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外五首）

立夏

借一场夜雨，摘下枝头最后的火焰

悲怆高到天际，那些被闪电撕裂的块垒

有的再度弥合，有的倾斜而下

预演无数，依然走不出伤逝的煞尾

生命中绽放的姹紫嫣红

哄然坠地后归于尘土，拥抱根须

风中一树婆娑是夏的最美，从春天出发

我倾向一株木棉，以更高的枝节

触摸天空，触摸信仰

小满

这是注定缺席的季节

村庄没有麦田，桑葚、雨荷在远方

雨帘渐渐成幕，苔痕染绿

水葡萄的橙黄闪烁，那些果树啊

总是以低调的喧嚣坐果

雨意浸染的初夏，有茉莉的纯白

红薯和瓜苗的肆意攀缘

被春天用旧的艾叶偏安一隅

棒叶落地生根在屋顶，在灰白叶尖

举着同样灰白的花冠

呼应着树丛里一只麻雀的灰白

那些在河床里寄养的灵魂

如芦荟铁海棠龙舌兰，以恬淡缺席

却保证了世界的另一完美

宿雨

大地喘气，天空喘气，蒸笼里的

人们大口喘气。一种热在升腾，升到天空

最后变成无边的黑直落下来

闷热持续。风凌厉却没有方向

我疾驰的足音落在故乡山谷

跟着落下的有老屋玉兰花瓣

有苦楝落叶，浑浊溪流，豌豆雨滴

有楠竹的鸟鸣和满山的地皮菜

闷热持续，烦躁却随着雨线一点点瓦解

那些被阳光击中，又被雷声摇曳的

水草，深深低伏，露出叶背

我清癯的骨节紧紧握住故乡土地

傍晚

夕阳的坠落富于仪式感，它把羽毛

洒满天空。一朵云追逐着一朵云

缓缓由南向北，暮色安静

同是上帝子民，稠密的翠绿处

鸟儿的羽翼轻捷、从容，它们总是先于

人类归巢，结束一天的忙绿

上弦月高挂空中，太阳收回最后一抹霞光

所有的云隐去性别和姿态

连成一片，变成灰白，提炼出泪的纯度

静静噬咬无数阔叶的新绿

一场无心的轻扰，更多无意的游离

比如三角梅一年四季的花开

比如邻居逆时的狗吠与鸡鸣

比如雨层云上飞机划过的弧线

天问

你死于诽谤和陷害

一个吟诵香草美人的大夫

以毁灭的方式写下悬而未决的一笔

多少年来，挂在眉心的艾叶

驱除世间多少邪恶

泡在雄黄酒里的一段热肠

哪日是糊涂哪月是清醒

那些从汨罗江纷纷上岸的人们

谁能在茫茫的暗夜

砍下九指，用仅剩的一指

蘸上星火写下九章

半夏

由南向北，在北回归线停下步履

太阳变成巨大火球

把白昼的刻度拉到最长

蜗牛躲进浓荫下的壳，留下

一道暗夜的轨迹

向阳的知了把圆润的高音

一串一串地从天际抛落

花开半夏，每片绿掌向上的姿态

都是虔诚与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