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鲁记

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

——孟子

1

至目前为止，我依旧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尽管小时候也有过月光光心慌慌的“狼狈”境况，但未知始于哪一刻，忽然内心就强大起来，无所畏惧。后来走马江湖，类似黑店黑车的噱头，如果非得追记，一箩筐还是有的。但以往文字里十有八九已经提及，再啰嗦下去，久嚼而无味。

不过，昨天小儿高考结束要与两个同学去爬泰山，观日出，还是婆婆妈妈地跟他絮叨了个搜肠刮肚。已经是个青年了，以他自己所言，要自己去面对一下社会，该吃的亏须趁早。

2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增广尚友录统编•卷三•苏丕》载：丕，有高行，少时一试礼部，不中，即拂衣去，曰：“此中最易短英雄之气。”大意是，青州人苏丕（宋太祖建隆四年状元），少年时参加考试没有考上，拂袖而去，说：“此中最易短英雄之气。”他是想说考试是最容易让人挫折，摧损英雄志气的事。

中国人的哲学历来如此，一会儿讲百折不挠，一会儿又慨一蹶不振，反正出发点不同，什么事儿都能说出个子丑寅卯。就像洪承畴，大明天字号的叛徒，可大清确立了正统，他又对于新朝开拓，立下了汗马功劳，该如何给他一个历史定性，就看言者的政治需要了。譬如《清史稿》曰：国初诸大政，皆定自太祖、太宗朝。世谓承畴实成之，诬矣。承畴再出经略，江南、湖广以逮滇、黔，皆所勘定；桂王既入缅甸，不欲穷追，以是罢兵柄……而后来的康熙朝重臣李光地则对他推崇备至：功高德重，清水同明。戚满为家，五族中华。相台远略，国运民生。撑天立宇，开国首伦。是不是满满的皇家威仪与朝堂算计？

3

人皆望子成龙，我独一直放养，难免气短情长一回，大概还是上了年纪的缘故。如郭德纲之对郭麒麟，初中令之辍学，貌似粗莽，其实人家是曲艺世家，早就看透了红尘世事，与其待之熬到大学毕业错过了学艺的黄金时期，不如提前入圈，况且，从现在郭麒麟的学养看，较之同龄人，反倒像是多读了“一屋子”的书。郭德纲对郭麒麟的打压式教育，不能以今日郭麒麟之成就而置之四海皆准，也不能推而及之普通人家。

普通人家的孩子，大学教育无疑是一条最公平最可能的出路。然而，千军万马去过独木桥，孩子的成绩牵涉方方面面，小儿性格自小内向，管得过严，势必适得其反，又因为小学早上了一年，林林总总，虽然也打过，骂过，但总地来说，一直很收敛，深怕孩子的性格成长留下不好的东西。他很努力，也很吃力，因此，一想到送他去那些某水管理模式的高中，当年可是犯了难。最后选择在本县就读，一晃三年矣。

平时谈心，已经对他亮明了底线：要受本科教育，要有一技之长，不求飞黄腾达，将来能够自立，对社会有所贡献，至于能飞多远，就要看自己的认知与毅力了。高考结束，上车时的状态挺放松，回老家放东西的路上，粗略问了下，父子也达成了共识：本科上线，就走；上不了线，找个学校复读。

4

人生当然不只是大学一条路，可相对而言，充分的学校教育，毕竟是一件好事。因为即便是在当代中国，也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这个机会。

有一部上映时间排在七月初的新电影，《八角笼中》，由著名演员王宝强执导，电影讲述了主人公倾注心血想把当地无人照料的孩子培养成才，这让生活本没有出路的孩子们看到了一丝通向未来的曙光。然而，随着往日的表演视频被爆出，这些“残忍、血腥”的画面刺激了不明真相的人们的神经。一夜之间，舆论开始发酵。主人公的生活、孩子们的前途都陷入到人们以善良为名编织的大网中，让他们难以挣脱，重回泥沼，关于未来，他们的“出路”又将在哪……

然而，现实好像更残酷。电影原型是几年前互联网上沸沸扬扬的“格斗孤儿”事件：2017年媒体报道的一段关于“格斗孤儿”的视频，两个失去双亲的凉山孩子被成都一家格斗俱乐部收养，平时练习综合格斗，还偶尔参加商业演出。随着“格斗孤儿”事件持续发酵，警方介入了其中。警方针对俱乐部对孤儿们收养的合法性，以及是否存在未成年人参与商业比赛的事情做了相关调查。最后，在警方以及当地教育部门的共同努力下，这些孩子们被要求回到老家，接受法定的义务教育的时候，事情却出现了巨大的反转。就在外界担心，孩子们会沦为“恩波格斗”俱乐部的赚钱工具的当口，这些孩子们却表示，自己更愿意留在俱乐部中。

因为这些孩子几乎都没有家人的照顾，有些是失去双亲的孤儿，有些是因为家里太穷，根本顾不上他们。很遗憾，最后的结局是十几个孤儿与救助人恩波先生洒泪而别，现场情景，撕心裂肺。

5

随着近年媒体的披露，凉山地区的情况越来越为全社会所知，国家也投入了更大的力量帮助当地脱贫致富，效果显著。但在当年，那些父母双亡或者父母双双服刑的“孤儿”们，能去爱心人士开办的格斗俱乐部打拳，一方面有了文化学习的课堂，一方面将来有了融入社会的另一种可能，本来是一件好事。可网络暴力却忽然出现了，一些人打着“爱心”的名义，办了一件荒唐的事情。因为，俱乐部并不是泰国底层儿童充斥的泰拳馆那个样子。大众以为的“残酷”，显然误解了格斗行业的特有属性。

外行看内行，出的笑话还少么？

6

儿子早上发来了泰山的日出景象，恢宏浩荡，美轮美奂。

他们昨晚十点多上山，经历了阴雨，寒冷，劳累，倦困——中夜时几次沟通，提了一些建议，他们重拾信心。算是整整爬了一宿，南天门，玉皇顶……下山时，听声音，又虚弱，又兴奋，大嚷着回宾馆补觉去。

我们约好等他回来，一起去安徽，世界很大，一个人可以走得更远，更高。

席勒有语，“时间的步伐有三种：未来姗姗来迟，现在像箭一般飞逝，过去永远静立不动。”谁说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