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仙记

大暑日，下过一阵子小雨。到了黄昏时刻，忽而放松下来，腰椎的痛感隐隐约约。从早至晚，大概的流水账简单明了——上午、中午在跑银行，一趟一趟，偏赶上周六一些网点轮休，打了银行的热线，才找到一家在开门。电脑上IE11浏览器因为设置的原因，打开即闪退，U盾使用不了，折腾到崩溃。账务的问题甫一解决，一大堆表格就在隔空喊话，午饭略过，赶紧俯首“干活儿”。

浮生谁不牛马走。法国近代著名作家司汤达的墓志铭颇为意味深长，“亨利·贝尔，米兰人， 活过、写过、爱过。”不得不说，这洒脱中带着些小小的感慨。无独有偶，河南淇县曾发现一座明代墓碑，因为极其前卫的碑文，一度成为当时的网红。墓碑正上方横批赫然写着“扯淡”两个大字，再上方还有四个稍微模糊点的小字“再不来了”——这是在文言文占绝对统治地位的古代呵，简直幽默逗逼得不要不要。至于碑文的作者，正是墓主本人，据称是一个自以为修道成仙的老爷子，活了144岁，四大皆空快要病死了，所以立下此碑。

一个144岁的耄耋老人，死了死了，还要皮上一皮，说明什么呢。说明生活虽然“扯淡”，但也不能装怂。2011年，赵宝刚导演的电视剧《男人帮》爆火，其中孙红雷饰演的文艺男主顾小白有一句经典名言，“一刀捅死我算了，为了生活，生不如死。”调侃是如此调侃，大不了拨马再战。女作家毕淑敏好像说过，“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坦然接受”。人们总是谈论命运，到底何谓命运？以前的算，也便是发生了的，因为难以改变；之后的不算，未来种种可期。无奈免不了，生活再苦难，除了相爱相杀，难道还有另外一条阳关大道吗？是不是有一丝丝斯德哥尔摩综合征的味道。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是“孽缘”。谁敢说与生活的耳鬓厮磨不是一场“孽缘”呢。所以，才会有“治愈”二字的出现，正向的，与反向的。最近在新华书店找到一大堆王小波的著作，细细查证，却是出版商的手段高明，有几部本来都收录在时代三部曲中——《黄金时代》《白银时代》《青铜时代》。然后，又在短视频平台找到王小波生前仅有的一次视频采访纪录片，重新解构。喜欢王小波，喜欢王小波的文字，有点像高中时代喜欢王朔，不仅仅是因为放松前卫的语言风格，而是因为“生活”本身，仿佛是去经历不同的人生，有时哭，有时笑，几近疯魔。冯唐某一次访谈也讲，他最看重的作家便是王小波、王朔、阿城。蓦然回首，上面三个“才子”中，竟然是读阿城的短篇小说《棋王》最早，印象极为深刻，那是在一个地摊上购得。

王小波爱憎分明，外国作家卡尔维诺，乔治•奥威尔，罗素，杜拉斯，翻译家良铮（穆旦），王道乾，皆是他的“心头好”。至于其中的原因，大可去读他的文字。一个文艺青（中）年一生之中一定会有一些“一见钟情”，除了以上诸位“大神”，同时记忆犹新的，还有史铁生的《我与地坛》，有毕淑敏的《无胆之人》，有路遥的《平凡的世界》，以及另一位尤为钦佩的女作家梁鸿的《出梁庄记》。到了梁鸿女士，何以用到“钦佩”二字？作家确实是在“写字”，然而一切伟大的作家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即极少“凭空捏造”。梁鸿为了创作纪实文学《出梁庄记》，几乎跑遍了大江南北，找到一个又一个“梁庄人”，促膝长谈，了解他们的生存现状，了解他们的心路历程。《出梁庄记》中仅仅出场的主要人物就有51位。“《出梁庄记》具有‘人间’气象。众生离家，大军般、大战般向‘人间’而去，迁徙、流散、悲欢离合，构成了中国经验的浩大画卷。在小说力竭的边界之外，这部非虚构作品展现了"史诗"般的精神品质。”（李敬泽语）

人间。颠沛。契阔。生死。从根本意义上讲，文学对于生活的影响程度，越来越乏力。放眼当代，有几个人还能做到静心阅读？有几个作家（诗人）能够赖其而活？这并不可悲，也不可叹。不过就像是化学元素的周期性衰减罢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无须将文学的低谷归罪于生活的快节奏，或者网络的大行其道。当代文坛，最迫在眉睫的，应当是从自身上找原因。

回不到“人”的本位，哗众取宠，死路一条。一个作者，首先应当是“人”，是具备完整社会功能的自然人，然后才有分工：农民、工人、军人、学生、科技工作者、歌者、演员、诗人、作家……万丈高楼平地起，离开了空气，鱼能游到里去，鸟能飞多高，这是一个问题。苟活不易，请自珍惜。

苟活就是苟且偷生，漂亮话宜少言，故乡俚语有云，“没有一点儿吃屎喝尿的心，过不了一辈子”。老农民都明白的道理，没有什么可讨论的余地。谁的人生不是一地鸡毛？自家事自家知而已。

数百年前，一个144岁的“修仙成道”的耄耋老人，瘪着嘴在苟延残喘中嘟囔着骂了句“扯淡”，摆明车马，“再不来了”，个中滋味，百转柔肠。笑着笑着，腰椎痛感隐隐约约的黄昏，扑面而来。是真想回到诗人西川《夕光中的蝙蝠》描绘的那个场景，可惜却回不去了：

在戈雅的绘画里，它们给艺术家

带来了噩梦。它们上下翻飞

忽左忽右；它们窃窃私语

却从不把艺术家叫醒

……

在夜晚，如果有孩子迟迟不睡

那定是由于一只编幅

躲过了守夜人酸疼的眼睛

来到附近，向他讲述命运

……

它们的铁石心肠从未使我动心

直到有一个夏季黄昏

我路过旧居时看到一群玩耍的孩子

看到更多的蝙蝠在他们头顶翻飞

……

在古老的事物中，一只蝙蝠

正是一种怀念。它们闲暇的姿态

挽留了我，使我久久停留

在那片城区，在我长大的胡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