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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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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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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至舒州

舒州,潜山的别称,我的家乡,我很喜欢这个地名。是古皖国封地,安徽简称“皖”即源于此。春去夏来,舒州的太阳不那么客套了,土地感受着温度的变化,开始热忱起来,积蓄了生长出生命所需要的一切。

夏天的舒州是泥土的芬芳,是家的味道,让人留恋,也是辛勤的开始。水田里的男人已经戴上了草帽,裤腿卷至膝盖,左手提溜着牛绳子和竹枝,右手扶犁把,嘴里时不时发出“吱吱”声,老水牛很温顺,把人的脾气摸得清清楚楚,不紧不慢地在前面低着头拉犁,不等叫它:“咓”,已经在田头停了,扭头啃一丛石坝下的嫩草,甜甜嘴。男人坐在石头上抽烟,歇歇伙,猛吸几口,烟圈从帽檐下的大鼻孔里冲出来,思索着把水田分几块“撒”(育)秧苗。女人弓着背,在田埂的新泥上栽“早毛豆”苗,畅想着今年田里稻子会有个好收成,等秋收碾米了,送些给山下的两个女儿家尝尝味道。

梯田石缝里长的覆盆子熟了。我们叫“麦苞”,是舒州初夏的山珍野果。放学的路上,山坡或者灌木丛中,有阳光的地方,总会长着一两棵,挂着黄红的果实。它的枝条上就长满了保护自己的棘刺,孩子们贪嘴,就是让扎几下,也一定要把果子摘完,吃一饱。覆盆子酸甜,植物学称为“聚合果”,由很多核果聚合而成,钝圆的小果实,有密短的绒毛,吃进嘴里,牙床碰破一个小核果,就会蹦出一粒种子,很有颗粒感。可入药,有多种药物价值,也含有相当丰富的维生素,听说还能做覆盆子巧克力蛋糕。前几日在徽州的乡村,摘了几颗路边覆盆子尝了,个大也好吃,却不比舒州老家的甜。

舒州人喜欢在门口种桃树,不是迷信桃树辟邪,也不是像唐伯虎那种桃树、折桃花当酒钱,只是为春赏桃花,夏食桃。农历五月,在桃花凋逝的枝上,五月桃已经红了桃尖,那时候水果稀奇,桃子在青涩中被孩子们盼熟了,像盼星星月亮一样,趁家里没人,伸手就摘个梆硬的尝尝。我认为桃尖红透了的,表面分布着块状红的桃子最好吃,像高原红的娃娃脸。洗掉绒毛,一口咬下,上下颚都要使劲,脆、爽,清甜里带一丝酸意,就连吃桃的声音都好听。我不喜欢吃熟透的桃。毛桃也好吃,就是没有嫁接的野桃,老家河边有一棵,个小晚熟,是“离核桃”,微苦,要抢着去摘。

老家产茶,产名茶,但名气不大,如:剑豪、玄月,我没喝过。夏天,我偏爱凉茶。茶叶是自家田头地头茶树上摘的,摘谷雨后的鲜叶,芽叶长但不老。通常都是晚饭后,烧热铁锅,炒软,在灶台上揉捻、用炭火焙一晚,烘干。成品茶叶像晒干的毛毛虫,卷曲细长,浓香有劲。我家有个上了年份的茶壶,白釉,盖子用麻线系在壶把儿上,壶身上勾勒着“花开富贵”的牡丹,壶嘴让我小时候磕缺了块,里面残留着洗不掉茶渍。夏至,出门前,清水冲洗茶壶,抓一把自家炒的茶叶,直接倒开水冲泡,不用洗茶,热气激起茶香直冲鼻腔,是自然的香、发自内质的香,心情都释好了。放凉。干完活回家,倒满一杯凉茶,咕噜一饮而尽,不过瘾再来一杯,喝到腹满,解渴有味,牙缝里都是凉意。我小时候都是对着壶嘴喝。

夏天的早晨是凉爽的,菜地里最是喜悦的地方,植株上开着小白花、小黄花和紫色的六角花,青椒、茄子、黄瓜还在昏睡,韭菜一茬高,嫩绿的,一旁的草尖还挂着露水,让人爱心萌动。挎着菜篮子,摘些青椒和茄子,不用太多。田埂上的毛豆早早就摘了芯,进入鼓粒期后,豆颗饱满,正是好吃的时候,连豆株一同拔回家。小孩起床后,哈欠连天,坐在屋檐下剥毛豆,豆茎上的细毛接触到手背很痒,这是我最讨厌干的事,但我喜爱吃。摘回来的青椒洗净,去蒂留籽,剁碎,一瓣蒜拍散,嫩毛豆不用水煮。烧锅,放菜籽油,毛豆炒半熟,倒入青椒碎,放盐,要咸一些,快炒出锅。就着碗拨些堆在饭头,橙黄黄的菜油浸润到饭粒之间,咸辣的毛豆和着滚烫的米饭,打开了一天的味蕾,夏天的火辣从碗里吃了出来。清炒茄子也是一样,茄蒂不能扔,舒州人节俭,骗小孩说这玩意好吃。配青椒丝、蒜末、菜油爆炒,至于什么味道我就不多说了,堆在蓝边碗里,夹块豆腐乳,捧到门口,和邻居边吃边聊。这里要说下,舒州人早餐即正餐,吃米饭,逢年过节请客吃酒。

仲夏炎热,土砖墙和木屋梁是蜜蜂乘凉的好地方。它们无心采蜜,一门心思在土墙和木梁上打洞,墙角多堆土沫,屋里落些木屑,都是它们的杰作,尤其是中午,闹得兴。小孩抓蜜蜂玩,一根细棍,一个透明的玻璃瓶,先用细棍插进蜂洞,探探虚实,轻轻地不能弄伤它,拔出的瞬间,赶紧用瓶口罩住洞口,蜜蜂出洞逃进瓶,拧上瓶盖,再采几朵花,放在瓶里养蜂。也没少被蜜蜂蛰。叫“花大姐”的瓢虫也是我们的玩物,没少祸害。这种瓢虫体色鲜艳,有红、黑或黄色的斑点,很好看,在棉树、柳树、槐树或者豆棵上,都能找到它们,有时甚至出现大批聚集的景象,一抓一大。它的触脚抓在手心手背上,让人心里怪痒的,别给它惹急了,分泌物味臭。

夏夜乘凉离不开竹床、竹席、竹椅。韩愈曾诗云:“桥夹水松行百步,竹床莞席到僧家”。这些竹器工序繁杂,非常考验篾匠的手艺,姑父会这门手艺。放在阁楼上落满了灰,入盛夏,取下,男人扛着竹床,女人抱着竹席,小孩端着竹椅跑在前,下到桥洞,用河水浸泡清洗,晾干,竹席要铺在床上。晚饭后,各家先后把竹床、竹椅搬到了门口,老人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看月华,月亮周围上了模糊的大圆圈就知道要下雨了。大人四仰八叉,躺着在竹床上聊家常,小孩不怕热,合起伙在路边抓萤火虫。乘凉往往到深夜。老人和小孩不合适睡竹床,太凉了,凉到心肺里。舒州竹席是驰名中外的传统手工艺品。

等到黄瓜和豇豆要留种了,稻子晒干入仓了,板栗熟了,舒州的夏天就该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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