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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悬着大太阳的夏日里，蝉叫得厉害，刚刚毕业不久的余幻正扇着扇子坐在只有几平米的保安亭中，画着插画，思绪却已经不知道追随着笔下的哪根线条，神游物外去了，这也难怪，他的工作跟“累”这个字沾不上一点边，除了有人来的时候需要打一下招呼，略微寒暄一下，之后，便接着继续他思想中的实体体现去了。
当然这样轻松的活没有个好待遇也是理所应当，明明是全职的活计，却偏偏赶上兼职了，一个月两千出头的工资，别的福利一概没有，当然这方面余幻早有心里准备，人家清高，视金钱如粪土，能有点钱够自己基本生存需求了就完事，其它的一概不去想，什么结婚啊、买车买房啊、将来养老啊，全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按照他的想法，不定哪天自己就撒手人寰了呢，膝下无儿无女，老爸老妈又能养活自己，自己何必那么拼呢？人生在世当潇洒一点，省得累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
这一天，几辆搬家公司的车停在了小区门口，余幻想，一准是哪个有钱人家，这附近的楼盘价格他是了解的，一平米五万多，能来这住的，非富即贵。那边忙活起来，他也忙活起来了，几十个人进进出出，他跟这一通招待，正招待着呢，一抬头，不远处他看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一米八大高个，穿个篮球鞋袜，宽松短衫，再一看，哎呦，这群搬家公司的人不就正为他服务的吗，一个个笑脸迎上去，重物一点不让他经手，他风风光光指点江山，那群工人就一步一步按照他指点得来，累得满头大汗，背上一点干的地方都没有了，还要凑上去先问他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余幻放下画笔，这场面把他吸引住了，那一米八大个是他大学同学，睡上铺还打呼噜那个，那时候他一个月生活费才不到两千，学校里也没看出他哪点过人之处，要非说有，就只能是他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性格了，不过余幻真的不觉这性格有什么好的，他对任何屈尊于自己获得好处的性格都嗤之以鼻，所以大学期间，他也没多喜欢这个人，余幻和他属于完全相反的两种人。
可是现在事实就摆在他眼前，毕业没几年，自己还当着保安的时候，人家就已经买上高档房了，之前就听说他这种性格的人在社会上吃香，如今看来倒也不假，余幻忽然很想和这个老朋友聊聊，于是，他也不顾及脸面，直接邀请大个到自己的保安亭来叙叙旧，大个一看是大学同学，也欣然接受，正好炫耀一番，在进入保安亭前，他还不忘嘱咐一下搬家工人，慢着点，小心崴到脚。
“呦，这不老同学吗，真巧真巧，怎么样啊最近？”一开头，不出余幻所料，果然是俗套的一番寒暄。
“最近还好，看你混得不错哦，都住上大房子了，毕业这才几年啊。”余幻倒没这习惯，他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从来不喜欢绕弯子。
“嗨，也没很好，在公司跟孙子似的，不过这人啊，得先学会当孙子，才知道怎么当爷，话糙理不糙，上司就喜欢听好话，你就得变了样的满足他。”
余幻点了点头，他不知道怎么回应他，他最讨厌的就是这副腔调，看来毕了业大个也没怎么变化。
“业绩效率不打紧，情商眼力最重要，记住这段话，职场里你平步青云啊，升迁比发工资都快，那些埋头苦干的，一辈子也赚不着几个子，话是难听点，可事实就这样啊。”说到这，大个打开保安亭的窗户，探出脑袋去，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朝着一个工人问道，“还差多少？我急着带我同学看看新房呢。”
那工人一边擦着汗一边笑着回答他：“快了快了，再来回几趟就差不多了，完工了给个五星好评哈。”
“没问题，活都干到位了，五星必须安排上。”大个把脑袋缩回来，继续面对余幻，说，“一会去我家看看，喝个茶再走。”
余幻摆摆手，以工作在身不方便为由婉拒了他，余幻害怕他又以这种见不得人的成功手段为例子来说给他听，他最烦连自尊都要出卖的人，这样的人即使成功了也让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那可惜了，改天吧。”大个撇撇嘴道，他站起身，推开门走出保安亭，在走出去的一瞬间他朝那群工人大喊道，“天快黑了，抓紧啊！”
余幻无奈地笑了笑，心想，他使唤人还是有一套的啊。
天色渐暗，余幻回到了他的出租屋，二十几平米，略微紧凑，东西摆放得满满当当，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他用脚踢了踢，勉强腾出一条道，他走到床边，一下子躺了下去，，扭着头望向墙上贴满的自己的画作，心情一下子便舒畅了下来，他忍不住笑笑，那里贴的是他从五岁时到现在创作的所有画作，线条勾勒从粗糙到细致，他一幅一幅地欣赏，脸上挂着由衷的微笑，仿佛那里是浩然星空似的，他的思维沉醉于梦幻与理想的交织之中，仿佛为自己的生命寻到了意义。
夜晚，是他宝贵的创作时间，他曾立誓不会因为任何事情而耽误了这段时间。
余幻清了清身边的杂物，腾出了一小块勉强能容身的清净地方，月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画布上，他握着画笔的手轻轻挪动，美妙的线条便接二连三地叠加起来，在银色月光的辉映下发散出淡淡的韵色，本是毫无生气的线条圆圈，在他的笔下却呈现出银龙交汇，星月碰撞的神韵。幸而隔有一面残破的墙，否则墙内的龙飞凤舞，斗转星移，将要把外面万籁俱寂、冷清得只有草木作响的环境扰得一团糟。
隔着一个安静的小区，围墙的那边就是本市最繁华的地段，最热闹的酒吧、歌舞厅，扎堆于此，灯红酒绿的颜色穿过围墙透到这边来，有节奏的音响和鼓点伴随着人们澎湃的激情，也透到这边来，余幻在他脏乱、冷清的房间里，能听到个一清二楚，可他有他的凤鸣龙吼，安静中的震耳欲聋足以盖过世俗的一切喧嚣。
大个在灯红酒绿中逐渐迷失了自我，红黄蓝绿的灯光交相在他的脸上辉映，醉醺醺的大个拿起手机，在嘈杂的环境中拨通了余幻的手机，拨通电话的过程中，他都不忘记身体跟随着节奏摆动。
外界极度安静的环境下，忽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把余幻吓了一跳，但很快又缓过神来，将画笔轻轻放下，端起手机时，他才发现，时间悄无声息地已经过了四个小时。
他接通了电话，附在耳边，可是马上他又拿开一段距离，因为那边实在是太嘈杂了，像是十几台发动机一起发动的声音，听了好久，他才勉强听清那边的声音。
“余幻，余幻，喂？大学同学，余幻？”确认了对方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了，大个儿才醉醺醺含糊不清地说，“喂，来喝点啊，这顿我请，完事再上我家坐坐，反正明天周末，不用上班不用早起呢是不。”
余幻撇撇嘴，这种场合对于他这种喜欢安静的人简直是炼狱，不过大个儿说得倒也有道理，明后两天歇班，这意味着这两天他将待在家里，不与任何人接触，其实他也没有任何理由和机会，跟仅仅认识的那少得可怜的几个朋友接触到，他又要忍受整整四十八小时的孤独，虽然这对于余幻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但是在这四十八小时中，他的精神虽然是富足的，可他并不快乐。
在短暂的犹豫中，大个儿接下来补充的一句话，让余幻终于下定了决心。
“你猜我见到谁了，柳然，你初恋！”
余幻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像触了电似的站起身，却在原地愣了很久很久。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散发着纸醉金迷的气息，虽然只隔着一个小区，但余幻却几乎没有来过这里，在这里，穿着性感的女生和纹身的社会青年居多，烟草的云烟缭绕着，满大街的酒精味，这些让余幻浑身不自在，越往前走，他就越担心、害怕，他担心大个儿并非酒后胡言，而是真真切切地看到柳然了，可那个在余幻心中清纯洁白的小姑娘，绝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顺着大个儿发的位置走，余幻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他的思绪被微凉的晚风卷到那一年的操场上去了，那时他还青涩，沿着跑道，拉着女孩的手，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女孩子，经常蜷缩在教室的角落中，相貌也并不出众，在班里没有多少存在感，或许是同类相吸，同样没有多少存在感的余幻注意到了她，从此，他们二人孤独的小世界中便敞开了一丝光亮。
她是个文艺青年，戴着圆框眼镜，喜欢去图书馆看书，以往都是她一个人捧着书本孤独地看到闭馆，空旷的图书馆只剩下她和管理员两个人，她才合上书本，环视一圈空荡荡的场馆，心里失落落的，后来，她在环视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第三个人，那个人就是余幻，直到一周后，柳然每天都能在闭馆的时候看到余幻，于是她终于鼓起勇气上前去，可还没等她开口，余幻便用余光注意到走来的她，于是他将画板转过去，面对柳然。
画板上的女孩比她本人还要漂亮，那一头瀑布般的长发垂下来，遮住了一半她堪比天仙一般的侧脸，她那一颦一簇，栩栩如生，似乎那画纸中真的有一个女孩坐在其中看书。
余幻笑笑，亲手摘下画纸，送到柳然手里，柳然拿着画，激动得不知所措，竟哽咽起来，青春的悸动于是在图书馆中，第一次绽放开来。
不同于其他女生，花枝招展、浓妆艳抹，柳然就像一朵尚未成熟，却在安静努力盛放的小花，她从来不会大肆够买奢侈品，而是像过日子一样精打细算，她也不会刻意去攀比什么，而仅仅是在自己的小圈子里努力成长，在余幻眼中，她是那样与众不同，她身体的轮廓似乎散发着微微的银光，如同天上孤傲洁白的月亮。
可是如今月亮落入人间，再也不见了那束光。
这么想着，余幻已经走到了那间酒吧，酒吧里晃眼的聚光灯打到了外面，将余幻笼罩其中，余幻连忙用手臂遮挡，一抬头，他却看到大个儿向自己走来。
“老兄你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赏脸呢，来来来，快进来，看看你的前女友。”大个儿一边说着，一边搂着余幻的肩膀让他进屋。
余幻却推开了大个儿，选了个屋外的桌位，自顾自坐下去了，说：“就在这吧。”
“别呀，柳然还在里面呢，你前女友，不想见见？”大个儿说。
“拿两瓶啤酒，雪花的。”余幻没有理睬大个儿，脸上的表情逐渐凝重，冷着口气说道。
大个儿不屑地瞥了埋头坐着的余幻一眼，说道：“这儿没有雪花，没有青岛，也没有哈尔滨，只有威士忌、人头马和皇家礼炮，您要是没喝过，我一一拿来给您尝尝？”
说着，大个儿当场忍俊不禁，其他人不知是他的马仔还是朋友，也一一大笑起来，可余幻却纹丝未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或许在路上，他就已经知晓了他们的意图。
“抱歉抱歉，开个玩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你的上铺，盛鹏集团总经理，大伟，现如今已经是名满天下的大老板了……”大个儿一一介绍着。
“不敢当不敢当。”大伟连连摆着手，摇晃着手指上的钻石戒指，假惺惺地装谦虚。
“这位，这位你总应该认识，整间宿舍就你们玩得最好，小龙，你们总说毕了业要开家绘画工作室，人家已经是五家画室的大股东了。”大个儿得意地说着。
“害，哪有，小店薄利，哪比得上幻哥，大画家了。”小龙连连摆着手，为掩饰尴尬，端起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酒。
余幻说不出话，只能微笑着应和着。
“今天本想着来个同学聚会，没想到早上遇到幻哥你了，正好，也是有缘，难得齐聚一回，咱得举杯庆祝一下！”大个儿熟练地为余幻斟满酒，示意他举杯。
余幻只饮了一小口，便觉得好像吞刀子一般，其他三人却如同喝水一般一饮而尽。
“你说巧不巧，”大个儿又说，“咱订了这条街最好的酒吧，没想到又遇到嫂子了，这真是有缘。”
“是啊，我家老婆天天忙着带孩子、做家务，可没时间来这呢。”大伟接到，“幻哥嫂子难得还有这雅兴。”
“我家那个凶女人，要是知道我出来玩，我估计都得掉层皮！”小龙笑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几杯酒下肚，大个儿他们依旧谈笑自若，可是余幻却已经昏昏沉沉的了。也许是有共同语言的缘故，他们三人聊得越来越欢，余幻却完全插不进去嘴，只能强打精神，独自小口抿着酒缓解尴尬，这样一来，倦意便更浓了，他的眼神开始游离不定，眼前的景象若隐若现，声音也飘忽不稳了。
恍惚间，透过红蓝色的灯光交替处，他看到了一抹姣好的身影，那抹姣好的身影正在舞台上跳着性感的舞蹈，前凸后翘，好不标致，比起以前，那可是好太多了，可在余幻陈旧的回忆里，他只是觉得她既熟悉又陌生……
朦胧的金黄色，是海边初升的朝阳，她在海边梳着长发，金黄色的光晕笼罩着她，她穿着如纱般的长裙，粉红的桃花色醉人眼眸，她是那样美丽纯洁，似乎金灿灿的粼粼大海都为她失去了光泽，她太过优雅，以至于身旁空无一人，孤独像是为她绽放的礼花，将她标榜得煜煜生辉，可是稍稍扭过的侧脸，却始终带着一抹淡淡的忧郁……
余幻坐在海滩上描绘着她绝美的背影，那幅画马上就要完成了，只是她的侧脸依旧是一片空白，余幻提着笔的手顿住了，他忽然意识到，他怎么也无法完成她侧脸的画。
因为他从未见过柳然的那种神情，孤独、茫然、忧伤、无助……
余幻扔下画笔，站起身子，缓缓靠近柳然，他想仔细地看一看她，可是海滩到海岸的距离，却好像永无尽头，余幻由走变成了飞奔，又变成了狂奔，周围的景色拉成了看不清的虚影，他发了疯似地狂奔，可是柳然永远地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安静地站着。
她转过头去，冲着余幻轻轻笑了一下，平静的海面忽然波涛汹涌，卷起大浪，柳然就那样安详地，向前走去，被大浪吞噬。
“不要！”眼看着马上就要抓住柳然了，可余幻还是扑了个空，他重重地摔在沙滩上，翻了好几个跟头，最后仰面呆呆地望着天空。
天空蓝蓝的，白云漂浮着，洁白如玉，柳然不知什么时候躺在了余幻的身边，双腿放松地摞在一起，牵起余幻的手，周遭又变得祥和安静起来。
她轻轻地、温柔地说：“出了社会，你想干什么？”
余幻回答：“画画，继续完成我的梦想，你呢？”
“我还没想好，要不，看一辈子书？”柳然说着，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傻瓜，看一辈子书怎么行？要回归现实呀。”
“你养我嘛。”柳然又笑起来，像棉花糖那样甜。
天空上掉下来了雨点，淋湿了余幻的画，那些美妙的线条被淋得一塌糊涂，墨迹染了整张画纸，余幻一骨碌爬起来，将画纸抱在怀里，蹲着蜷缩成一团，让自己的后背淋雨，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把余幻的衣服浇透了，余幻抱着画作瑟瑟发抖，头发上淌着大滴大滴的水珠。
“余幻，我爱你。”
余幻抬起头，看见柳然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面前，伸出一只手。余幻也伸出手去，她将他缓缓地拉起来，他看清了她脸上的神情，悲伤、不舍，她张开双臂搂住余幻，余幻也拥抱着柳然，然而这次的拥抱却是冰冷刺骨，他感受到柳然哽咽了，他也哭了。
“重病的父母需要我，对不起，余幻，你养不起我，我也不能给你添麻烦了。”柳然往后退了两步，接下那幅被雨打湿了的画。
余幻呆呆地愣在原地，千言万语此刻只能用一个眼神说明一切。
柳然缓缓地向后退去，脸上的泪与水混杂在一起，她猛地转过身，飞奔而去。
“柳然！”跑出好久，余幻才哽咽着叫出她的名字，“答应我，我身边的人都变了，你不要变，处理完事情，回来，我等着你。”
柳然的背影顿了一下，然后快步地消失在余幻的视野中。天空亮若白昼，轰然响起了一声炸雷，余幻呆呆地愣在原地，方圆几百里，他如一粒沙一样留落在原地。
觞筹交错，红蓝相间的灯光又把他拉回到了现实，现实也下起了大雨，先前还热闹的街上几乎空无一人了，他那三个狐朋狗友也不见了踪影，他摇摇晃晃地走到酒吧门口，想要进去，却被保安拦住：“下雨了，赶紧回家吧，酒吧关门了。”说着，玻璃门便咚的一声合上了。
余幻又趔趔趄趄地往前走，没走几步，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连忙扶着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的脑袋依旧昏昏沉沉的，走路都走不稳，往前又走了两步，干脆靠在墙上坐着了，大雨把他的衣服都淋得湿透了，冻得他瑟瑟发抖。
“别走……”余幻似乎是又忆起那下雨天了，含含糊糊地喃喃着。
拐角处安静地走出一个人影，静静地站在余幻的身后，始终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那人影似乎也错愕，一顿，随后缓缓地靠近余幻。
“我知道你不肯见到我，如今我变得面目全非，你也肯定不认识我了。”
余幻无力地依靠着墙壁，循着声音扭过头去，整个街道只有他们孤零零的两人，余幻望着婀娜多姿的身影，无力地笑着。
她渐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如今的她浓妆艳抹，穿着高跟鞋，和那些普普通通的女孩没什么区别，她的怀里抱着一张纸，余幻的注意力全都在那张纸上。
她缓缓地摘下头上的发饰，耳朵上的耳环，将头发散落下来，大雨冲刷了她的妆容，余幻望着她，她身上依旧有着大学时清纯的气质，只是现在较如今相比，多了一些成熟，多了一些稳重，和一些经历了很多之后的沧桑。
“我还留着你当初送给我的画，可是它被大雨冲散了，如今的我，是否也像这画一样，被风雨冲刷得面目全非。”柳然的嗓音依旧那样温柔，只是少了几分当年的率真。
“告诉我，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虽是醉酒的呜咽声，可依旧能听出其中的失望。
“离开你之后，父母病重，父亲走在了前面，家里的重担落在了我一个人的肩上，我只能努力工作，先后进了几家公司，都不能满足家里的经济需求，然后酒吧老板看中了我，他说他可以提拔我，只是……”
“好了。”余幻打断了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
柳然穿着高跟鞋敲着地板走近，余幻拿过了她怀中的画，画的内容让余幻清醒了三分，但是很快，大雨就将画布浸湿，画中的内容更加模糊不清。
“此非人间之过，只叹岁月蹉跎。”余幻将画布平铺在地面上，地面上的积水再一次浸湿了画布，他站起身子，趔趄了几步，从腰间掏出一只画笔。
“初春风韵犹在，青涩年华已没。”余幻稳住身形，笔走龙蛇，只几下，便将柳然的身形勾画。
“可悲尘世绝色，难逃命运潮波。”余幻笔法锋锐，笔锋凌厉，只几下，又将柳然四肢勾勒出来，润上色泽，栩栩如生。
“孤傲总伴凄凉，不与世俗同浊。”到了最难画的面容，余幻笔下未停，却只在面部中央点了个黑点。
余幻扔下画笔，踉踉跄跄地走向前去，再也没有回过头，那画中面容上的黑点，被雨水浸湿，散开，融化成了眼睛、鼻子、嘴，组成了一幅忧郁美丽的面孔。
画作逐渐融化成碎片，随着雨水漂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