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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卫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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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3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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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仪式感

     甘卫泽

又是一年秋风凉。人从脚下寒,我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运动鞋,准备换掉脚上穿了一个夏天的凉鞋。

理鞋带时,看着洁白如新的鞋面,我突然想起,已是八月底了,过两天就是学校开学的日子了。

是的,我清楚地记得小时候每年九月一日开学,母亲都会在头天晚上为我们拿出一双新鞋,衣服的新旧好像没有那么在意,手头宽裕,也许会缝一件新衣服。没新衣服穿,一定是缺钱,那个时候,家家都困难。

穿上新鞋,觉得特别有活力,母亲手工扎的鞋底,感觉弹性可好了,可以一蹦三尺高的。穿上新鞋到了教室,心情特别好,下课的时间,出教室、进教室,比平时多了几趟。现在回想那种感觉,开心,幸福满得要溢出来了。

我回味,这就是母亲的仪式感吧。新学期,穿新鞋,不仅仅是为了换季的需要,她把这一天当作孩子一年一个新的开始,一双新鞋应该是她给孩子的一个最美好的祝福。新学期,一定会有新的进步。

感觉母亲是一个很有仪式感的人。我们过生日,在学校获奖了,她会做一个好菜,买一瓶我爱吃的鱼罐头,或者买一支笔、一双新袜头儿,表示这件事的非同一般。

看到这里,你一定会认为我的母亲是一个有点内秀、有点浪漫的文化人。其实母亲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家庭妇女。她告诉我们,她是有机会读书的,她母亲过世早,她跟着她当族长的曾祖父长大。曾祖父是个文生,当了一阵子族长。似乎看破红尘了,晚年他辞了族长之职,选择吃斋念佛,开办学堂。别人念书,母亲会躲在桌子下用她曾祖父的戒尺敲下别人小腿。曾祖父喜欢她,任她顽皮。

这种失去原则的溺爱,最后是落了埋怨的:“老太对别人那么严,为什么当年就不逼着我念书呢?”

“嗨。”母亲叹息。

缺什么就补什么呗。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父亲是一个脸色苍白、身体孱弱随时都会被风吹倒的人。听说父亲在部队是文化教员时,“文化”两字如一束光,照进了母亲的心。她崇拜了父亲一辈子,服侍了父亲一辈子,哪怕后来父亲因为人生不顺,脾气暴躁,她都无怨无悔。记得有几个长辈,因夫妻之间磕磕碰碰,便发誓死了是不会埋一起的。母亲对我说,她还是要和父亲埋一起,有他在,她不怕。

母亲还真是崇拜父亲的。记得上世纪70年代,父亲到宜昌看战友,人家赠送了一盆珠顶红,父亲在九码头上船,到香溪上车,一路小心呵护。回到家,一层层打开包裹皮,全家围着看,如鉴宝大会。

这之后的有一天中午,我放学回家,竟然发现门角落里放着几棵带花的花苗。母亲告诉我这是她在菜场买的。她一一给我介绍了我第一次听到的花名:石竹、七姊妹、小苍兰、大丽菊。买花种,我有点惊掉下巴的感觉。因为那个时代,吃饱饭依然是很多家庭的追求。改革开放,家里开了木器加工厂、办了养蜂场,在小县城里算经济条件稍好一点的家庭,也只是感觉平日吃肉的频次比以前多了一点。但还不至于有闲钱买花种啊?!

母亲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乐此不彼。逐渐地我们窗台上种满了花,屋顶的女儿墙上也摆满了掉瓷了的脸盆、搪瓷钵,破了只剩大半边的陶罐,甚至还有从贺家沟炸药仓库弄来的装过炸药的木箱子,这些容器里装了土,全部种上了红的、黄的、粉的太阳花、玫瑰花、芍药花。

那年学校举办联合国《环境与和平》征文比赛,我写了母亲种花,她是在用种花证明,我们的日子是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征文在县里获了一等奖。不过,我没有完全继承母亲的仪式感,近40年了,我上个月还在问万昌言老师,我的那篇文章他知道哪里有保存。至今没有放下那篇文章,不是因为那是一篇获奖的文章,而是近40年了,母亲从菜市场买回来的第一棵粉色石竹花的花骨朵时时在我脑海里摇曳……

上班的路上,看到大桥头有捏着管毛笔摆摊给人写“包袱”的老先生。哦,中元节也到了。就以此文遥寄你,我常常思念着的母亲,让父亲读了你听吧。如我小学时,你拿着我写完的作文本引火时,一定要让边上识字的家人,将我的作文念一遍给你听了你才会点燃引火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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