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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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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4/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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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离

没有任何夜晚能使我沉睡,没有任何黎明能使我醒来。

                                       ——海子 《西藏》

 

1

静夜里,也会追剧到很晚。窗外黑漆,一如万古,彼时彼刻的感觉,仿佛正坐在一艘弹丸飞行器里,穿梭于茫茫宇宙。并不晓得,这是否属于读过《三体》的后遗症——凡事想得愈来愈浩瀚,自己却感觉愈来愈渺小。

习惯是个很可怕的东西。譬如追剧,手里从来不能闲下来,倒未必是要守着一袋爆米花,而是要么抄诗练字,要么盘一对核桃,或者刷一刷珠子。是怕“空”么?或许心理学家分析分析,便要归之为安全感不足了。大可不必的,照本宣科式的生活,什么事皆来循规蹈矩,那才可怕。

 

2

“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这么浪漫而温暖的诗句,现在却不愿甚至不屑去提一提作者的名字。

没有谁的自由是建立在律法与道德之上的。更没有谁的自由是以剥夺他人的为前提。

对于某某人的生平,之前知之并不多,直至一三年末看到凤凰网拍摄的一部纪录片,叫作《流亡的故城》,看完之后满是失望与愤怒,独不是怜悯与唏嘘。

为什么唏嘘?唏嘘一个天才的殒落,又或哀其不幸?天才也是人,恶魔在人间。

纵观其短暂的一生,就像一匹自私透项的饕餮。什么羞赧,什么敏感,妥妥的一个西方思潮的牺牲品罢了。对子之薄情,对妻之凶残,你看他手刃鸡头数百,被举报后警察上门时的那份淡定,还有什么好为之辩护?

非得把纵欲说成博爱,非得把逃避说成英勇,不正是洋人们挖下的陷阱么。

 

3

五六年来,多次朋友们忆及老J

J老家桐城,他生前常常把戴名世、方苞、刘大櫆、姚鼐们挂在口头。

J小时候家里穷,从小山村走到“大”城市,他一定走过了漫长而崎岖的坎途。老J也从文艺青年,渐渐混成了文艺中年。爱酒,性情,一直在QQ空间里写诗。

最出名(格)的故事,是老J酒后翻墙把新亡的工友骨灰自殡仪馆“拿”出来,半宿相对,喁喁而“鸣”。

认识老J,既算曲折萦纡,又算水到渠成。反正认识就是认识了,老J好友,被他拉着走过江淮的许多地方,有猎奇,有怀旧,不过,往往老J口中有酒气。

唯一一次拒绝老J,是他相约去拜谒海子墓。窃以为,喜欢一个人的诗就够了,各有平生,各有遭逢,不鼓吹,不打扰。况且查父还不够悲伤么,去一次,撕开一次伤口。

J死于突发心肌梗塞。平时不吃药,装着只是个摆设。酒后发作,家里只有他自己,据说第二日被发现时,手机还停留在QQ空间。

 

4

从天体物理学而言,行星世界永远“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究竟能不能做到黑夜与白昼等量平分,这个问题需要科学家们推定。

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本身。就似有的人正日出而作,有的人正日落而息。悲欢离合亦然。春天走了,春天又来了。淅淅沥沥的细雨下了两三日,夜里从窗口下瞰,水泥路上反射着幽幽的水光。回到桌前,取消电视剧的暂停,忽然一阵子嗵嗵嗵的脚步声跑上楼去。试想一下,睡得太早的话,要错过多少秘密多少精彩呢。

偶而会自责,旅居经年,如果好学,恐怕博士后都读出来了。可就是没有那种坚持及志气,庸庸碌碌,生同草木。而后毅然否定,要与谋生做斗争,要与孤独做斗争,在严苛至骨的世俗生活里,赴汤蹈火,终是第一要务。不要做一张拉满了的弓,不然箭还没有射出去,弦却先绷断。

因而,伟大的人,累世不出。绝大多数人,单薄而不屈。

 

5

颈伤渐愈,格外怀念山头山脚灿烂的花海了。

在倒春寒的侵袭中,雨声绵缠,每个白昼皆埋首于一堆堆的表格中间,抬起头来,一会儿是日中,一会儿是日暮。所谓颈伤,无非是给自己一个慵懒的理由,而减少些许锻炼,又能气壮而理直。犹记得小儿来淮,半路脚后跟皮烂脱落,血流不止,小孩吓得脸都变色,问老父要不要紧,是否打个车回去包扎。当时如何义正辞严地教育人家?男人嘛,要能忍,要有担当,尽管疼得浑身大汗,还不慌不忙地垫了几张纸巾,稳步前行。小孩子一定认为乃父真“伟大”,殊不知,盘山路是闭环管理,哪有出租车可打。

彼次给小孩子落下一个阴影,那便是出门必须穿长袜,因为光脚就有“血光之灾”的可能。

真理永远是真理。哪儿伤了,都会痛。腿伤是这样,颈伤也是这样。不过是回了下头,结果中了大奖,一连几日,只能前望,不能环顾,所以吃药贴药,停了运动,便慢慢恢复了,也总是以下雨以天冷各种理由劝慰自己——再呆一天,明天,明天就去山下湖边。

 

6

女儿过年的时候,又给买了一对核桃。她的乖巧自是讨喜。然而,对于文玩之类,岂是真的所爱。漂泊生涯,总不能除了工作,天天诗词歌赋。盘几个核桃,刷几串珠子,用以排遣寂寞罢了。灯红酒绿处不去,人群熙攘处不去,书又读了满架,有一日悔及:这不是要把自己活成一台了无生趣的机器么。后来才有了混迹山林,才有满屉的核桃珠子。

别人喜好文玩,可能是那种包浆玉化的成就感,可某人大大不同。尤爱打磨清理的过程,黑夜多漫长呵,练两个小时字帖,手都酸了。于是取出刷子,钩子,电钻,抛光板……一顿操作下来,皮屑一襟,竟生酣畅。

不亏是外公带起来的“孩子”。外公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老农民,可一手无师自通的木工手艺不是盖的。老爷子做大板凳小板凳,做车具做农具,从来不曾求人,做得了一看,又美观,又结实。两三年来,跟二妹商量着,一直想给外公立碑,真到施行了,托了人去问现在的“地主”,人家不太愿意。此事终究无解,原来许下的愿,不是都能还的。

外公会理解,咱们苦难深重,但愿再无来世。

 

7

J念念不忘的祖上“阴功”——桐城派,确实应当追慕。

国家强盛,国学复兴。糟粕要丢掉,要辨识,首推不让。但心念一要坚定,二要坚定,三还是要坚定。并不是老祖宗的东西皆是至好,起码该传承的一定要传承。当世没有哪个民族的文化像中华民族这样源远流长。没有生命力,怎么可能。

贫弱不堪时,产生怀疑,情理之中。左冲右突之后呢,像那些无脑喷子狂反中医的伎俩,不可再有。欲亡其国,先亡其史,西方列强的目标实现就锁定在年轻人身上。所以,独属中国人的文艺复兴,迫在眉睫。

许多次跟朋友讲到理想,就说等到退了休,回乡教几个学生,最起码,传授传授古诗词,信手拈来。水平可以不高,用心却要赤诚。真正的技巧无多,最要是精神,薪火若在,精神永存。

黑夜并不可畏,光明也会灼伤。就看你如何行藏用舍,返璞归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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