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刘海亮的头像

刘海亮

网站用户

散文
202408/13
分享

观天记

培根说,真理是时间的产物,而不是权威的产物。话虽然通透,但即便是哲学家自身,能不能真正做到,往往也是个未知数,确实时间最后进行了指证——尽管刺破了中世纪的蒙昧,培根还是把梦想寄托到了未完成的乌托邦式作品《新大西岛》上。事实上也如此,哲学解决不了人类社会生活中的所有问题,然而,哲学之所以从始至终洋溢着巨大魅力,就在于,作为人类探索思辨的思想成果,它推动了人类社会的跨越性发展。

我已经记不清对哲学产生兴趣的具体年代了,恐怕这个过程是与写作相同步的,因为没有思考的文字枯槁而可憎,干瘪、粗粝,臭不可闻,小时候语文老师形容其是言之无物,后来接触到的一些大家则归之为没有深度。若无凡事都需问个为什么的执着,不要讲艺术创作,便是面对繁芜丛杂的社会生活,估计都得浑浑噩噩,捉襟而见肘。真相则是哲学远没有看上去那么虚无高大,放在个人身上,行为准则,三观操守,皆属于其范畴。哲学到底是什么?冯友兰在《中国哲学简史》中提出自己的哲学定义:“就是对于人生的有系统的反思思想”。 爱因斯坦这样谈论哲学:如果把哲学理解为在最普遍和最广泛的形式中对知识的追求,那么,哲学显然就可以被认为是全部科学之母。

刻板的说教有时会索然无味, 不妨列举出几个诗人的作品章节以加深理解。洛夫写,“如果此处降雪/而只见/一只惊起的灰蝉/把山中的灯火/一盏盏地/点燃”(《金龙禅寺》)。周梦蝶则谓,“就像死亡那样肯定而真实/你躺在这里。十字架上漆着/和相思一般苍白的月色”(《十月》)。到了欧阳江河就变得更加学院派一些,“事物坚持了最初的泪水,/就象鸟在一片纯光中坚持了阴影”(《玻璃工厂》)。这种风格在差不多同时期的西川的某些作品中得到呼应,“它们会强拉一个梦游人入伙/它们会夺下他手中的火把将它熄灭/它们也会赶走一只入侵的狼/让它跌落山谷,无话可说”(《夕光中蝙蝠》)。而不得不说的海子呢,应当算是一个分水岭,彼时都说海子的诗风很“神性”,这种表达不过是对其作品浪漫又深刻的一种模糊归纳,海子的很多诗句,像“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 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日记》),像“但是 不要告诉我/扶着木头 正在干草上晾衣的/母亲”(《死亡之诗(之二)》),像“贫穷孤独的少女 象女王一样 住在一把伞中/阳光和雨水只能给你尘土和泥泞”(《雨》),像“日光其实很强/一种万物生长的鞭子和血”(《日光》),这些喃喃而语的溪水一样的优美句子,若只是隔靴搔痒,哪会惊艳于整个时代?最后不得不提及陈先发,他并不是后来者,却是将中国传统文学与现代文学继承衔接得最好的“楷模”,可以说得上澎湃激荡焕然一新,譬如“我无限誊恋的最后一幕是:他们纵身一跃/在枝头等了亿年的蝴蝶浑身一颤/暗叫道:来了!/这一夜明月低于屋檐/碧溪潮生两岸”(《前世》)、“我俯身向下,轻唤道:‘小翠,悟空!’他们墨绿的心脏/几近透明地猛跳了两下。哦,这宇宙核心的寂静”(《鱼篓令》)、“替天行道的人也一样内心空虚。/书上说,你突然地发了疯/圆睁双目,拔掉了寺内巨大的柳树/鸟儿四散,非常惊讶/念经的神仙像松果滚了一地”(《陈绘水浒(之五)》)、“从此/庙堂朝野,市井田畴/不过是修辞。你和我/修庙或者杀人/也不过是修辞/再也不必栖居的修辞”(《扬之水(二十五)》)。必须实话实说,有时候直面着这些在前的珠玉,我会感到局促和羞愧,不过,我比较认同这是一种觉醒,而不是躺在铁屋子里一起沉沉大睡。

由此可见,作为文学艺术的核心,哲学思维,高于一切。这个“高”不是虚幻主义魔幻主义,是基于现实生活的提炼及升华。再后来读王小波,愈加深有同感,虽然王小波提了许多次,倒并不是说我是坚定的王氏的拥趸,而其重要意义却是,他提供了一种思路,一扇窗户。如果说鲁迅先生的文章是响锤重鼓,王小波的文章无异于一把锯子,让人牙酸并畅意着。你看他怎么来揶揄,“中国的人文知识分子,有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总觉得自己该搞出些给老百姓当信仰的东西。这种想法的古怪之处在于,他们不仅是想当牧师、想当神学家,还想当上帝。可惜的是,老百姓该信什么,信到哪种程度,你说了并不算哪,这是令人遗憾的。还有一条不令人遗憾,但却要命:你自己也是老百姓;所以弄得不好,就会自己屙屎自已吃。中国的知识分子在这一节上从来就不明白,所以常常会害到自己。”所以,无论是反对者,还是质疑者,你们的批判要建立在对其作品通读的基础上,就像所有的成功的改革者,也必深谙旧体系那般,人云亦云,道听途说,走了火入了魔不说,更容易贻笑大方。读王小波的杂文,读王小波的小说,需要耐心与勇气,缺一不可,许多人半途而废的原因,就是受不了冲击,畏之如虎。

在中国文学史上,王小波可不是唯一的惊掉一众下巴的“异类”,前辈作家张贤亮有部小说叫作《男人的一半是女人》,后辈作家当年明月有部小说叫作《明朝那些事儿》(其它的不一一列举),在正统文人眼里,可都是“刁钻戏谑”之作——你既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无法叫醒一个醉死的人。自己没有想象力,没有底蕴积累,于是乎,对于那些敢于打破枷锁者,如果不喊打喊杀,不是原罪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古人不我欺。一个自信成熟的社会或者体系,百花齐放,兼收并蓄,永远都是轰轰隆隆强劲无比的发动机。

肤浅无所谓,甚至急功近利也无所谓,最可怕的是形成一种固有的全领域的风气。没有客观真理支撑的勇敢不是勇敢,而是愚蠢。自以为走走捷径,码码字,分分行,野刊野号见见面,就马上摇身一变,成了著作等身的“高人”,岂不是要把青蛙笑死在井里。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