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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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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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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秋笔谈

翻看十几年以来的文字,感触颇深。犹记得一七年一八年的样子,重新编辑修改过六七十篇旧作,再之后,定义得洋气些,仿佛就是风格形成,已经不容易再贸然“运斧”了。窃以为这丝毫不值得庆幸,稳定便意味着局限,自然规律若此。一个不太恰当的例子,或许男孩子们年少的时候,“爱”过许多女孩子,而一朝合卺,自必须守矩,这儿毫无可以商榷之处,当然,女孩子们亦然。之所以说是不太恰当,毕竟婚姻是婚姻,风格是否还要蜕变,则属于升华的问题。

年轻时候写过的东西居然也到了以百万字计的程度,丑归丑,幼稚归幼稚,且哪怕频频遭到编辑退稿,然而,谁也无法否认它们的“历史”地位。无论是纪实,还是心路,偶尔蓦然回首,依然能有波澜壮阔之共鸣,恐怕这才是写作的意义所在罢。比较令人赧颜的是,自己的字虽然自己有时“奉为圭臬”,很有点敝帚自珍的意味,可家里人基本无所谓(捂脸中)。妻首先不看,说是不好下眼,太肤浅,女儿和儿子虽曾有关注,后来放弃的原因是说看不懂。唯独没有料及,第一个难得的“知音”竟是一向隔阂深重的父亲,隔阂二字之所以不加引号,就证明其客观存在。父亲爱读报,在亲戚家每每带回一堆堆的旧报纸,他会把有儿子作品的那张单独保存下来,再在某一日假装不经意地跟你谈起,你的哪章哪章字看到了……母亲呢,没有念过几年书,也不像同样状况的父亲有赤脚医生的“深造”经历,所以,基本上她连什么叫写作都不晓得,更谈不上为自己儿子“骄傲”了。忽然到了她暮年病重,那一年写了一首诗歌《母亲的秋天》,因为有音频同时播出,父亲就拿来给母亲听,听了几遍,她才后知后觉地喃喃:这不是我儿写的我么。

刘氏家族不是啥子耕读传家的大族,往上排好多辈,才有一位秀才老祖。秀才老祖生于晚清,没有进一步考中进士,一生中最有名的事迹是和“南皮张”因为其“跑马圈地”到沧州大堂上打了十多年的官司,末了在公堂吐血而亡。由于诸多因素掺杂,一些事情不好展开探讨,小时候就是因为听到祖上“丰功”,才第一次晓得了大清律,第一次明确地理解了一个人懂法,有多么重要,这也是为什么后来对法律产生深厚兴趣的伏笔所在。在印象里,孩提时代的祖屋是个大院落,几间土房虽不如何壮观,但因为祖父“纨绔”一生,吹拉弹唱,无一不精,经常到了年节弄社火时人满为患,生旦净末丑,来往络绎。 据父亲回忆,祖父早年因为怕扰民,便在院子里挖了地窖,他的一帮子伴当来了,统统做了“地下工作者”。晚年的祖父中风难愈,走路颤颤巍巍,踉踉跄跄,人家问他,“二爷吃的啥?”他从始至终皆是一个答案,“羊肉饺子就大蒜!”一帮子人随之笑成一团……祖屋后来被村人买走,打心眼里觉得可惜,可囊中羞涩,做不到大手一挥,截留下来。话说人生若是没有了遗憾,还能叫人生嘛。

在十几年以来的文字里,以上的点点滴滴,都一一在册。已经记不得何时何地跟孩子们有过交待,有关身后,共两事。第一,乃父可以火化,葬于水,葬于木,尽可放手去做;第二,文字在电脑文档,复有备份,不要出书,可当家史留存,也可弃之。妻子说你这说得不吉利的,干嘛这是。无他耳,老来糊涂,现在清醒,再者,由生入死一辈子,没有具体的年龄来界定,作为一个资深的唯物主义者,生又何欢,死又何惧?祖上的表率就很好,抬棺上堂,慷慨陈词,为的是辩出道理,不言轰轰烈烈,至少强过唯唯诺诺,风来风欺,雨来雨欺,不然顶得哪门子的天,立得哪门子的地,读书何益。

母亲病床上说出那句“这不是我儿写的我么”时,明显是幸福的。她的幸福是被关注,断不是因为诗歌在哪儿哪儿发表,由谁谁来朗读。再一次窃以为,这真地才是写作的意义所在,写了几百万字又如何,无非年积月累的兴趣所至,代表不了水平,代表不了高才。去岁回村吃席,其间一位旁姓后生相问,说表叔呵,你是不是个作家?俺听到过人念道这事。拊掌而笑,然后回他,表侄,你从哪儿看出你表叔是作家了?连自家那点事儿都整不明白,作什么家呵,爱好是有,不值一提。“作家”一词既非贬义,也非逃避,可不是就不是,一向坚定地认为,作家首先是著作等身,有过硬的作品,经得起市场和读者的考验,出了十部书,写了几百万字,愣是卖不动,无人问及,这叫作家?其次,作家起码具备职业性,在这个一杆子能打出十个八个诗人作家的年代,其泛滥程度已经有点惹人厌了不是。一般在写简介时,只要人家不作要求,就写成“文学爱好者”,挺好,既不虚,还到位。

身后葬于水,还是葬于木,有那么危言耸听否?

故乡古来是中原与北方民族的战场,村名中不乏有“挂甲林”的称谓,本地人民更是杀光了再迁移,杀光了再迁移,有多少白骨沉埋,英魂荡漾?“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比较理性地直面生死,不过是红尘十丈的最底限。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做不到怕什么,可如果连这个心气都没有,岂不是如草木般浑噩。

《母亲的秋天》的创作背景是母亲离开土地的第一个大秋(与麦秋相对),她坐在屋檐下,异常伤感,不远处拴着的黑狗蹿上跳下,小猫儿信步闲庭,彼时彼刻,如何能想到,仅仅三年,母亲就下世了呢。

诗末的一声“娘呵,娘呵”,而今已再也无人应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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