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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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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4/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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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窗五记

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论语·子罕》

 

1

昨晚掼蛋的时候,朋友说起周日要下雨,果然,一大清早,天就阴了起来。

不太在意天雨天晴,反正案头的工作永远是没完没了,通常买上一回菜,如果不需要跑工地,几天下一次楼也是有的。早先当然不是这样,有那么六年,每天坚持山行七公里,大多是在落日西沉,从山的这一端,走到山的那一端,再转回到出发点,如此类推,周而复始。但终于走坏了膝子,又继而查出了腰间盘脱出,往后的锻炼就改为了室内。

鲁迅先生在《自嘲》一诗中曾写下,“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冬夏与春秋”,每每忆及于此,总是感慨:设若是这样,那就好喽!且不说动辄跨省的旅途,也不说机器轰鸣中弥漫的油污,便说人到中年无处不在的揪心吧,又想起来当年郭德纲在某卫视一个节目里被关进玻璃橱窗中“公示”四十八小时的轶事……结论很简单,先填饱肚子,再言其它罢。

楼前的山樱红了。楼前的山樱又落了。

然而比较不同的在于,这儿的窗前没有故乡的野斑鸠。

 

2

生活实际上远没有自家文青式言语中的那般单薄与清苦,一个人的精神气质,发端于他对于物质需求的态度。灯红酒绿的现场,累年以降,何曾少见,然而,人群中的孤独更显突兀,那种灵魂上的格格不入,如芒在背,是真地不如小楼夜雨,饮一饮茶,读一读书,或者打一会儿游戏,哪怕盘一盘珠子也好。不知有多少次,夜阑人静,站起来开始擦拭桌椅,冲水拖地,于是乎,某个影视剧中的桥段蓦然浮现眼前——一位老婆婆在油灯下,把一簸箩黄豆撒到地上,然后慢腾腾地俯下身去,一颗一颗捡回,等到完了,已然东方大白。她在等他被拉了壮丁出外多年杳无音信的丈夫。

子曰:“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论语·雍也》)子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仁以为已任,不亦重乎?死而后已,不亦远乎?”(《论语·泰伯》)子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论语·述而》)子又曰道:“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人焉廋哉?人焉廋哉?”(《论语·为政》)可到底“子”有没有“曰”过这些雅言,是不是也像马王堆帛书版《道德经》那般,疑似后人挟带了诸多私货,这就是永恒之谜了。古人有所谓考据学,可古人还会为尊者讳,兼之改朝换代,以讹传讹,要说不制造几个道听途说的公案,那才是鬼扯。

想当初孔子困于陈、蔡之间,七日不食,弟子们都有饥色,却说圣人依旧读书习礼乐不休,此中之违背科学与常识,显而易见。如果老先生确实活得像雅言中绘声绘色的那样洒脱及精致,又何来的颠沛流离,以及貌似从容下的狼狈仓皇呢。如上文,箪食瓢饮也好,灯下撒黄豆的老婆婆也罢,关键是没谁强迫,自己选择,这样才会相安无事。

 

3

记载上讲孔子杜绝了四种毛病,又被称之为“人生四戒”: 毋意、毋必、毋固、毋我。大概就是说圣人做到了不凭空臆测,不武断绝对,不固执拘泥,不自以为是。不免联想到黑格尔的一句名言,“人类从历史中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中学到任何教训。”如果说教可以治世,又何至于古来征战,无休无止,历来人类是缺什么补什么,实用主义的大旗非国人今人所独擎。

实用主义才是一切人类行为规范的源头。不敢比肩颜回,重新拉到买一回菜数日不下楼的镜头,看起来仿佛是清教徒式的修行,真相却是另一个样子。此处之“菜”为泛指,除了各种绿叶菜,还会包括丸子鸡肉,木耳豆腐。简单炒制一下鸡肉片,主菜下锅,注水,辅以薯粉,有点像东北风味的乱炖,轻盐轻油,米面禁绝,一道饭菜吃了四五载,好处多多,起码控制体重,减脂减压。

因而,世界的本来面目,不是“你以为”的想当然,而是本应该的人间烟火怨男痴女。便如同被“隐士”们捧上天的陶渊明、梭罗,便如同庐山、瓦尔登湖,再两眼满是小星星的仰慕时,最好查一查资料,翻一翻文献,看看史实若何。什么终南山鹿门山,少吃一口饭,少喝一口水,也不会巴适,人家陶翁不是说得很直白了嘛,“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不修心,以何修身。

 

4

陶渊明“自幼修习儒家经典,爱闲静,念善事,抱孤念,爱丘山,有猛志,不同流俗”,祖上若不是门阀士族,哪来的机会接受良好教育?即便归了隐,来往中客,刺史太守络绎不绝,时间线约略是这样:其义熙元年(公元405年)十一月解印归隐,至元嘉四年(公元427年)辞世,二十余年间,有据可查的交好者便不乏“庞参军”“郭主簿”“刘柴桑”“羊长史”“邓治中”等等,其中最有名的是时任始安太守后来官至金紫光禄大夫的颜延之。梭罗的家庭背景,此前也介绍过,瓦尔登湖畔的两年生涯不过是其进行的一场超验主义实践而已,家中有厂多金,就在他“隐居”之际,他的母亲往往正在几公里外烤着面包等他。

 

5

故乡的楼窗外,最初是一只野斑鸠来栏杆上栖居,后来又引来一只。

许多侧卧在床凝视它们的午后,手机上多在忙不迭地跟朋友约定小酌的酒肆,抑或打牌的时辰。

野斑鸠“咕咕”而鸣,楼下的集市熙攘喧嚣,柳枝们也在玩着变脸的把戏,间有浮云生灭,一回生,两回熟,大致记下了伊辈的痕迹。

有关其后南返,彼刻最不愿触及,只想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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