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越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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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安排妥当以后，局长和翻译以及那位外国人丹尼尔上了那辆小车，大车在后面跟着往市区方向驶去。
出了码头，在进入市区后，小车在前面一个路口慢慢停了下来，局长从车里下来笑着和车内的丹尼尔握了握手，然后向路口一边走去。看来胖局长的家就住在附近。
一小一大、一前一后两辆车在市内继续前行。
王大海他们本来就生活在这座城市之中，对城市的景象早已习以为常，但对于从小渔村出来的胡刚来说，这是来到岛城之后，第二次看到城市的夜景。夜晚的城市只能说是灯火辉煌、光怪陆离，汽车在经过有霓虹闪烁的地方时，胡刚被灯光闪的眼睛都花了，心里不由吃惊城市和乡下渔村的巨大差距。
渔民家里晚上照明用的是昏暗的小煤油灯，却只能照亮巴掌大的那么一点地方，而城市里的灯却装在房子外面，照的十里远都能看见。
胡刚一边感叹着城市的景象，一边想着自己目前的状况，城市和乡下真的不一样，挣钱的机会也多。今晚王哥就这么轻松地给自己一个挣外快的机会。初进城市的胡刚，身上还是一个渔民的淳朴本性。他在想着怎样才能多挣点钱，好回报陈家兴的救命之恩。
一直处在兴奋状态的胡刚，在不停的琢磨着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时，只感觉汽车好像慢了一些，接着身子向前一倾，耳边传来刹车的声音，汽车已经驶进一个大院子里面。
胡刚随着众人下车之后才发现，院子很大，比村里的那个打麦场还要大不少，南北两面都是三层的楼房，楼房里面大半都是黑乎乎的，只有几间房子亮着灯光。院子东西距离也有四五十米的样子。
胡刚来到王大海的身边，王大海告诉胡刚，这是外国人在这里开的医院，车上拉的这些药就是医院里进的。王大海其实并不知道这些药品的细节。这些药品实际上是丹尼尔的叔叔从国外偷偷走私装上船来的，没有报海关，到这里也不敢在码头上光明正大的卸货，所以通过关系找到王局长，让大船在锚地等候，然后让小船直接到锚地去接货，然后再到小港的码头卸货。这样直接运到医院里，其中的利润可就是天价了。不如此，丹尼尔的叔叔也就用不着费尽心机把其中的诸多关节都打通了。虽然疏通关系需要付出代价，但与带来的利润相比却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付出。
丹尼尔已经找到了负责医院库房的人员，并且还带来了两个人似乎抬着什么东西。
戴眼镜的翻译来到王大海的身边，他似乎和王大海并不陌生。说道：“老王，丹尼尔先生给大伙准备了面包和香肠，大家先吃点东西，吃完了再干活。”王大海看来不是第一次干这种活。他小声说道：“这个家伙很精明，怕弟兄们饿着肚子没劲，运货的时候容易摔了货物，让我们赔又赔不起，才让我们先吃东西的。”胡刚很好奇地琢磨着这事，活还没干，先让人吃东西。这个外国人还真不错。
胡刚接过王大海递过来的两个面包和一根香肠。面包软软的有一股小麦的香味，胡刚咬了一小口，结果到口里一嚼却没有多少了。本来中午在船上就没怎么吃饱的胡刚，此刻在夜色里也不管别人是否笑话他了，张开口几下就把一个面包消灭掉，肚子却连点反应都没有，真有点泥牛入海的感觉。胡刚看看手上的香肠，这玩意以前还真没见过、更没吃过。在胡刚以往的生活圈子里，谁见过这洋玩意啊，怎么吃？什么味道？胡刚还真不知道。
胡刚没好意思问别人，但他却留心地看着周围的人，看别人是怎么吃的。
却见大家把香肠外面的那层皮之类的东西剥开，然后直接咬着吃了，有的还把香肠卷在面包里吃。胡刚这下明白了，原来是和家乡吃煎饼卷大葱差不多一个道理，吃面包就着香肠吃。奥，就这么简单。两个面包一根香肠进肚以后感觉不错，特别是有一股香香的回味。虽然肚子里并没有饱的感觉，但总比没得吃强。
在昏暗的夜色中，胡刚仔细的寻找着王大海。在这几人中目前他和谁都不熟，只有和王大海算是熟人。
总共十个人，寻了一会就看到王大哥了。胡刚走到王大海的身边，这时大家也都吃完了。大家也不是经常有这待遇，也是难得有机会开开洋荤。王大海这时也吃完了，用手把嘴巴一抹，高声道：“弟兄们吃完没有？”几个人应了声吃完了。那就准备开工，早干完早回家抱媳妇。王大海喊道。夜色里有愉快的笑声传来。
这时，在北边的楼房里亮起了灯，随后一楼的中间位置有一个人打开了两扇门，戴眼镜的翻译不知从哪儿冒出来，走到王大海身边，说道：“老王，货物就往北边的仓库里卸，汽车一会就倒过去。”随后，这个翻译又到了汽车旁边和开车的司机说了几句，汽车便发动起来向北边的库房门口倒去。
卸车时，王大海还采用卸船时的传递方法，一群人排成队，你传我我传他，一个传一个，井然有序有条不紊的往仓库里传送着药箱。由于下午刚刚干过这活，大家感觉都比较上手，很快就安全的把车上的货转入到仓库中。
大家却不知道，就在大家紧张的往仓库里转货时，站在二楼楼梯窗口处的丹尼尔，一直在看着这帮中国人在采用这种方法卸货。他对这帮聪明的中国人有了兴趣。在他的印象中，不管是中国的装卸工人还是其他国家的装卸工人，或者是他们本国的装卸工人，大多都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没想到在这里，见到这帮中国装卸工人把活干的这么精彩。这位具有法国浪漫基因的外国青年给了中国工人这样一个评价。
货物全部转进仓库以后，丹尼尔让翻译把工钱交给了王大海，并告诉汽车司机把这些中国工人送回码头。
王大海对翻译说道：“李先生，不用送到码头，直接送到顺达货栈那边就行，大家住的地方离那不远。”
翻译将大家下车的地点对司机说好，司机点了点头，心里偷着乐，不用送到码头更好，晚上那边没有路灯，路况也不好，晚上没有几个人愿意出车走那条路。
往回返的时候，王大海将胡刚一起拉进了司机的驾驶楼。这个驾驶楼可不是一般人能随便上来坐的。
夏天的夜色总是朦朦胧胧的，一路上城市的霓虹虽然闪烁着美丽的光影，但是已经劳累了一天的装卸工人们，谁也没有那种闲情逸致去欣赏城市夜晚的亮丽，他们想的是赶紧回家洗一洗，然后再喝杯小酒解解乏。就连刚刚走入城市的胡刚也只是强打着精神观赏了那么一小会而已。
到达顺达货栈后，大家都各自往自己的家走去。胡刚跟着王大海又走进了这个小院。昨天胡刚是作为一个陌生人来的，只是经过短短的一天一夜的时间，胡刚对这个小院竟有了一种亲切的感觉。
开门的还是王嫂，却见李云山李大哥也在一边站着，胡刚在惊讶之余，还有一点意料中的感觉。胡刚在心里已经认定，李大哥一定不是一般的教书先生那么简单。而且现在看来，王哥恐怕也是那种人吧。对于传说中的那种人，胡刚并不觉得害怕，只是看王哥也在码头上正儿八经的干活，有正当的职业，和平常人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他们还是那种人吗？胡刚有点搞不懂了。
到了屋内坐下以后，王嫂把酒和菜端了出来，胡刚说自己刚才吃了。王大海笑了笑说道：“吃什么吃，那点东西还不够你塞牙缝的。”李云山笑着道：“什么东西不够塞牙缝的？”王大海说道：“在老外那边卸货，每人给了两个小面包，一根香肠。”
“咦，还有这事？什么老外？”李云山问道。
“好像是在租界那边法国人开的一家医院。”
“医院？送的是什么货？”
“药品。”
“药品？什么药品？”李云山对药品这个敏感字眼提起了兴趣。
“不清楚是什么药品，只知道是直接从大船上卸下来的，用码头上的小船过驳到小码头卸的货。”
“胡刚今天跟着去的。胡刚已经到船上上工了。”王大海接着说道。
李云山端起酒杯说了声：“好、好，来，为胡兄弟上工喝一杯。”
听着李先生和王大哥的对话，胡刚有点不太理解，不过是去帮着卸货，李先生问的像是查户口似的那个仔细。
王大海心里明白，估计是有任务了，而且他估计下一步的任务，极有可能是与药品有关的计划。只是现在有胡刚在场，他没有明说罢了。王大海与李云山在一起工作很长时间了，他对李云山的心思从话语中能了解个八九不离十。
李云山没想到今天会得到这么好的一条消息，王大海他们竟然有机会和租界内外国人办的医院接触上，真是太好了。
李云山已经从那位外国人对中国劳工的态度上嗅到了一丝机会。这是一条非常珍贵的消息，也可以说这是一条利用价值巨大的消息。这条线目前虽然还用不上，但根据地那边一旦有大动作，这条线绝对有用。长期从事地下革命工作，让李云山锻炼培养出了一种相当敏锐的分析判断能力。
因为高兴，晚上的酒喝的非常尽兴。王大海本来酒量就不错，胡刚的到来又很合他的心意，而且最为高兴的是，今晚到租借医院卸货的事引起了李云山的注意，证明这是一条有价值的线索，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可以利用。看来有机会要主动和那位李翻译套套近乎。那位法国老板丹尼尔，他没有办法直接和他联系，不过那个翻译还是有可能和他联系上的。
胡刚见两人有些话说得虽然有点含含糊糊，却也没有避着自己，心下自然也很高兴。当下借着酒劲说道：“两位大哥，我从海曲来到这里，全靠两位大哥还有嫂子的帮忙，以后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说声就行了。”
李云山看出胡刚是一个直性子性情中人，是一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但现在他还不想让他过早的知道组织的一些事，只想让他慢慢地了解一些简单的道理，慢慢引导他向党组织靠拢，磨磨他的性子，什么时候稳下来了，火候就到了。
趁胡刚出去方便的时候，李云山对王大海透露出这个意思，王大海也支持这种想法。李云山同时要求王大海要和胡刚常联系，别断了线。王大海答应了下来。
胡刚在喝酒聊天的时候，说起这里的船上用的是机器，不像渔船用帆靠风作动力。胡刚第一次见到比渔船大不了多少的船也用机器带动，心里感觉很新奇，只是很遗憾自己不懂机器。
李云山笑着道：“谁也没有天生就什么都懂的，不懂可以学嘛。”
胡刚难为情的说：“我连字都不认识，怎么学？”
李云山道：“那好办，你要是真的想学，我教你认字。”顿了顿，李云山又道：“大海，你看这样吧，你问问你手下的那帮人，有没有想学文化的？人多的话，咱们可以找个地方办个学习班。”
王嫂插话道：“就在这里不是挺好吗，我也可以跟着学识字，要是到别的地方，我就去不了了。”
王大海看着妻子期望的眼神，又看了看李云山，说那就在这里也行。李云山心里感觉似乎有点不妥，但一时又觉得目前问题不大，而且这正是可以团结发动工人兄弟的好机会。现在做的只是起步工作，上级组织还没有安排具体工作，目前借着办文化学习班的机会，正好可以先把这里的群众基础工作打开。等上级组织开始安排工作的时候，再找个借口把学习班挪出去谁也说不出什么。
学习班的事就这样定下来了，胡刚看看夜色已很晚了，就提出回船上休息。
“胡兄弟，等一下。”王嫂说罢转身从里间拿出一张凉席和一套单人铺盖，道：“这是你王哥以前在码头上用的一套铺盖，现在用不着了，你不嫌乎就拿去用吧。”
胡刚推辞道：“现在夏天用不着。白天的时候，我看了船上的铺位，上面有席子。”
“海上湿气重，夜里凉，你嫂子给你准备了就拿上。”王大海说道。
胡刚听王大海说完，心中感动的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嫂看着胡刚说道：“出门在外，自己就得注意点，好了，别不好意思了。记着回到船上问问你的那些工友，想学识字的话，明晚一起过来。”胡刚接过行李应了一声，和王大海夫妇道别，和李云山也打了个招呼，便出门向码头走去。
送走胡刚，王大海与李云山低声商量着下一步的工作重点，就是先尽量的扩大和底层劳动群众的接触，利用文化学习班灌输一些革命的思想意识。
王嫂在一边的灯光下默默的坐在那儿做针线活。
谈了有半个多小时，才把今后的一些工作计划敲定，李云山也离开小院回到自己的住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