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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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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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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最脆弱的日子里

    这已是季春,乍暖还寒。外面刮着风,灰褐色的泡桐在随风摇曳。
病房里就他一人,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住院,拉痢疾,还伴有高烧。这阵子体温降了,感到透心的凉。他盖了两床被子,望着窗外的泡桐花发呆。
喇叭状的花朵外面淡紫色,里面白色。坟头花圈一样的白色。它恹恹地悬挂在枝头,仿佛时刻就要随风飘零。这令他想起了晏殊的“无可奈何花落去”,想起了葬花词“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他有谁怜呢?亲朋不在身边,伊人杳无音信。他才22岁,就要撒手人寰了,可还没有恋爱过。
他好伤感!
“橐!橐!橐!”,空荡荡的走道里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又高又壮的娟以崭新的面目出现了:运动头变成了菊花式,浓眉拔成了柳叶眉。
他需要输液,队上派娟来护理。
“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呢,”他惨淡一笑说。
“发烧算得了什么?初中时我胫骨骨折,还迷着篮球,杵着拐杖溜出去看呢。你瞧,”娟提起右边的裤腿,露出小腿上的伤痕。
娟不是他心仪的女孩,却是他热心快肠的好助手,
有一次,他见一位男同事的毛线衣很好看,就请娟为他织一件。娟一口就答应了,四处借纤子,反复研究针法,拽着他去买毛线。临了,他却记不清楚那毛线是深灰色还是浅灰色。 “浅灰色!”娟如此肯定,他脸上露出疑惑。娟就从包里拿出一截毛线来。
果然如此。
他双手绷着一匝匝毛线,娟把它绕成团。毛线本可以绷在椅背上,或者本人的膝上,可娟偏要他绷。他感到自己成了俘虏,双手被毛线捆得牢牢实实。毛线的那端,胜利者在哼歌。
拍篮球的大手编织却显得笨拙,娟织了拆,拆了织,大功还未告成,穿毛衣的季节却早过了。
假小子唤不起他的激情。
在轰鸣的柴油机旁,贴耳给娟讲技术,风扇把她鬓角上的柔发吹起,扫在他的脸上;娟手上沾满污油时,他左手抓住娟的手、右手帮娟捋袖子到胳膊,从她胸前的荷包里掏工具箱的钥匙:所有这些亲密的接触,他从未心跳过,也没看出娟的一丝羞涩。
这时,他便想起了同窗燕,那位像含羞草一样腼腆的女孩。
燕是他青春期遇见的第一位漂亮女生,曾让他彻夜难眠魂不守舍心烦意乱惴惴不安。
他们曾是好同学。
后来,燕被他伤害了,连毕业合影也不参加,不想让他再看见。
三年分别,三年企盼。他希望能找到燕,求燕原谅,重修旧好。
可如今,死神将至,他的希望破灭了。
生命是如此的脆弱,而在这最脆弱的日子里,他觉得娟有些可爱了。每当娟一离开,他便感到空落落的。听觉也变得异常敏锐,老远,从纷沓的脚步声中,他就能辨别出娟那独特的足音:橐!橐!橐!是平跟鞋夯地的声音,是旺盛生命力的展现。随着足音的节奏,他的心“咚咚”地跳动起来。
他虚弱的身体开始有了力量。
2010年8月29日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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