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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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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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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粱记

1

自打老人们离世,仿佛忽然间染上了一种怪“疾 ”,无论早晚,无论晴雨,只要念头一生,就得马上驱车回村,那般义不容辞的劲头,怕是九头牛都拉不回。而老家空荡荡的:堂屋台阶上望天的外公,灶台旁忙忙碌碌的父母,满院乱跑的妹妹,几家大小不一的孩子……或者还有碎砖头搭起的饲养棚,入口逼仄的地窖,长势潦草的椿树,枣枝上暗伏的辣八角……更要补充一些狗吠鸡鸣燕啭鹤吟陈黄的玉米滚烫的麦粒,说不定马厩里并没有站着千里驹,有的只是一头倒嚼的老牛愤愤的犟驴——一切一切,大梦一场,醒来恍如隔世,没了,什么都没了。

柔肠百转,心无所寄,此中的煎熬,也许要用尽余生漫长的蹉跎岁月来治愈。但总要面对,自然的铁律高高在上,哪个也逃不掉,哪个也得按部就班。所以,结论是什么呢,便是时间的交给时间,命运的交给命运,人类自从呱呱落地,便已没有了漏网之鱼。这不是悲凉,而是谜底。

 

2

老表送来一包晒干的蒲公英,说拿来泡水,可以清肝明目。首先,被人惦念,本身就是幸福,遑论大老远地送上楼来,正所谓情义无价;其次,中医的理疗需要恒心与坚持,并非马上喝了,立竿见影。于是,郑重其事地把大包装袋放到橱窗里。

按照中医理论,万物皆可入药,然而,味道大多不敢恭维。小时候,母亲已经开始缠绵病榻,西医看了,中医再看,记得每天晚上父亲都要熬药,他先用小药碾把药材磨碎,再到炉火上拿瓦罐沸煮,满室药香,但母亲喝下时,却是苦得满脸嫌弃。后来,母亲掉了几颗牙,她说都是喝药喝的。有了这个童年“阴影”,大半生以来,对中药可以称得上敬而远之。

不过,就像针灸拔罐按摩艾灸一样,你能想得到,四十年成一刹那,等到要“享受”时,一次来个遍么。如所有的腰腿疼患者一样,数载倥偬,没少了到处求医。也是当地的朋友,就曾给介绍到淮南蚌埠交界的某某著名骨科诊所就诊,再买回一大堆药汤袋子,每次喝药前把袋子放到热水中泡一泡。味道远没有那般苦楚,酸酸涩涩的罢了。不知是伤病太重,还是需要继续饮药,喝完那一批,并不见有大的起色,也就把这事放下了。

 

3

问了度娘,原来蒲公英可以和茶叶泡在一起。当然,口味上定会交叉,而那又怎么样呢。南方人形容北方人饮茶的“粗暴”,谓之牛饮,其实也难怪人家戏谑,确实故乡那边的茶艺太过敷衍。

在整整一个青少年时代,除了盼过年,就是盼泥房,因为,在这两件事上,家里的重视感皆是满满。甚至可以讲,泥房较之过年,犹见“铺张”。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要盖房子,先脱坯,和一大堆麦秸泥,然后一锨一锨弄到坯模里,这个活计可是跟挑河挖沟并列的苦活累活。土坯干透,把自家的速生木伐一些来,找上左邻右居,就可以盖房子了。互联网江湖上,目下总有一种诡论,说什么土坯房冬暖夏凉,如何如何,既然这么好,你倒去住呵!土坯房占统治地位的那些年,夏天没有风扇空调,冬天没有火炉暖气,动不动就顶子壁上落尘落土,更不消说老鼠们“上天入地”,洞穴处处了。

即便是家境稍好的人家,顶多在山墙上做个“砖包皮”,基本架构依然是土坯。因此上,过上一个雨季,房顶外墙都会有剥蚀,新房子捱上两年了不得了,继而就要年年泥房。一般在四五月着手,主人家拉足了黄土,到了泥房的日子,又是左邻右居围拢而来:推土开圈,挑水铺草(麦秸),等泥和熟和透了,大家吸得一支烟,接着,有往上抛泥的,有在屋顶接泥抹泥的,等屋顶泥完,四壁就算小活儿了。小孩子自然盼泥房,再拮据的主人,哪怕素一些,也会七个碟子八个碗地招待大家,那活儿太吃力气。

对于泥房最深刻的记忆有两宗,一是母亲蒸的大包子,馋得人流口水那种,再就是大碗茶了。大碗茶怎么泡呢,可不是京城大栅栏的样子,而是直接一大把花茶放到暖瓶里,开开的水一冲,等着喝时,大粗瓷碗“咕咚”“咕咚”,那才叫过瘾。

 

4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劳动力密集型的行业先兴盛起来,大量的劳动力出外谋生就业,就算留在村里的,也搭着草台班子弄起 “盖房组”,通常有大工两三个,一堆零工。当时家里孩子多,慢慢地都能干点活了,再到泥房,父母一合计,这找人难呵,找“盖房组”来,倒是省心,但得花不少钱。于是,父亲就立起一根高大的撬杠(杠杆)来,一家人和泥的和泥,拉撬杆的拉撬杆,父亲在房顶抹泥,这样的日子饮食也会有改善,不过,再想七个碟子八个碗就不现实了,连大碗茶都省了去。唯独母亲蒸的大包子还在,父母心情不错时,还会拎一桶井水来,放上糖精,那简直可称得上好梦成真。

泥房之累,骨胀筋疼。后来工作了,时不时还要回去跟着帮忙泥上一次,再后来,那房子房龄过了三十年,一到大风大雨,便总怕它轰然倒地,到了零九年,抓着借着,重建了五间正房四间偏房,加上一个大院,浑砖全瓦,水泥勾缝,单是顶子上的檩条,就请人选了粗粗的一堆。自此,泥房的热火朝天,销声匿迹。

 

5

房子修好了,才不过十数载,房子里的人已走的走,散的散,如果不是为了专门到那里聚餐,它自冷冷清清空空洞洞地闲置。可如上所言,不悲凉,不遗憾,人生在世,尽责而已。也没有啥子退休回去养老的夙愿,世界很大,那儿很小,况且,满打满算,县城到村里,不过十五分钟的路程,不必要多愁善感,摘了心肝一般。

极其不认可“新田园主义者”们的不切实际。社会发展到何等地步,并不能预知,努力搬砖,顺其自然,回归田园与否,不代表一个人的豁达散淡。形式主义要不得,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想想如果进入星际移民的世纪,谁知道天地大变,世事若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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