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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海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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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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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城心影

到皖南工作以后,很少再回阜阳,几年前难得去皖北出差,我兴奋良久。约了同学,定了几个要去的点,连夜就出发。四十三公里的省道,出租车带着我激动又迫切地心贴着重型货车的缝隙冲刺,情节类似法国九十年代的一部经典影片《的士速递》。

进入主城区,师傅单手扶着方向盘,津津乐道地念叨着阜阳这些年的变化,在他看来,我是个外地人。特意在颍州中路下了车,站在南天桥上,裹着长款羽绒服感受着故城空气的清冷。人来车往,喜悦与疲惫互相抵消,城市的熟悉与陌生渐散渐淡,浓缩不了时间,也遗忘不了起点。十八岁,我从潜山到阜阳求学,从稻田人家到沃土平原,积攒了一段人生记忆。

阜阳的吃食。皖北人吃面食,这自然不多说,我本着入乡随俗的心态吃过银座附近的格拉条、阜南路口的羊肉板面和学校旁边的牛肉汤,这些我都喜欢。学校其实也是美食城,食堂就不必多说了,天下同一味。学校外的南京黄焖鸡、云南过桥米线,还有武汉热干面,只要想吃,都有,正宗与否就不讲究了。就连番茄炒鸡蛋都有不同的做法,铜陵大爷要放生姜,而山东人就喜欢放大蒜。

学校附近吃腻了,就往远点去。去六纺,旧时的六纺有着阜阳无法错过的人间百味,街头美食诱人身心,煎炸卤煮天上飞、水里游、地里种,各大门派齐聚六纺。就是闻闻那个味儿,也能满足我的味蕾。现在的六纺更好看,可总觉得多了点什么,也少了点什么。我很喜欢吃卷馍,尤其喜欢田三家。卷馍在阜阳其实很常见,可我讲究味道啊!田三卷馍那时只在千佰意商业街和火车站开了两家分店,为了吃真是苦了腿。薄软的馍皮,卷上从热锅里捞出的鲜辣,配上菜蔬,浇淋卤汤,一定要加面筋,卷在一起。咬一口便是享受人生了。

阜阳河流众多,是养鸭子的好地方,用当地最传统的方法腌鸭蛋,草木灰和食盐和在一起,腌制十来天,个个出油。不逊高邮。香椿在阜阳太和县被称为贡椿,是清朝时御封的,谷雨前采摘的椿芽,香鲜脆嫩,食之提神、明目。贡椿拌面我吃过,可惜没尝过椿芽茶。没有一只“知了猴”能活着飞出阜阳,它是阜阳人舌尖上的狂爱;入夏后,男女老少半夜打着手电筒齐聚树林,抓知了猴,油炸,酥香极了,但我就是不敢吃。荆芥我也不吃,阜阳有着悠久的荆芥栽培历史,是种绿叶香辛蔬菜,凉拌菜也可生吃,有清凉的薄荷香,去腥解腻,还有药用价值。

阜阳的酒文化。阜阳人善饮嗜酒,这我是见识过的,酒文化自然也浓厚,如果溯源,最早可能要追溯至距今约5000多年前的大汶口文化时期了。听老阜阳介绍,阜阳多地考古发掘出了大量的酒器残件。“百亿粮仓”盛行饮酒之风,男女老少,酒量不浅,我在曾在街边见识过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吃着板面喝下了一斤白酒,趁着酒劲连夜蹬着三轮车回家了。身边那些当地的同学,都被我们这些外地生奉为“酒神”,外出吃饭必喝酒,油炸“知了猴”和蚕蛹是绝佳的下酒菜。有一回吃饭,我到得迟,刚进门就注意到桌上放了六瓶白酒,杯子都斟满了,瞬间腿软。

欧阳修居颍州时,写词云:“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古来文人皆饮酒,我辈岂能不传承?金种子那时候有种专供酒,我们喝得最多,价格低廉,是学生能接受的。作为阜阳特产酒,金种子它用绵柔的口感、清醇的酒香获得了“酒鬼们”的一致赞美,我们喝的那种除外。我在同学的老家闻集喝过没有经勾兑的纯粮酒,他父亲在酒厂工作,喝的都是这种酒,六十度以上,一杯就给我醉倒了,再也不敢去他家了。我在阜南喝过焦坡酒,感觉很特别,也是欧阳修,写“焦陂八月新酒熟,秋水鱼肥脍如玉”。焦坡酒风甘爽优雅、绵甜爽净,宛如焦坡古镇,纯朴雅致,寺钟悠扬,能让饮者敞开心扉。

阜阳的水韵。阜阳和西湖是分不开的,颍州西湖。没有西湖,阜阳就不成其为阜阳了,十里平湖碧琉璃,西湖四季风光旖旎,姿态万千,阜阳人说是他们的根脉,在我看来,更是阜阳的文脉,历代留下的诗文近四百篇。西湖缘起周康王,唐武宗在这建兰园;欧阳修在湖畔定居,写尽了春夏秋冬,直至终老;苏轼在这做官,疏浚湖泊,修护堤坝,取名也称“苏堤”,还赞美西湖曰:“西湖虽小亦西子,萦流作态清而丰”。我在阜阳读书时,多次去西湖“穷遛”,人在湖光绿影中,可以忘却俗世凡尘,精神是很不一样的。在湖心岛上喝茶,挤着人群里看传统的射艺比赛,再到会老堂缅怀欧阳公,沾沾文气。

中清河直插阜城,是一条有故事的河,是二千五百年前的先民们人工开凿的运河,彼时叫“通商渠”,相对来说我更喜欢它的另外个名字,清河。后周朝的王祚主政阜阳,治水修渠,疏浚河道,大笔一挥,改名清河,取“海晏河清”之意。中清河的起点是南城河,就在师大清河校区的后门,那的“眉毛鱼”很好吃。还是欧阳修,听说他当年经常乘船从那出发,走中清河到焦陂,与友人挥毫泼墨,把酒言欢。明清时期,相继又修了东清河、西清河。夏季的中清河最美,蓝天碧水,两岸柳绿蝉鸣,是市民纳凉的好去处。

颍河穿城而过,是淮河最大支流,阜阳因此又名颍州。我对颍河有着特别的感情,大学时期我常在阜阳商厦那一带做兼职,赚点零用钱,到了中午,买份小吃,步行到颍河三角洲公园,在树荫下听声声鸟鸣,那声音和着清风,清脆响亮。累了就在树荫下的石椅躺一会,阳光透过树影盖在身上,闭上眼睛,在大自然的安抚里,释放疲惫与困顿。如是夜晚,河水会更加清澈、静谧,是另一个与尘寰隔绝的世界。

欧阳修、苏轼与阜阳有着极深的渊源,是他们把阜阳的文化发展推向了高潮,把璀璨的阜阳留给了后人。欧阳修不仅在阜阳做过官,退休后还隐居阜阳,终老阜阳。欧阳修一生两次被政敌构陷,造谣他的绯闻情事。第一次他去了滁州,而第二次已到花甲之年的他,一个月写了九道奏章为自己辩解,最后辞官归颍,用湖光山色修补内心,寄托自己的冰心玉壶。在欧阳修退居阜阳的当年,中秋时节苏轼和苏辙特意组团来陪他过节。也是在这,欧阳修把文坛盟主的重担交给了苏轼,从此开启了革新诗文之先河。宋代的吕夷简、晏殊和曾巩等名臣也都在阜阳或旅居或做官。

阜南曾经治愈过我。毕业那年,我到阜南王家坝教书,教数学和历史,从早忙到晚,要改的作业堆起来能把人埋在里面。课余时间和学生们打乒乓球,带着高年级的学生一起跑步晨练,和几个住校老师凑在一起研究做饭。有次在历史课堂上讲到美学,窗外围墙上的花开了,学生不时地往外张望。如果要讲美,我所有的语言加起来其实都比不上一朵花开,一个花季,正是这些十五、六岁的年轻生命应该去感受的。那天,我们就坐在花下上了一堂特别的美学课,感受花蝶相惜,风吹花落。

离开阜阳近十年了,我怀念故城的点点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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