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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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比大清早窗外的一树莺语更打动人心。明亮，轻灵，小小的迷惘。
请恕我用“明亮”一词来形容鸟鸣，这有点不太符合现代汉语的语言习惯，但此时此刻，搜索枯肠，唯独觉得它最准确，最贴切。方过中秋，江淮的松松柏柏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包括其它风物，南中国的季节性历来如此，可谓温吞不敏，暗度陈仓，等你感到一丝微微的“冷酷”，也到了凛冬时刻。
两节的假期已近尾声，不过依旧暂无公事，艳阳高照，晴空万里，按说是怎么都应该到舜耕山上走一走，来它个“遥襟甫畅逸兴遄飞”——去看一看半山的小湖中是否已波澜荡漾，去看一看烂尾的动漫园改造工程进行到了哪一个节点。然而，归结到眼前的情状，以四个字来形容，“想当然耳”。
2
足足地烧了一夜。昨日抵淮，恰是黄昏时分，那一刻浑身的肌肉便有隐约的痛感，只是认为旅途劳累，随之整理行囊，清扫屋室，洗澡洗衣，烧水冲茶，其实到了晚上七八点，各种症状已然明显，鼻塞，嗓子喑哑，微咳，虚汗涔涔……可就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仅仅是早早熄灯上床，看了会儿手机，昏昏沉沉过去。
似睡非睡，体温明显高了起来，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后来艰难起夜，这才找出去年的存药，一样一样和水吞下，不用说布洛芬也是首选，然后是氯雷他定，然后是甘草片，又含上两枚桂林西瓜霜。翻来覆去，盖不住被子，撩开又冷得心悸，反反复复，汗水浸湿了褥单。
至于结果如何，自是洞若观火，出于文章过审的需要，只能打一个昭然若揭的哑谜。
犹记得曾经与朋友讨论过这个问题，疾病本身并不可怕，如果不是独自漂泊，起码有人给你递一杯水，烧一盏汤，而一个人走到了天涯，某种程度上，被照料反倒是次之，最重要的心理上的需求。
3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造物主仿佛对鱼与熊掌的游戏情有独钟，祂历来热衷于俯瞰众生的进退失据以及首鼠两端。
因此，什么叫成人思维呢，成人思维就是要从容地面对“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譬如少年时代喜欢的姑娘，最终一别两安，从热爱，到痴爱，到刻骨铭心，这个过程将持续终生。可仅此而已，之后该风便风，该雨便雨，不可能再像青梅竹马的日子，冷不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所以，最纯粹的爱情确实像酒，不能举案齐眉，就遥遥相祝，风趣一点来定义，这是妥妥的失败者哲学，却又是客观睿智的体现。
另一些真相是什么呢？一种是自作多情，谁告诉你一棵树上吊死的只有一人？一切都是你自己编织的梦幻，梦里什么都有，说到底什么都没有；第二种则是王子成功地与公主终成眷属，保不准哪天王子成了暴君，公主成了毒后，同归于尽。当然，还有第三种，第四种，甚至更多，不一而足。
人间的残酷真相之一，就是你终将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区别在于来早与来迟。
4
大部分情况下，是没人在乎你的心理需求的。与其脆弱地矫情，不如多向内求。
《孟子》说“行有不得，反求诸己。”王阳明说“圣人之心，人人本有。”
现在一个人走到了天涯，客观环境决定了不会有谁来为你递一杯水，烧一盏汤，难道便要学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么？“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但采薇医不了思乡，也治不了汹涌而来的病症。一个窈窕少女顾影自怜，是美学，换成一个抠脚大汉顾影自怜，那就要害眼了。
归乡后因故到学校与儿子见过一面，借用他的话说，就是这病或许根本没有好彻底，一直缠绵，不像暴发时那么“骨感”罢了，以昨夜的表现视之，深以为然。
5
儿子晚上熄灯后说话，被抓违纪，次日早上学校打来电话，通知家长去陪读一天。
因为那一早大雾，上不去高速，一百多公里的路程，在下道上跑了两个多小时，到了学校，已是十一点多，联系了老师，说要等下午。
坐在车里等待，要说心里没有一点情绪，显然自欺欺人。首先是教育法上，哪一条哪一款规定，孩子违纪，就得“惩罚”家长？学校也好，老师也好，不是国家的执法机关或工作人员，即便是，家长无错，何来的这种底气。其次，家长确实有配合的义务，可也不过是在孩子的德育上。就像是给孩子留一堆要熬到子夜才能完成的作业，这还是在家长辅导的前提下，那么到底是给谁留的作业？又假设，家长们文化水平较低，辅导不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这个孩子被放弃。第三点，学生教育，总地来说是学校与老师的责任，理应与家长分工，各尽其事，动不动请家长，动不动请家长，考虑没考虑过家长要工作要讨生活，少交一千块钱，学校与老师，能否通融一下，予以免除？
尽管时代不同，但是，中华上下五千年的文明史，什么时候不是学生自己学习？什么时候家长们要动辄被传，又或被训个脸红耳热。
而问题在于，明知此上种种，让你来，你能不来？好容易孩子刚安了心，跟学校争执起来，什么后果显而易见。
课堂间隙儿子走近，甚有歉惧，安慰了他几句，不要紧，以后注意，他也放松下来。心里却想，这天真烂漫的年纪，身上一把锁又一把锁，好可怜吔。
与儿子的共识，就是这病一直没有好彻底，期间，也曾去给他看过医拿过药，没想到乃父亦然，这刚抵淮，就烧了整整一宿。后来天下大白，窗外的一树莺语打动人心，即便旧疾未消，打开窗子，沐一沐阳光，经一经秋风，都是好的。
阳光照在脸上，也照在空旷的心底，温暖如昔，温暖如浅笑盈盈的赤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