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瓮记

作为一个稍稍有点小洁癖的强迫症患者，每每想着要把世间事做到极致。自然，这个想法有些偏颇，缺陷与优点一样明显。说得好听一点儿，叫作人力有时而穷，只能尽人事而待天命，说得残酷彻底一点儿，便是痴心妄想。好在四十几载左冲右突，摔的跤吃的土已足够，又多少读了些书，尤其是艺术与哲学、法律几方面的，深谙鸟飞鱼跃，一如万物生灭，冥冥中皆有规则的约束，因而，洁癖是你的，强迫症也是你的，不要妨碍他人。譬如自己动手做菜可以苛求，到别人家，到苍蝇馆子，哪怕有时候再心塞，也要从容不迫，和光同尘。一个是礼貌，一个是无奈。

你无法去改变的，除了妥协，没有更好的办法。或者，你能够承受得起任性的代价，毅然放弃，倒也未尝不可。最近在临摹字帖时，又读到仓央嘉措的那首著名诗作，“曾虑多情损梵行，入山又恐别倾城。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大师说的大约就是这个意思。我们壮丽而渺小的一生，每时每刻都在投鼠忌器与瞻前顾后中度过，此既是俗世的本来面目，又是有灵生物存在意义的一种。要不然，所有的贪恋，皆皆心想事成，人类社会恐怕就失去了前进动力。郭德纲数度引用过南宋才子方岳的两句诗，“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语人无二三”，殊不知再往上追溯，其出处尚可于《晋书·羊祜传》中寻得。

考据的问题，大可不求甚解，像明末清初惠栋、戴震、段玉裁、王引之、王念孙、章学诚等等一众大家们那样，动辄一字万言，汗牛充栋，未免执着了些，自留给考据学家去做。并不是任何事情都要打破砂锅问到底，说句玩笑话，太较真了，没朋友，毕竟不是科技工作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容一丝一毫的纰漏，而受限于智力以及时代科学发展水平的方方面面，科学不也是在不断否定中前进么。共性人所共知，个性只要无伤大雅，管它呢。累年而降，游走于大江南北，每到一城，若有闲暇，便去逛一逛那个地方的老街，如果时间再充裕，首选便是道观寺院。为什么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偏有此好呢，非朝圣也，重点在于建筑风格及历史风貎的领略。

跟道士和尚们打机锋，历来为以苏东坡为首的封建知识分子们所钟爱，这与国人实用主义的渊源一脉相承，所以，讲到国人的信仰，无非是多“神”崇拜，哪个管用，哪个便临时抱佛脚。不乏有大学问家隐身僧道，可有几个道家子弟佛家子弟打小在观寺中长大呢，再者，可以不信，但宗教经卷同是人类文明智慧的一分子，也是事实。然而，大浪淘沙，去伪存真，工程实在恢宏，不相干也。不相干便不关心，况且，哪怕是承认其深奥浩瀚，社会在发展，试问一下，除了做做样子，当世还有几个高僧大德？在故乡，左近有两座寺院，一曰敬业寺，僧徒们大腹便便，往斋堂奔跑时，一片波浪翻滚；一曰海岛金山寺，除了以往调侃过的门前一手卖鱼一手放生的把戏，还曾观察过寺里的菜畦，青菜叶子上满是虫洞……数百人的大寺，靠这几畦青菜过活呀。

无独有偶，几年前，去过一家合肥城西桃花镇的农家乐，他们主打的是自养鸡鸭，自种蔬菜。踱到后院打电话，恰好看到饭店的百十只鸡，数行青菜，一时哭笑不得，饭店生意很火爆，这点玩意儿，是够一天还是两天的消费，怕是鬼才知道。故乡有句歇后语——阎王爷打浆子，胡（糊）鬼呵，从这个角度上讲，有时候，骗术低劣到可谓令人发指，而人们选择视而不见，愿意且也热衷于咬钩。类似的乱象，是自上世纪八十年代以来愈演愈演的“纯天然”闹剧，什么纯天然蔬菜，纯天然粮食，不用化肥农药，无污染——也只能骗一骗人傻钱多连韭菜还是麦苗都分不清的“城里人”，不事稼穑，你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反正还有文宣大军在操作，大造舆论，谎话说到一万遍，已经是真理。如果说纯天然无污染农作物，在实验室里小批量生产，这个绝对可以说得通。但到了大规模种植，难道真的不施化肥用农家肥？第一，你去现在的农村走一走转一转，有几个养猪养羊养牲口的，指着厕所的五谷轮回么，估计一年攒下来，连个地头儿都不够；第二，农村现在不说是养鸡场养猪场，偶尔就是农民们有家养的，鸡鸭猪牛也尽喂饲料，没有人放着工不打，跑去割草（草是不是药草不论），那这些经过饲料催肥的家禽牲畜，它们产出的粪肥，功用大小一目了然，还有各种药物（兽药等等）残留。再说刹虫剂抑菌剂的问题，大田里播的种籽，现在播种前都穿着药衣，防止蝼蛄等地下害虫侵食，到了苗期之后，药喷少了都不行，虫害，菌害，一波方去，一波又来。大棚里情况好一些，虫害可抑，但次密闭温室环境中，是病菌滋生的沃土，不大量喷洒叶面肥，难道靠爱杀菌！

逃过了虫与菌，还有空气污染，还有水污染，农村老大爷老大娘们还晓得“城里人”喜欢“虫洞菜”呢，提前一晚抓些虫子扔到菜堆上，你终会为自己的矫情买单。某次看到一新闻，北京几个大学生毕业后，到京郊做无土栽培蔬菜种植，当时新闻度很高，一看他们出售的价格，禁不住唏嘘再三，正常菜市场五到十倍呵，恐怕唯有家资阔绰者可享用。以此推论，难道佛田以及农家乐后院是聚宝盆嘛，他们现在已经慵懒到连做个样子都不屑于认真做了，尽是寺门前一手卖鱼一手由游客放生再捞起的“局”。

依然是最近，互联网上有两个爆火视频：一个是某禇姓名导游拿着大喇叭对着满车游客讲，你们不要看我的面子买东西，愿意买就买，不愿意就算。到了店里，看我的暗示，我要是如何你们就坚绝不能买，我要是如何，你们可以买。而另一个，则是某地一女导游在大骂没有购物的游客，污言秽语，不堪入耳，说你不买东西，就给我滚下车去。没有什么“读”后感，因为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人。

至于周瑜打黄盖，这才是永恒的命题。             

人家愿意呵，又没有妨碍他人，被骗一骗怎么了。

活该就活该，反正请君入瓮的，彼此都可“青史”留名。

不信，你问问周兴来俊臣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