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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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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06/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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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层孤独

白昼是光亮的,而浩瀚宇宙是永恒黑暗的,如若越过了太阳发散的那层光芒,那目光所至,皆是死气沉沉。

天文爱好者隆长崎家里有一个天文望远镜,他总是通过镜筒望到一些肉眼看不到的东西,可是更多时候,他看见的只是茫茫一片黑暗。

不过还好,在这座城市中,有很多跟他同样体会的人,都在痛苦绝望中挣扎着。

同街街角处住着一个画家,他的全部家当中最珍贵的只有三类东西,一个是画架,一个是画板,还有就是他那些画纸和工具,他喜欢和隆长崎交流艺术上的事,他总是对隆长崎说他的全世界都在脑子里和画纸上,隆长崎很同意他的观点,他说全世界确实不只存在于我们能够看到的地方,还存在于镜筒和自己的认知里,认知中的世界有多大全世界就有多大。

整个城市中的人,都热衷于探讨这类话题,譬如天地万物,但绝不会拘泥一个小事情上超过五分钟,那样他们就会觉得很烦,而且会认为对方很没有思想格局,没有思想格局的人在这里通常很不受欢迎,因为就连这里的家庭主妇都会针对一块牛排的几分熟问题探讨上几个小时,并且可以联系到很多高深的话题。

这天,隆长崎一如既往地拿出天文望远镜,调好角度,准备观察天上那些不可思议的奥妙,可当他正要观察时,小腿却被一个足球狠狠地撞了一下,正当他要生气地咒骂那不长眼的足球时,突然拐角处有两个小孩跑到了隆长崎的跟前,说:“对不起先生,我们不是故意的。”

见到是小孩,隆长崎微微一笑,并没有想要计较,便说道:“没事,孩子,去玩吧。”

可那孩子并没有急匆匆地离开,而是抱着足球坐在了地上,饶有兴致地看着隆长崎的一举一动,说道:“先生,请问您在做什么?”

“看天象。”

“所谓‘知天易,逆天难’,那么请问,您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呢?”

“知天。”

“如若知了天,那么请问您是否有能力逆天呢?”

“没有,但是却可以根据天意而提前预测到许多事情。”

“即使如此,那便也是天意,是无论您看与不看都会发生的事,而不会发生的事,是无论如何也看不透的,倘若如此,观天察意岂不是显得毫无意义。”

隆长崎将目光从望远镜中拔出来,思索了一会,道:“或许你说得没错,可观天象,本身就是意义所在。”

“即便不能改变什么?”

“是的,就像你我相遇,如果没有这个足球,也未必不能相遇,可是有了这个足球,那么我就会提前知道一定会有那么一个人会与我相遇,也许这就是意义。”说完这段话,隆长崎便又将目光装进了镜筒中,望向漆黑一片的宇宙。

“或许是这样,那么,祝您愉快。”孩子说完,便抱着足球跑远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中午,太阳正盛,街上来往的人群密密麻麻,隆长崎收起天文望远镜,老远就看到了一家饭馆老板正在店面吆喝着,隆长崎咽了口口水,向着那家铺子走去。

那老板是个婆子,皱纹已经爬满了脸颊,就像一颗皱皱巴巴的红枣,给人的感觉,像是已经奄奄一息了,可她说话硬朗,却完全不像有半点病的人。

隆长崎刚刚一只脚迈进了门槛,就听那婆子问道:“客官,想要点什么?”

隆长崎草草地扫了一眼菜单,发现菜单上的菜都不符合他的胃口,可是人已经进来了,又不好再起身离开,只好随口说了一句:“随意吧,但是只需要一个菜。”

“哈哈,随意……”婆子笑着重复了隆长崎的话,又说,“先生,您是个随意的人吗?”

“不,我做事情很认真的,只在对自己的时候随意一点。”

“这么说,我不太同意您的观点。”婆子坐在隆长崎的对面,店面生意也不顾了,竟与他唠起嗑来,“在我的认为,做什么事都可以不认真,但是在对待自己的时候,一定要打足百分之百的精气神。”

“为什么?”

“人在活着的时候,做什么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自己快乐,工作也好,兴趣也罢,不都是为了自己在奋斗嘛。”

“可有的人不是,像一些慈善家,他们生命的意义是为了给更多人创造便利,带来快乐。”

“你是这么认为的吗?”婆子给彼此都倒上一杯茶,声音沙哑地说,“他们帮助别人,是因为他们认为帮助别人可以给自己带来身心上的愉悦,这是善良的人,而可恶的人,他们认为做坏事可以给自己带来快乐,所以说到底,每个人都在为了自己而活,对待自己,可不是随随便便敷衍了事的。”

“那您属于哪种人呢?”隆长崎喝了一小口茶水,问道。

“善良的人吧,开导别人会让我感到快乐。”

“那如果我不认同呢,我觉得您在误导别人。”

“哈哈,谁都有自己的看法,我很认同我自己的看法,但同时也不能反对你的观点。”

“如果您是这么认为的话,那我觉得我应该认真对待自己,那么来个茄子炒肉吧,谢谢。”隆长崎递还了菜单。

“好的,”婆子接过了菜单的同时看了眼表,又叫起来,“哦,真不好意思,先生,已经快两点了,真是抱歉耽误了您吃饭的时间。”

“没关系,跟您谈话很有意思。”隆长崎笑着说。

吃过了饭,隆长崎走在大街上,他看见路人对着天空发呆,看见渔夫对着水面发呆,听见卖报纸的小商贩正在跟商业大亨高谈阔论着金融界现状,听见家庭主妇跟屠夫正讨论着美食的起源,每个人的思想境界似乎都达到了一种高度,看似都在讨论着同一深度的问题,可是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中,隆长崎感受到的却是一种孤独的凄凉感。

回到家中,隆长崎看到街角的那位画家已经坐在了他家的沙发上,正对着画纸描描画画,而那画纸前面的,正是他赤身裸体的妻子,看到这一幕,他却仿佛熟视无睹似的,原本今夜跟妻子同床共枕的计划也取消了,出于艺术的考虑,他的思想高度不允许他往那边想,所以他仅仅是认为画家缺一个人体模特当做样板,他其实心里是很不高兴的,只是不敢显露在脸上,因为如果所有人都没有往那边想,只有自己想到的话,那么无疑自己就会被所有人所厌恶,并被说成是拥有下流思想的俗人。

隆长崎独自一人躺在床上,他的思想固然很高尚,也不乏深度,这座城市里的人思想水平他也可以达到,并非需要承受不被理解之苦,只是,在他心中有一种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跟整座城市格格不入,跟哪个人都不是属于志同道合的,就好像自己是一座孤岛,又或许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拼拼凑凑才有了一片海岛。

转天清晨,隆长崎睁开眼睛,我是的们没关,他在朦胧一片的光晕中隐隐地看到了妻子的身体,她在忙碌碌地准备中午饭,隆长崎看了一下时钟,已经十一点了,早上被跳过,直接来到了中午。

他清楚地记着,今天是他请客吃饭的日子,就在今天,隆长崎请了很多朋友来自己家吃饭看球赛,其中就包括那位画家,他本以为画家会在自己家中过夜,可没想到早上他起来一看,画家坐过的那个位置上仅留下了一些淡淡的颜料痕迹。

十二点一过,佳肴就被如数端上了餐桌,宾客已差不多到齐,口中交谈的自然都是深奥的话,隆长崎一一跟他们打招呼,说:“你好。”

“有一种说法认为,‘你好’是起源于英语中的‘hello’,咱们中国人用显得会有些别扭。”一位宾客听了隆长崎的问好后说道。

“这只是片面的观点,在中国古代,有些文学作品中有已经有了‘你好’的雏形,例如《红楼梦》中的第六回中‘周瑞家的认了半日,方笑道:‘刘姥姥,你好呀!’’这一段。”一名作家闻声反驳道。

“并非如此……”隆长崎也试图加入讨论,可是他感觉,每个人都像是急着发表自己的观点,根本不在乎别人所说的内容,他们各自不相同的论点使得整个问题被讨论得支离破碎,成为了一座一座的孤岛。

最后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把问题延伸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上,开始高谈阔论起来,画家将它与艺术相关联,作家举了一个又一个文献的例子,而隆长崎呢,则从浩瀚的宇宙诞生之初开始讲起……

饭菜已经冰凉了,可是针对这个问题却依旧没有得出来一直认同的结果,每个人的思想高度都是差不多的,可是探讨的角度却是差之千里,没有人理解彼此话中的深意。

不久后球赛开始了,先生们夹起冰凉的饭菜往嘴里送去,又开始讨论起足球来,可讨论的内容却是天差地别,没有人会在乎哪一队进球了,没有人会因为谁的失误而大声骂街,也没有一个人激动兴奋,所有人都很理性地去分析其中的问题,就像是体育界专家那样,于是乎并没有谁因为这项娱乐而感到开心,反而感到很困惑与失落。

待送走了各位先生后,隆长崎又拿起他那天文望远镜,对着遥远的天空看个没完,可是自始至终,他看到的只有漆黑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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