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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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航的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很不错，一路上有说有笑的。
秦船长站在驾驶舱对大家喊道：“起航回港，回去卸完货，大家没事可以喝一杯了。”话里虽然没有酒，但大家都知道船长说的是什么。唉，自己明明酒量不咋地，却非要显示自己的豪爽。山东人豪爽不藏假的性格倒显露无疑。
小货轮平平安安地回到码头。王大海带着他手下的一班人马早就卸完了第一艘船上的货，见小货轮靠上码头，众人便一同上船准备卸货。秦船长在舵楼里急忙喊道：“王老大，等一下，别着急。”
王大海笑着道：“醉鬼，还等什么？先卸下来再说。”秦船长说道：“王老大，这几箱货很特别，在船上的时候，翻译官特别叮嘱要小心一点，说是从国外弄来的进口药。”
王大海“哦”了一声道：“那上面有什么要求？”
秦船长道：“张主管派人通知的时候说过，货来之后先通知他，他再问上面。”
“那好办。崔亮你派人去和张主管说一声，就说货到了。”王大海转头和崔亮说道。随后，崔亮安排一人去张主管那了。
大家在等待的时间里闲着没事，有的到船舱里串，有的就地坐在甲板上闲聊，平时沉寂的货船一时热闹的如同来到了乡村的集市一般。
胡刚见船长与王大海谈完了正事，便来到王大海的身边，轻轻的喊了声“王哥”。
王大海笑着点了点头问道：“怎么样？今天第一次出去接货，还适应吗？”
胡刚笑了笑，说道：“还行，就是不懂的地方太多，虽然也是在船上，但这船和渔船却不一样。”
王大海笑着说：“没事，都是粗活，这船上的活比渔船上的活简单，用不几天就学会了，别着急。”接着王大海压低了声音问道：“里面装的是什么药你知道吗？”
胡刚摇了摇头道：“箱子不是很重，不知道是什么药。”
在闲聊等待的时间里，很快便过去了近一个小时，几个家里有事想早点干完早回家的装卸工骂骂咧咧的说起了粗话。王大海也有点心急，不过他还是安慰大家，别急，都等到现在了，估计也差不多了。
大家正议论着箱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宝贝的时候，只见从码头大门处驶进来一大一小两辆汽车。在前面的是一辆黑光锃亮的小汽车，跟在后面的是一辆大卡车。
小汽车停在一处不妨碍大车行驶的地方停下，从车里面钻出来几个人，王大海与秦船长一见都急忙迎上前去，对着一位方面大耳，身材臃肿的中年人恭敬的问候道：“局长，您来了？”
局长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们两人谁负责卸货？”王大海说道：“是我负责卸货。”局长点了点头道：“这批货是德租界医院进的一批贵重的西药，他们很重视。这不，租界的人也来了。”王大海这才注意到，一位身材高大的外国人站在小车旁边，身高足有一米九左右，正和一名戴眼镜的翻译在叽里呱啦的说着他听不懂的话。
局长问王大海：“你们准备怎么卸？”王大海看了看船上的木箱，又看看停在一边的汽车说道：“局长，药品是易碎品，咱们码头上没有吊车，要想保证药品的安全，只能把箱子拆开搬运，这么大的箱子在搬动的时候，谁也不能保证不会出现意外。要想整体吊上岸，除非到大港那边去卸，那边的码头有吊车。”
局长转身向同车来的翻译走去。同翻译说了一下情况，翻译又叽里呱啦的和那位高大的外国人说了一通。两人说完之后，戴眼镜的翻译又转向局长说道：“丹尼尔先生说，那就拆箱卸货吧，速度要快点。”翻译又接着说了一句：“小心点，注意别把里面的货弄碎了。”
局长向等在一边的王大海说道：“你都听到了吧，小心点，快点。”
王大海答应一声，转身向船上走去。
现在刚刚满潮，船头不过比码头平面稍稍高出一点，船舷中间比码头还低有半米不止。一旦潮水落下去，码头与船的高度差距就会拉开三四米左右的距离。这边卸货全靠人工，那样的话，卸货难度增加了倒是次要，关键是很难保证不会出现货物和码头边磕磕碰碰发生碰撞破碎的事情。
王大海想到这一点，心里就有点着急。
在船上，王大海把崔亮、吴海波、杨刚喊到一起，把他了解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并把潮水的情况也说了。最后说道：“这四箱货倒也不重，关键是里面的玩意值钱，弄坏一点咱就吃大亏，赔都没有地方买，再说了，咱是来干活挣钱的，可不是来当赔钱货的。待会告诉大家，关键时候把眼瞪大点，打起精神来。现在咱们分下工，杨刚和吴海波带着几个人负责开箱，箱子拆开一边就行。崔亮安排所有人从船上到岸上排好队，到时看药品的包装大小再确定是单人传递，还是两人一起抬。速度快一点，潮水在这里摆着，一个小时以后，船身落下去就费老事了。”
三人领完任务便转身招呼人去了。胡刚走到王大海身边道：“王哥，我能帮什么忙？”
王大海想了想说：“你看看船上有没有拆箱子的工具。”说完，王大海又道了声：“等等，你刚来不熟，还是我和醉鬼说吧。”
坐在舵楼里的秦船长早听到了王大海的话。他也知道货早卸下来早安心，他也可以早点下班。弄些易碎品在船上可是一肚子的心事。要是有点风浪，船和码头一碰，谁知道会不会有事？海龙王它老人家的脾气谁能摸得着？
想到这，秦船长就有点坐不住。刚才一听到王大海和胡刚的话，秦船长就开始安排几个水手赶紧找螺丝刀、钳子、锤子之类的工具。船上有机器，这类修理工具在当时的家庭里虽然是稀罕物，但在船上是标配。
工具是有了，但王大海可不放心让水手们动手。万一让他们捅点篓子出来，黑锅背不到别人的身上，还得他王大海自己受。
杨刚和吴海波也不放心让手下的弟兄动手，两人拿着工具围着箱子转了转又转，看了看又看。几圈转下来之后，两人就知道从哪里下手最合适了。干这种拆箱破捆搞破坏的活，对他们来说早就是轻车熟路不是第一次了，只是这次面对的是些易碎品，所以他们比平时表现的要小心许多。
当他俩小心翼翼地把第一个箱子打开之后，在旁边看着他俩拆箱的的几个小伙子也知道从哪里下手了，也马上开始了拆箱的工作。这边在小心翼翼的拆，那边崔亮带着人也在忙活着。好在大木箱里面的药箱都不大，一个药品包装箱有二三十斤重，正适合一人一箱往下传。
王大海一看这种包装，就告诉大家采取依次传递的方式向车上运。一个木箱里面正好装了一百件小箱，传递的速度既快又稳，等吴海波他们把那几个箱子打开的时候，第一个箱子的药品已经全部运上车去了。
吴海波和杨刚一见也开始动手搬运。崔亮见他俩也上手搬运，便说道：“你俩到车上看看吧，在车上码不好也容易出事。”吴海波和杨刚一听，还真是那么回事。赶紧上车去看。不看不知道，待两人上车一看，竟吓出一身冷汗出来。
原来吴海波和杨刚上车以后，车上的弟兄正在有条不紊的忙着接箱码垛。可是走近前仔细一看，吴海波吓出一身冷汗，立马叫弟兄们休息一下。车上车下的人一听到让休息的声音，高兴的就地放下手里的货物，伸腰的伸腰，就地一坐的也有。
正在和秦船长聊天的王大海，听到吴海波让休息的声音马上想到不正常。王大海非常了解吴海波的性格，虽然年纪不大，但论办事稳重又不失机灵的程度，比杨刚还强上几分。因此，王大海在心里很是器重吴海波。
突然听到吴海波小声喊着让大家休息一会，王大海一听就知道，坏了，可能出了点事儿。此时正是跟潮水抢时间的关头，一向机灵的吴海波这会儿怎么会做这种不合常理的事儿？肯定有问题还不好明说。局长在这，货主老外在这，吴海波没法说出口，还不得不停下来，于是就采用了这一招。
王大海心里在转悠这些念头的时候，人已经几步到了车上。一看车厢前面码好的药箱，心里直怪自己当时没有想到这一点，也没有和大伙说明白药品的码垛要求，这是自己的失职，差一点就酿成大祸。当时如果派两个资历深一点懂得多一点的家伙上来也行，就是自己不用说他们也明白。结果,活一急就把这事给忘了。幸亏吴海波发现了，现在处理还来得及。
车厢内码好的箱子已经比规定的要求多出两层。药品的码垛要求是非常严格的，不允许超过规定的层数，主要是为了防止码垛层数多了，上面超重压坏下面的药品。现在已经超出两层来，虽然现在看着没啥事， 一点变形的迹象都没有。但如果过一段时间，再加上路况不好、车子稍微颠簸一下，药箱变形损坏绝对跑不了。这些经验其实没有多深的道理，都是多少人的亲身经历，甚至是吃了亏以后逐渐总结出来的。对于他们来说，是一群以出卖自身体力的最底层劳动者，收入不多，每付出一份力气都要有收获才能维持家庭的最低生活保障，一旦出现意外，一家人的生活都要受到影响。
今天的活明显不重，但责任却比平时大了许多。对于这些人来说，常年在码头上，什么货物都可能接触到，所以从心里也都明白哪些货可能贵重，哪些货属于便宜货。对于贵重的货物，王大海平时也都经常性的往大家的耳朵里一个劲的灌，提醒大家小心点，尽管大家平时都小心翼翼，可今天还是出错了。而且连王大海自己都急躁的出错。王大海告诉大家休息一下就加把劲，赶紧把剩下的那些药品运上岸，并让刚才的那两位弟兄下车参与运货，王大海与吴海波、杨刚一起把高出来的两层药箱撤下来另行摆放，三个人在车上配合默契地将源源不断运上来的药箱码好。
当剩下最后二十多箱药品的时候，潮水已经明显的落下去一米多了，好在船上的人只要把手中的药箱往上举一下，码头边上的人弯弯腰就可以完成交接。
剩下的药箱很快就装上了车。看着货物顺顺当当的装好车，在场的所有人员都松了一口气。特别是王大海和秦船长，两人都觉得心头轻松了许多。
货已装卸完毕，众人变得懒懒散散起来，刚才的精神头立马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帮人就是这种神态，有活的时候嗷嗷叫如出山的猛虎；没活的时候懒洋洋如同绵羊般散漫。冬天没活的时候，他们会找个有阳光的地方晒太阳；夏天会找个有阴凉的地方，地上随便铺点什么，或者什么也不铺穿着身上的工装便往地上一躺一眯，静静地躺在那里休息等着来活。表面上看大家似乎啥也不想，什么也不考虑，但在他们的内心里， 对城市大街上衣冠楚楚的来往行人难免羡慕嫉妒。同样是人，为什么人家穿的比自己好，有的还能坐在小轿车里，而我们天天在这里出大力流大汗，并没有偷奸耍滑死懒不动，为什么全家一年到头，就连吃饱肚子的最基本要求都不能保证？大米白面都让谁吃了？这些工人弟兄虽然没有文化，也不去关心考虑国家大事，但严峻的现实生活，让他们的内心难以平静，表面上看他们似绵羊般的温顺听招呼，实则在内心里涌动着一团火，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爆发。
王大海与吴海波、杨刚三人刚下车，胖局长和戴眼镜的翻译一同走了过来，胖局长说道：“王大海，刚才那位丹尼尔先生说了，货到了那边没人卸，还得我们这边的人去帮着卸货。你带人去吧。”一起过来的翻译说道：“王师傅，丹尼尔先生说了，装卸费少不了大家的，晚饭他们负责。”
王大海看看天色，虽然天还没黑，但太阳已经落下去了。
王大海看看吴海波和杨刚，又把崔亮喊了过来，把刚才局长和翻译说的事情简单对崔亮说了一下。随后说道，车上地方小，人不用多了，有十个人就行了。我一个、杨刚一个，还有船上的我表弟胡刚也随我去。吴海波昨天上夜班今天又来了，就不用去了。崔亮愿意去就去，不去也行。王大海知道崔亮的心思，所以也就没点他的卯。崔亮同样也明白老大有意放他。崔亮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老大，那我就不去了。”王大海道：“行，那就让杨刚再安排几个利索的兄弟上车。”杨刚急忙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喊着让他们上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