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利被叔叔韩帮忙熊了一次之后,再没有发过牢骚,而是变得勤快了,每天都问叔叔今天有什么活要干,只要他能干的,他都抢着干。本来有些活是需要船上的水手们共同干的活,现在也让韩大利给包了。两个月以后,船上有什么活根本不需要别人说,韩大利都提前干得差不多了。一年下来,船上的各种活也被大利学得差不多了。而且这一年下来,天天能吃饱肚子的韩大利也长高了不少,壮实了不少,正儿八经的像个半大青年了。
有了第一年的底子,第二年韩大利在干完那些零活之后,开始跟在手艺好的水手后面偷偷的学怎么下网,怎么收网、盘网技巧。韩大利本来就心灵手巧,再加上用心,韩大利很快就掌握了怎么干好这些活的门道。
在得知侄子大利学会了这些活后,韩帮忙反过来让侄子教他怎么干。可是不管侄子怎么用心教,韩帮忙就是学不好,不是忘了这,就是漏了那的,总有不到位的地方,学来学去韩帮忙自己也学烦了,觉得自己就是个粗人干不了细活,也就安心干自己的活了。倒是有了进步的韩大利在夏天来临的时候,终于有了一次露脸的机会。
这天出海到达渔场之后,船长陈老六吩咐下网,船上几人各负其责,开始行动起来。只听“哎吆”一声,负责下网的李安随即歪倒在船舱一边。韩大利在一边想扶他起来,李安连连摆手说别动别动,脚疼得厉害。船长陈老六站在舵舱里喊道,李安,怎么回事?马上下网了,赶紧准备好。
李安苦笑着摇摇头喊道,老大,不行啊,脚崴了干不了活了。陈老六一听骂了一句,懒驴上场,屎尿当行,用着你的时候偏偏出菇菇毛。这不是误事嘛。
李安忙道,老大,你放心,误不了事,让大利帮忙就行。
船长陈老六听了一愣,他小子?能行吗?
李安道,嗨,我会的那几手活,早就被这小子学去了。他现在也就是干的还不熟,多干几次就利索了。没事,让他上吧,我在旁边看着呢。
陈老六见李安如此说,又问了大利一句,大利,行吗?
大利憨憨的说道,试试呗。
陈老六对着全船吆喝道,伙计们都有了,准备下网。
韩大利扶着李安来到船尾,李安先告诉大利怎么站位最得劲还不碍事,又告诉大利拿网的位置,怎么往外甩,边说边让大利往外甩网,李安一边教大利怎么甩,一边说下网的技巧就在于甩网的角度大小,甩的角度不对,渔网不能完全打开。把网甩开了就能多打不少鱼;你甩不开,一条鱼逮不着也不是没有的事。等把网拉上来才知道渔网没打开的时候就已经晚了。比别人少拉一网,那就少赚一网。在家门口打渔,得赶潮水回去把打的鱼趁早到集市上卖了。等你回来晚了赶不上潮水卸货就麻烦了,等你货上岸也天黑了。隔了一晚上的海鲜也就不鲜了,天热的话岂不是臭了?东家能给伙计们好脸?
李安在边上说着,教着。大利耳朵听着,手上忙活着。平时看李安干的很轻松,怎么自己干这么累?一盘网甩出去一多半的时候,大利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许多的汗珠子。李安见大利出汗了,笑笑说,刚开始干还没顺过劲来,觉得累,等你顺过劲来就好了。
等韩大利把网下完了,李安说道,行,第一次下网就这样,比我当初强多了。韩大利憨憨的笑了笑。
下完网,原以为已经偷艺成功的大利,这才感觉到自己平时偷学的那点手艺,不过只学了个皮毛而已,自己还沾沾自喜地以为真的学到手艺了。
渔网下到海里之后需要等待鱼儿慢慢入网。这个时间至少需要几个小时。在等待鱼儿入网的时间里,韩大利正儿八经的管李安叫起了师傅,李安也笑呵呵的答应了。韩大利又趁机问了一些自己平时看到却不明白的事。李安也都一一做了解释,让韩大利一下明白了内里的许多窍门。
当第一网收起的时候,看到网内活蹦乱跳的鱼虾,大利的心里一下子冒出了一种成就感。是啊,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干起了大人都不一定能干好的活,他的心里能不高兴吗。
叔叔韩帮忙在一边也替侄子高兴,在船上能独当一面,就意味着侄子以后能养活自己了。韩帮忙一想到这里,马上转头看向舵舱,看到船长陈老六正笑眯眯的看着渔网里的鱼,便喊道,老大,还得麻烦您和东家说说,该给大利涨工钱了是不?陈老六眼一瞪,赶紧准备下第二网,工钱的事还用你说啊。
从这一刻起,大利感觉自己好像一下长大了似的,心里想的事情也一下多了很多。原来只想着能吃上饱饭,穿上新衣服就行了,现在心里却在想着干活挣钱。至于挣钱干什么,他现在还没有具体的计划,只是有很多的想法,尽管这些想法还比较朦胧。但足以证明这个从小历尽贫寒的孩子在一步步的开始成长了。
趁爷爷出海的时候,宝乐带着弟弟小涛来到前海滩,正好碰上大玲子带着大货出来叼海。
宝乐知道叼海这回事,但叼海到底是怎么个叼法就不知道了,正所谓的知其然不知所以然,于是便央求大玲子带着自己和弟弟一块去,见识见识叼海是怎么个叼法。大玲子不愿意带着宝乐哥俩,主要是怕人多了显眼,到哪去一帮人,特别是几个半大孩子,很明显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来叼海的,船上人自然就会多了几分防范心理。
宝乐看出大玲子不太乐意。宝乐就央求道,姐,我不是来抢你生意的,我就是来看看。
大玲子脸一黑,不高兴的说,你来看看我们是怎么叼海的,回去好笑话我是不是?
宝乐连忙解释道,不是的,玲子姐,你看咱们都是一家子,我笑话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大玲子家也姓陈,论起来都是一个老祖宗的本家。
见宝乐说的实在,大玲子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四个孩子往海滩那边的渔船走去。待看清渔船下有人影在动时,大玲子说道,宝乐,你要是真不想碍我的事,先在这边看着别过去,等我得手之后,你再过去也行。
宝乐见大玲子这样说,也只好答应下来。
不远处的渔船旁边已经围上不少人,叽叽喳喳的听不清楚大家在说些什么。不过宝乐大体也知道这些人说什么,无非就是那些前来买海货的商人在挑着自己想买的海货,一边和船上的人讨价还价,想便宜一点,将船主定的价钱尽量再往下压压。而船主则坚持着不肯将价钱降下来。
买卖双方将精力集中在讨价还价上,对从人群边绕过来的大玲子却没有注意到。大玲子看看众人没人注意她,便带着大货迅速溜到了堆放渔网的地方。
宝乐在旁边看的纳闷,叼海不就是想办法弄些海货吗?怎么海货就堆在那里,大玲子却跑到渔网堆那里去?大玲子的行为看的宝乐有点不明白。不过接下来的事情,宝乐似乎看懂了一点。
只见大玲子用手势招呼着大货,示意大货快一点。姐弟两人将草草堆在一起的渔网掀开了一头,一些被网眼套住的鱼或者螃蟹之类的杂货露了出来。大玲子和大货手赶手地忙着从渔网眼里往外摘这些鱼类,摘下来之后,就往船底下扔。看着大玲子姐弟俩在忙着摘鱼,宝乐这才明白叼鱼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就是连偷带摸。原来还可以这样做的。其实宝乐只是头一次见到大玲子他们叼海,时间长了就知道了,叼海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至于叼海的人具体怎么叼,也是分时候的。正所谓该出手时就出手,不管是浑水摸鱼还是从网上摘鱼。
不一会儿,只见大玲子拉扯了一下渔网,大货看了看姐姐,大玲子右手摆动了一下,接下来姐弟俩很默契的将渔网卷了一下又给堆在一起,仿佛没人动过一样。那边买卖双方的交易已经开始了,根本就没人注意到这边。大玲子和大货急忙将扔到船底下的那些海味收了起来,然后悄悄地离开了这艘船。大玲子和大货带着他们的战利品来到了宝乐和小涛的面前。宝乐一看,呵,还真可以,就这一会的功夫,他们的网兜里面有五六斤海货,虽然品相不算好,都是些不值钱的杂货,但从大玲子的笑脸中就可以看出,大玲子还是比较知足的。
宝乐问大玲子,怎么就摘这些?网里还得有不少吧?
嗯,网里十斤八斤的还得有。大玲子说道。
怎么不全摘出来,过会日头高了,天一热,网里的货不就捂臭了吗?宝乐说道。
你以为那是你家的,你想摘多少就多少?摘多了他看着红眼,一点也不给你,你也干瞪眼。大玲子不屑的说道。
渔家的孩子自小就和渔船、海鲜有不解之缘,什么季节出什么海货,什么海货怎么处理,小孩子虽然知道的不是十分详细,但大体上也都明白。宝乐知道,渔船天天出海捕鱼,不是每一次出海都能满载而归,有时捕的鱼多,有时捕的鱼少。而捕鱼少的时候,渔民们会把在船上来不及摘的渔网,回到岸上,让家里人把渔网在海滩上晾开,并把缠在渔网上的鱼摘干净。而且还会专门请那些手艺好的补网人把渔网上的一些漏洞补好。特别是这些旧式渔网,几天就得大补一次,那些渔网损坏的太快了。
当船上捕鱼多的时候,光处理现成的海鲜都嫌时间不够用的,哪有时间去一点点地去摘缠在网上缺头烂尾的货?但想想大玲子的话也在理。不过几十斤的海货捂在网里臭了多可惜啊。宝乐的小脑袋瓜在快速的转悠着。
“今天看这几艘船的热闹劲,就知道这几艘船满载而归。这样的话,船东家、船老大他们的心情肯定都不错。趁着他们心情好,能不能帮他们把网晾开,网上的货摘下来归咱们,要是多的话,咱们只要一半也行啊。”宝乐和大玲子说着。
“我天天来叼海,他们不爱搭理我。”大玲子有自知之明。
没事,我和你一块过去和他们说。他们忙不过来,咱们这是帮他们忙哩。不赶紧把网晾开,到时候把网里面的鱼捂臭了,弄的渔网都有烘臭味。宝乐像个小大人似的分析着。
大玲子听着宝乐的分析,也知道宝乐说的有道理,但一直以来,她是以一个叼海丫头的身份出现在这里,平日里自己在这些渔船中间连偷带摸的,在渔民的眼里不是那么受待见,也就一直尽量避免和船上的渔民正面接触。今天被宝乐这样一说,心里也不由一动。自己作为一个女孩,一年年的长大,总不能老是叼海吧,如果和船上人说好了,他们生意好来不及摘网、晒网的时候,自己帮着他们摘摘网、晒晒网,对他们肯定没有坏处的,而对自己也只有好处。
真正的渔民都是热情豪爽大方的。无私的大海一年又一年无偿的馈赠给渔民丰富的海产品,也让这些渔民养成了热情豪爽的性格,在碰到弱者的时候,他们有着强烈的同情心,帮弱助残可以说是渔民代代相传的美德。同时由于渔民长期在海上接受狂风巨浪的洗礼,豪爽的性格里面同时带有粗鲁、野蛮的一面,而这些因素也就不可避免的造成了人性的两面。其中,一面是人性的、善良的、美好的;另一面则是粗野的,甚至是兽性的,这些行为的发生往往是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发生的。只有极少数个别人的恶是与生俱来的,他会专门以恃强凌弱为乐,这种人虽然极少,但却现实存在着。就像树木一样,有的天生长得笔直,有的天生弯曲,尽管也一样的剪枝扶正,但最终还是长成那个样子。
宝乐毕竟年龄还小,确切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孩子,他只是在用一个孩子美好的心灵去看世界,去感受世界。而且是在不断地感知中丰富自己对世界的认识,对人性善恶的了解。好处是,宝乐一直生活在爷爷的羽翼下,爷爷原来积攒下的人脉及树立的威望仍然在影响着周边的渔民,爷爷的右腿不太灵便,就是在一次出海捕鱼的时候碰上大风,为了救一位落海的伙计受伤的。
那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恶劣天气,陈家兴正在全神贯注地掌舵驾驭着渔船,突然,一个巨浪铺天盖地的打了过来,陈家兴两只光脚如同生了根一般牢牢地扎根在船板上,站在那里控制着舵轮,灵巧地调整着渔船的方向,任凭渔船在大浪当中左右摇晃着如同喝醉了酒的渔夫,陈家兴仍然控制着渔船有惊无险的在巨浪中前进。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船员们好不容易放下心的时候,危险再一次逼近。一艘失去控制的渔船在风雨巨浪的淫威下,从一侧撞向这条正在全神贯注躲避着前方巨浪的渔船。当时的海况极其恶劣,满天皆是白茫茫的水雾,能见度已经很低了,触目可及的就是一片白花花的水幕。谁也想不到水幕背后隐藏着巨大的危险。等陈家兴和其他船员发现失控的渔船从一侧撞上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躲避了。陈家兴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艘失控的渔船撞了上来。
在两船相撞的一瞬,陈家兴猛的将舵轮旋转了360°,将船身的角度稍稍调整了一下。就是这一下,使渔船躲过了致命的一撞,让左船尾部被结结实实地撞上,在巨浪滔天的轰响中,船上的伙计们还是听到了“咔嚓”一声巨响,只觉得整个船身一震,两边的舱门被震落。几乎是同时,在陈家兴身边的伙计们都感受到一股大力作用在身上,让自己无法站立,身子不由自主的冲向一边。
由于相互的冲击力,有两人在一瞬间被撞击的倒向失去阻挡作用的舱门口处。眼见着两个倒向外面的身影,身在船舱中间部位的陈家兴一个箭步冲到舱门口处抓住一人,硬生生的把这人扯了回来,等到再想拉第二个人时,已经看不见人影了,在白茫茫的水雾涛声中,那人仿佛就没有出现过一般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陈家兴不禁愣住了。因为他知道消失的这人是自己的儿子,就在陈家兴愣神的瞬间,危险再次降临。船上的桅杆被刚才猛烈的一撞出现了松动,在接下来的一个巨浪的作用下,桅杆开始倾斜,而且向正在愣神的陈家兴身上砸下。
等陈家兴发现砸下的桅杆时,抽身回退已经来不及了,只是本能的将身体后倾,桅杆带着风声砸了下来,陈家兴只感觉身体火辣辣的疼,桅杆扫着陈家兴的身体落了下去,并没有直接砸在陈家兴的身上。但是,桅杆在落下去的时候却又猛地弹跳了起来,这一弹却正中陈家兴的大腿,只听陈家兴“哎呀”一声就向后倒了下来。
与此同时,一个巨浪打来,渔船在几种外力的作用下,船头已经偏离了浪头的方向,船身也微微倾斜。旁边一个水手见势急忙去转动舵轮,急的满头大汗却没有将船头调正。陈家兴在刚才被他拉住的水手的帮助下,忍着剧痛勉强站了起来回到舵位前,两手刚刚挨着舵轮,船身一晃,陈家兴身子不稳,受伤的腿被迫起劲的与船板接触了一下,疼的陈家兴倒吸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