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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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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3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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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作

展厅里挂着一张画作,画作上的画面是三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他们肩并肩地站成一排,脸上的表情木讷,什么动作也没有,就像三根木头,直勾勾地看着画外的观赏者。

画作挂在很不起眼的地方,展厅工作人员说那里曾经钉着一面镜子,后来镜子碎了,把它摘下来之后有钉眼显得很难看,便在上面随意挂了一幅画作用来遮挡。

第一对观赏它的也是一家三口,他们各自看着画作中对应自己的身份的那一个,都觉得很诧异,他们都觉得不应该把这张毫无意义和价值的画作挂在艺术的殿堂,画作里的人长相完全不符合审美,线条与构图也很一般,关键是照片里那三张毫无生气的脸,面如死灰,没有人能从这幅画中找寻出一点它的艺术价值,平平淡淡的,若是真要细细品鉴起来那便是味同嚼蜡,于是他们只是掠了一眼便走过去了,接下来他们也仅仅是在展厅中环顾了一圈,看到经典或是让人眼前一亮的画作时,也只是夸赞两声,偶尔拍一拍手,很少见到他们能在这里对着一幅画欣赏两分钟及以上。这一家子逛美术馆就像逛花园那样随意,只是走一走看一看,或许如果不是碰巧今天美术馆免费对外开放,生活在当地三十多年的他们可能永远不会知道这里竟坐落着一家美术馆。

说起他们的生活,也就是这样,今天早上各自从床上起来,如往常一样,妈妈做好了早餐等着赖床的儿子起来吃,父亲在厕所忙着刷牙洗脸,儿子赖在温暖的被窝里,拨弄着手机屏幕,通常早上醒来他都要刷一刷手机,今天也不例外,这么看来,对于他们家来说,今天似乎是平平无奇的一天,似乎各自忙完就要去各自单位各奔前途了,可事实却是,他们今天计划好了要一起去免费的美术馆来着,当做了这个决定的时候,没有人因为这个小插曲而情绪波动,只认为它仍旧是平淡的一天,于是,他们的行为便也没有太大的变化。

第二对观赏它的是一对夫妻,他们碰巧也走到了这幅不起眼的画作前面,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各往一边侧着身子,谁也不想搭理谁,可偏偏他们都看到了这幅画,男人看着画中面部呆滞的女人,顿时认为这幅画构思得实在太巧妙了,竟然能将那捉摸不透的女人的性格如此形象地表达出来,这让他想起媳妇昨天晚上和自己大吵了一架,又是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完之后,他们一直冷战到了现在,男人本不想和她一起来的,但是一想到美术馆免费的名额好不容易预约到了,这才很不情愿地和女人一起出了门,他们一路上也没有说一句话,到了美术馆,又看到了跟自己媳妇极为相似的画作,因为自打吵完架后,她的脸上就几乎一直是这种对什么都毫无兴趣的表情,男人厌恶极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有什么矛盾不说出来,憋在肚子里让你猜,猜不对就一直不高兴的情绪了。而此时此刻,女人也在看着画作上男人的那一边,她觉得这幅画简直就是绝世珍品啊,能用如此简单的线条把一个无知的混蛋男人展现得如此惟妙惟肖,他就是这样,每天呆滞如木瓜,和他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结了婚以后,甚至连家务都不帮忙做了,每天回到家里坐在沙发上,除了看电视就是玩手机,好像一棵不会动的木头,这幅画的艺术价值简直令人难以置信,真不明白它是如何被不识货的馆长藏于角落之中的。

第三对前来观赏它的是一个老师和一个学生,老师的名头可大了,经常游走于世界的各个角落,阅览各国名画无数,自己的身份也是一位知名画家,在美术界那是权威的专家,听说一家大美术馆新开业,为了吸引游客而免费开放,这位老师当然不可能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了,一大早便带着他最喜欢的学生来了,等到这位老师浏览到角落的这幅奇怪的画作时,他停了下来,眼睛在画框的范围之内乱转,皱着眉头,仔细认真地欣赏着眼前的“佳作”,比着奇怪的手势上下打量着它,在这幅画面前,他停留了至少半个小时,期间,他借助了擦画布、直尺、眼镜、放大镜等各种专业鉴定工具,按照这位老师的逻辑,一幅没有亮点的画,被展览在含金量极高的平台上,那便是最大的亮点,于是,这位老师以这幅画为例,给自己学生上了一堂生动的艺术鉴赏课,各种分析其中构思的巧妙、蕴含的寓意,最后,这幅画简直可以和梵高、毕加索的抽象画做对比,一番分析后得出了结论,这幅画的价值甚至比他们的作品还要高上一个档次,老师不敢相信,究竟是怎样的缘分才能让自己碰巧遇到了如此绝世之作的真迹,于是,他当场要求买下来,当美术馆的馆长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很是震惊,他实在不明白一幅仅仅是为了遮盖墙壁瑕疵而挂上的早已过时的旧画,为什么还会有人如此欣赏,可是,没有人能够拒绝一笔送上门的现金,馆长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极力地赞美它,于是,一笔重大的交易就这样达成了。

在这幅画刚卖出去不久,听说它又被转手了,而且这次是以更高的价格成交的,而新的买主,正是之前那对吵架的夫妻,他们猜想中的价值得到的权威认证后,便迫不及待地想要挂在自家墙上。

而这个消息传出之后,画作便又进行了第二次转手,而转手的对象竟还是美术馆,这次美术馆馆长亲自出面谈判,并且以迎接世界名画的礼仪来迎接这幅画重新归来美术馆,在美术馆正中央的展位,无数璀璨的聚光灯照耀着这幅曾经被尘封于角落中的画作,它终于迎来了画生中最巅峰的时刻。

两周后美术馆再次免费对外开放,最初的一家三口又来到了这里,他们看到了正中央被华丽的边框裱着的画作,看了半晌,没看出什么,又是只溜达了一圈便离开了;而那对吵架的夫妻也来了,这次他们没有吵架了,这对原本就家财万贯的富商夫妇并没有过多地停留在之前看上的那副画前面,而是径直地走近了角落中挂着的另外一幅画作,又开始研究起来。

那对老师和学生也没有太在意被框在中央的画作,他们开始拿着放大镜在每幅画面前仔细分析起来,妄图从中再找到一幅被埋没的名作。

那幅画还是那幅画,即使再放个一百年一千年它也依旧是那幅画,画作上的内容永远不会改变,可是,在某一个时刻,它正巧被某一个人发现了,它的价值就翻了成千上万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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