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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典名著《西游记》里,有一个雷同的桥段频频出现,大凡到一地,又或猴子要降妖了,就会唤出当值的土地,气势汹汹地质问一番。千人一面的土地公,身穿员外服,手持大拐杖,长须及地,撑着“三寸丁”的身高,不断打躬作揖,极尽恭谨。
土地公者,本名张福德,又称福德正神、社神。据传,其为周朝税官,生于周武王二年二月二日(约公元前1020年),卒于周穆王三年(约公元前919年),高寿102岁。根据一些资料显示,张福德成神时间,约在公元前101年,为汉武帝第七个年号太初的第四年。《公羊传》收录曰:“社者,土地之主也。”清翟灏《通惜编·神鬼》则曰:“今凡社神,俱呼土地。”土地公属于道教神祇体系,尽管职位不高,但起源于古代先民对土地的原始崇拜,“群众基础”非常普遍,其被视为福神与财神的象征,能够保佑平安和丰收。
在故乡许多村庄外的近僻处,几乎都有一座土地庙,形制小小,且几度毁建。然而,问题的核心在于其存在的界限,到底是迷信还是民俗。窃以为,事物发展到今日,还是后者更贴切一些。譬如庙宇的占地,往往不到几平,大部分时间门锁高挂。其实,土地庙已经沦落到仅仅作为村庄丧葬仪式的一部分,即所谓“领魂”。“领魂”的执事马马虎虎,孝子贤孙们匆匆忙忙,跪久了膝疼,有的干脆蹲着,这与笃信的虔诚,差了十万八千里。国人都是实用主义者,哪怕是“神仙”,用不着,那便放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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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故乡独然,这些年来,长城内外,大江南北,踏足之处,类似土地祠庙的设计,多有发现。基本都在村庄的边缘,基本都规模有限。它们有的是屋型,有的是塔型,星星点点,和光同尘。由宗教信仰而入民俗,这就意味着凡事莫要急着上纲上线,五千年上下,几十个朝代更迭,许多东西已经融入到寻常巷陌亿万百姓的血脉之中。
动辄某某主义,动辄喊打喊杀,这也是愚昧无知的一种体现。可以不鼓励,何必一刀切。实事求是,因地制宜,才是良策。
否则那么多民俗活动,岂不是皆要禁止?其中各种信仰、风俗杂揉,这才构成了一个民族丰富多彩的精神世界很关键的一环。而不是极力抹煞,斩草除根。科学的交给科学,宗教的交给宗教,民俗的交给民俗,欲速则不达,科学的进步同样具备阶段性。
一个开放的包容的社会氛围,更有益于稳定与创新。这也要禁,那也要禁,那么作为某些传统景点拿来吸引观众眼球的社火算什么?泰山奶奶庙前大树上挂满的许愿红布条算什么?况且,再极端,还能超过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特殊十年么,结果摆在眼前,除了民怨四溢道路以目,什么也换不来。
大禹治水,堵不如疏。古人不欺我,我如何不如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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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古至今,国人永远都是多神信仰,实打实的实用主义。诸天神佛,可以为“我”所用的,可以解“我”之忧的,“我”才会顶礼膜拜,反之,爱谁谁去。而且,国人信奉的一众神佛,除了少数的鸿钧道祖、三清祖师、女娲娘娘、盘古大神等等以外,绝大部分属于凡人修成,绝不像西方信仰体系源头的西腊众神那样高高在上,腐烂堕落。在西腊众神忙着理不清血源关系的时候,国人的大神们在忙着开天,补天,移山,治水。朴素的人定胜天思想,与西方人诺亚方舟逃亡,形成鲜明对比。
哪怕是神魔传说,也是一个民族历史重要的构成部分,不可小觑,不可漠视。
即便到了文艺复兴,西方人的艺术创作,依旧对于裸体,对于性,抱着极大的热忱,而国人如水墨山水般的含蓄,一如既往。前者以混乱始,以混乱终,后者因为百年屈辱史,一度失去自信,差一点沦为西方思想的拥趸。
精神殖民,才真正会亡国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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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的文化传统,必然会造就不同的行为准则。因为时空的迥异,科学技术的传播都不能全盘照搬,何况是思想体系。各自传统的理念已经烙印到了基因里,非得来一个张冠李戴马嘴驴唇,怎么可能适配。
意外与偏颇,往往是发端于民族危亡时刻。且不说造成危亡的原因不一而足,单说一个事实,譬如有清一代,闭关锁国可不是爱新觉罗们的“专利”。这个玩意儿,明太祖玩过,明成祖虽大力搞了郑和下西洋,可他的子孙们为了打击海盗以及防止外国势力渗透,海禁政策逐步变本加厉。到了爱新觉罗们入了关,不过是承袭而已。数百年的封闭,导致了这个东方大国与第一次工业革命交臂而失之,兼之再出几个混蛋统治者作妖,不搞到国将不国才怪。
经济制度崩溃,自然会造成军力失衡国力空虚,列强环伺,敲骨吸髓,觉醒者们救国图存,免不了思想的全面慕强,为什么人家强大?当然是方方面面都顶顶厉害,由政治经济而文化科学,对自己的全盘否定接踵而来,有了点斯德哥尔摩综合症的意味,也叫被征服者崇拜。
可是,世界上哪有长开有败之花,大秦帝国强不强大,罗马帝国强不强大,德意志第三帝国强不强大,苏联强不强大,到底还不是“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阿房宫赋》 杜牧)所以,有一个成语叫“世易时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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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路难免要走,关键是要懂得该抬头时要抬头。
基于社会现实的思考,不止于救亡图存时刻,还要于每时每刻。当你眼中那些“楷模”们衰朽不堪了,而你自己已经翻身农奴把歌唱,是不是就得让他们全盘照搬你的一切呢?人家未必。
一个伟大的民族需要发展与创新,更需要自信与韧性。犹记得学生时代听过一些所谓大家的讲座,其中有一个段子,说为什么中国古代人读书从右向左,不断点头,而外国人从左往右,不断摇头?这说明中国人是守成论者,外国人是怀疑论者。守成则保守,怀疑则创新。当时,还真就听进去了。
殊不知,说到古代,中国可是领先世界其它国家几千年,无论政治经济,还是文化科学,那又怎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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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过了土地公,葬了亡人,站起身来,拍拍膝盖上的尘土,该上工的上工,该上学的上学,该研究激光导弹的研究激光导弹,该做公务员的做公务员。故土情深,于人,于土,血脉相连,密不可分。
至于到底什么是神,什么是仙,自有科学慢慢来解释。
愚昧的开化,既需要过程,又需要高度。用人类社会第一次工业革命以来科学技术大发展的三百年,来解释五千年,一万年,抑或是人类史,宇宙史,明显是坐井观天。科学技术的发展没有尽头,许多真相有待后来人揭开。
可断不是现在给出一个结论,“一言九鼎”,一棍子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