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近半百,多有羁游,其中仅寄寓江淮便已十又一载,些许感慨,实可悲可笑者也。
——题记
1
踏足过许多风景名胜,说来惭愧,往往达不到意料中的心潮澎湃心有灵犀。无不是被过度的商业化扫了兴致,面对着那些肤浅的“做新”,以及不遗余力的游说,即便是残存的憧憬,也尽烟消云散。
可这又分明是个魔咒,哪儿有赏心悦目的清净之地?或者纵然是有,还是保持着它们固有的神秘孤僻吧,不被发现,才是大幸。在利益的冲击之下,哪怕是最淳朴的山民,都会破防,都会沦落为蝇营狗苟的逐利之徒——任何人皆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权利,但须有底线,须得恪守良知。
2
上世纪九零年代中期,当时学校里组织了一次爬山活动。天未破晓,几辆大巴便已浩浩荡荡地驶向赞皇嶂石岩景区,因为是平生第一次山行,许多同学兴奋得顾不得补觉,一路上说说笑笑,像是刚刚学会展翅的雏鹰。
对于赞皇,之前闻名的,大约是面粉机,没想到它的崇山峻岭也如此巍峨壮丽。在那个年代,国家与人民正处在经济发展的蜕变期,景区里的人流尚不稠密,一日游览,算得上尽兴而归。然而有两件小事,虽将尽三十年白驹过隙,印象犹是十分深刻。
一件是有位聋哑小哥一路追随,极力推销他的山货。大家都想帮帮他,可是山径崎岖,怎可负重而行呢,况且,对于学生而言,小哥的山货确实没什么用处。这一路,说又听不见,打手势,他依旧茫然。最后是他自己也感觉坚持不下去了,才算打道回府。另一件则是山巅之下不远处,有个景点叫黄龙洞,好像是进洞十元,结果进去一看,狭窄的洞子里,伏着一头粗糙的泥龙……再往里走,是不是有便溺,实在不晓得了,黑漆漆的,令人生怖。那个时候的十元钱不是小钱,学校里的伙食一天三餐加起来也没几大块。
过早地被上了一课,终究不能算坏事,大抵以后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回,便任它千变万化,一个不上钩,又如何呢。
3
后来去藏地,既然有了诸多的前车之鉴,自能处处小心翼翼。
笔会最后一日,要去布达拉宫,因为提前一周没有预约,行程由组委会交到了旅行社手里。
旅行社可以办理当日进宫事宜,但一上午却被他们拉着这儿走哪儿走,不是银器作坊,就是藏医馆,还有茶社,以及牦牛肉食品超市。可能是因为笔会为官方重视的因素,导游虽然卖力推荐,倒没有强迫的成分,不过呢,没有购物的团员,人家自然不给啥好脸色,管他!记得很清楚的是一位女作家,被忽悠得花两千多买了两块黑茶,后来去市场问询,两百多足矣。
这一次旅行的经验是,有时候,这个被骗是劝不得的,他(她)已经被洗了脑,你如何去劝,虽然他(她)也礼貌地回应,一回头,还是该出手时便出手了,那句俗语叫啥来着,好言难劝……组委会的李老师是川人驻藏,在拉萨生活工作多年,其实早就在笔会群里发了预警,并提供了他在市场做生意的老乡的电话,问题是,有几个能正视。
启程回归之前,按图索骥,去了李老师推荐的市场,找到了他的老乡,七七八八地采购了些东西,有饰品,有药草,一大堆加起来,还抵不上那位女作家的两块黑茶贵。盘桓半日,正到中午饭时,遂邀请了“老乡”一起就餐,“老乡”或许疑惑莫名,饭后争着去埋单,怎么可能让人家破费,最后一笑而去。
这位“老乡”便是唐总,藏地归来后,中间又托他代购过两次。如果这篇文章,他能看到,至少可以明了那顿共餐的由来了。
4
也难免有失手的时候,譬如2018年送女儿去重庆上大学,虽也提前做足了攻略,依然神差鬼使地把落脚酒店订在了解放碑附近。因为是某家连锁酒店的白金会员,两百多的房费,三个人挤一挤,并未感觉靡费,兼之那个位置周边辐射解放碑,能仁寺,朝天门,黄崖洞,又毗邻小吃街,怎么讲也都是风水宝地。
确实是风水宝地,确实酒店房费可爱,可出去转一圈,饮食之贵,足可惊掉一地下巴。重庆是全国四大直辖市之一,渝中区又是其政治、经济、文化以及商贸流通中心,那么处在黄金地段的解放碑,如果物价谦逊,那才是笑话。小吃街一小餐杯的粉,一小餐杯的面,通常二十元起,如果奔着吃饱去,与妻女,没个两三百元下不来,总不能打着旅游的名号,顿顿扒拉碗小面吧。
说失手呢,回味回味也不算,交通费的节省,稍慰人心。最后一晚大家一商量,买了夜游的船票,到江心破浪,两岸夜景,美轮美奂。下船往车站走,妻看到路边有摊贩在兜售纸质的航母模型,好像是三十上下的样子,她是动了心,劝她往前走走再看,有些难以舍弃,结果她才拿到手一会儿,到了出口又见,一问八元即可,她是又懊悔,又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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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往几番提及,每到一城一地,世务羁绊,根本没有心思去奔赴所谓景区。偶有闲暇,最喜走一走老街,抑或参观一下附近的寺宇。老街有风土人情,有佳肴美食,寺宇呢,不为泥胎朽木,只为领略人文历史,建筑风貌。
至于购物,一般十元二十元的小物件,有可能上上手,其它诸如金银玉石,“特产”工艺,基本敬而远之。义乌的小商品连国外的旅游商店都攻克了,遑论国内,且又没有什么靠谱的鉴赏能力,分明是要当肥羊去,还是省一省为上。单讲这寺宇吧,仿佛超然无为,慈悲为念,实不知,真正的修行,本在自心,名利滚滚,比丘(尼)们难道便能免俗?
某一次至一座大庙,还未进门,心里就生出了无边的鄙夷。它的山门前有个放生池,山门前的小广场上就有鱼贩子,游客们这边买鱼,那边放生池里放生。一是放生池终归有限,鱼多了会死,另外,谁晓得一到夜晚,池子里的鱼捞不捞,又是谁来打捞。所以这样的大庙,能修出啥子“菩萨”、“大德”来?
于是,对于道貌岸然四字,至此,认识得无比通透。更觉此事可举一反三,放之四海。
6
南宋词人张元干有谓,“白衣苍狗变浮云,千古功名一聚尘。”
奈何局中人有几个会虑及,无不是争着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桃花扇》中有名曲《哀江南》,今选其一,一飨诸公: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风流觉,将五十年兴亡看饱。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残山梦最真,旧境丢难掉,不信这舆图换稿!
诌一套《哀江南》,放悲声唱到老。”
——人生如戏,古人诚不欺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