飞回来,敛在盒子里。后来呢?后来,老和尚说,这是飞蜈蚣,它能吸蛇的脑髓,美女蛇就被它治死了”类似的桥段,后来在《聊斋志异》中的《聂小倩》一章里又见过,“夜对烛坐,约宁勿寝。歘有一物,如飞鸟堕。女惊匿夹幕间。宁视之,物如夜叉状,电目血舌,睒闪攫拏而前。……囊忽格然一响,大可合篑;恍惚有鬼物,突出半身,揪夜叉入,声遂寂然,囊亦顿缩如故”。彼时彼刻,莫名其妙地认定,那“老和尚”可不就是“燕赤霞”的分身么。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对比“迅哥儿”的“长妈妈”,在少年时代之前,外公的角色则要更温存高大。从小跟着外公一个屋子睡觉,晚上灯光昏暗,不在外公那儿倒腾出来两个故事,基本无法入睡。类似“乌龙下挂”、“枪挑缸妖”,尽管老爷子讲过多遍,依旧是必听话本。学了鲁迅先生的“百草园”,一下子就对上了外公的一个段子:说清末民初,一个戏班子走到故乡某村的破败祠堂里避雨,恰好祠堂里停了一口棺材,一伙子人皆敬而远之。晚上,一个武生却偏偏睡到棺材盖上去了,大家斥责,他说天热,睡不着,那儿凉快。外边大雨瓢泼,雷鸣电闪,下半夜之时,所有人都被一阵猛烈的撞击声吵醒,打开火折子一看,那武生正双手倒扳着棺材,脸憋得通红,仿佛吓得都要背过气去了。原来,棺材里有东西要出世。大家束手无策,形势越来越紧张,忽然,“咔嚓”一声巨响,棺材盖飞起,武生也是好身手,一个箭步蹿到院里,一道白光如影随形。武生大怵,直感后背冷气森森,他急中生智,纵身一跃,跳上了院子里的一棵大树,遂之白光“嘣”地扑到了树干上……雨霁月出,众人跑到大树前一看,无不“咝”地吸了口凉气,一具骷髅死死地抱住了树干,十指入木七分。再看武生,已经在树杈上吓死过去……那棵生机勃勃的大树自此枯槁而死。

有“诡”故事可看,谁还能把文章背得下去。不过呢,班主任兼语文老师的教鞭可不是摆设,菜畦,石井栏,皂荚树,桑椹,鸣蝉,黄蜂,天子(云雀),覆盆子——太公在此,诸贤毕至,少上一句,少上一个元素,便要在全班面前出丑。不得不说,某时某刻,在小孩子们的心里,对于鲁迅先生指定充满了怨念,谁让他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弄出那么一大堆杂七与杂八来。天南而地北,不同于先生的浙江省绍兴府会稽县,故乡远在河北“沧州府”下的一个偏远小村子,小学一年级报到前,村子里的新学校在建期间被大雨冲垮,阴差阳错呵,上了几天复辍学回家照看妹妹,第二年重上才赶上学校开张。

没有“三味书屋”,没有保姆“长妈妈”,幸好启蒙的事情有外公来做。打小跟外公下地干活,地头儿休息时,见什么他就教给你点什么:这是婆婆丁,又叫“卖伞的”;这是苘棵,种籽老了能吃;这是“卖酒的”,花儿嚼着甜甜的;这是“打碗的”,不要乱摸,回家容易摔碗……必须要加以注释,不然听起来教人一头雾水——“婆婆丁”、“卖伞的”,即蒲公英。苘棵,即苘麻,读“qing”,三声。“卖酒的”,即地黄。“打碗的”,即打碗碗花。劳动人民的智慧非同小可,看这些名字起得多么朴素准确。

蒲公英与地黄的幼株可是农村里不可或缺的蘸酱菜,容易采摘,清凉微苦。苘麻,等到最终收割,它的茎皮用来搓绳,属极上等的货色。最神秘的是打碗碗花,说在外摸了它,回家容易摔碗,不免有些小孩子撒谎爱尿炕的忽悠意味了,没人考证,一说一听罢了。之所以忽而想到鲁迅先生的文章,又想到上边的野草野菜,追本溯源,是最近总搜到一位老中医大发牢骚的视频。他一本正经满腹怨气地讲,原来一个方子,几味药,能治好一个人的病,现在不成了。为什么呢?因为草药出了问题,一些草药的原产地,产量有限,而且多用以出口,且并不是说别处的拿来就能顶用,土壤、水分、日照、气温一大堆的迥异,导致了药效的不好把控,因此如何如何。

这位老中医说得对不对呢?一定并非空穴来风。然而,中医几千年的发展,你怎么知道,相关的问题没有发过呢?况且,他说的还是少了些,比如中草药的人工种植,生长期短而产量高,这个问题比他提出的产地问题,似乎更加严重。然而,一如今日之中医已非上古之中医,现代科技手段的介入,中西医结合的发展,是否对于药草成分含量的认定,愈发精准快捷。总不能抱着所谓古方,来应万世之变吧。

中医是国粹,却又是当代争议的热点地带,但任何偏激的取舍都是耍流氓。

《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一文中,还提及了闰土,提及了闰土父亲传授的捕鸟的高招。而同龄的闰土,在这个时期是个什么形象呢?先生的另一篇文字《少年闰土》中如此描述,“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海边的沙地,都种着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西瓜。其间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项带银圈,手捏一柄钢叉,向一匹猹尽力地刺去。那猹却将身一扭,反从他的胯下逃走了。”

生活是个大熔炉,没人可以保证,投下去的种籽都开了花。

闰土会老,会麻木,会步履蹒跚,会在压榨中死去。

唯有那个亮闪闪的银项圈,永远光芒万丈,不可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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