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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越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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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5/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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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比胆肥

一片占地数亩的水塘孤零零地卧在那里。秋风吹过,水面上泛起的涟漪竟然带着点黑色?

嗯?一位路人脸上带着疑惑看着水塘。

旁边庄稼地里,一位正在收拾玉米秸的老汉看着路人说道,那水是黑了,臭了,里面原来养的鱼都死光了。

奥,原来还是鱼塘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不过,说水臭了,怎么没有闻到水的臭味?隔着鱼塘远了?这位路人还是有点疑惑。

老汉没有吱声,或者没有听到?他在专心干自己的活。

离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货场围墙南面大约半里地左右,有一个三亩左右的死水汪子。这里的人们管水塘叫汪,或水汪。在水汪的北边有一个简易的窝棚,那是当年老唐专门用来看鱼、看鸭的。现在已经用不上了。一个个夏雨秋风冬雪的季节过去,这个窝棚就已经显得破败不堪了。

老唐虽然还时不时地来水塘转转,但却没有心思去修缮那个窝棚。

当年,老唐在水汪的周边几处还立上了木牌,有的写着:“此处水深,严禁游泳”;有的写着:“承包鱼塘,严禁垂钓”等词语。几年过去了,那些牌子有的没了,有的歪倒在发黑的水里面成了一块朽木,上面的字迹也被水泡没了影。

当初围着水汪子的岸边还有一圈的水柳,也是老唐当年亲手栽的。眼下粗的直径都有二十多公分了,细的也有十几公分了。不过更多的柳树却在最近几年陆续干枯死去了。唉,同在一个环境下,有的树长得挺好,有的却不怎么开苗,更多的却无缘无故的死了。真的是同地不同命啊。老唐原本也没指望这些柳树能给他带来什么收益,当初也算是顺手插柳吧,活就活了,不活也无所谓。对于枯掉的那些水柳,老唐也没有再补栽什么树。有那么几棵树伴着这个水汪,倒也还有一丝生气。可惜的是,这个水汪的水有点发黑,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的异味。

说起这片水汪的由来,还真是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在没有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之前,这个水汪是不存在的。应该说,是这个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的开工建设造就了这个水汪。

先前这里只是一片稍微凸起的乱石堆,是一个种草不生,栽树不活的地方,更别说种庄稼了。也是奇怪的很,紧挨着它的周围,却都是产量不错的良田。在生产队的时候,收成好的时候,小麦也能亩产五六百斤。农村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在农民个人的精心莳弄下,这片良田每亩都能收获八九百斤小麦。

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以后,曾经有几家村民想把这块闲了不知多少年的乱石岗给开垦起来。对农民来说,让这么一大片地闲着可是犯罪啊。结果,这几家勤劳的农民一家占了一块地方,鼓捣了好几天,洒下不少汗水,猪肉粉条加大米白面的好饭也吃了不少,却一点土星没见到,最后无奈的悻悻回家,再也不想多捞这碗外的饭了。

其实,土地承包之后,把土地视为宝贝的农民们,哪个不想把一些不在册的闲地抢到手?只是这块闲地,他们确实啃不下来,无法让它变成能产粮食的良田。几天折腾下来,他们发现乱石下面除了碎石渣就是碎石渣,根本就没有松散的土,哪怕是薄薄的一层土也行,是土就能长点庄稼。种庄稼可是离不开土壤的,不像现在有无土栽培的技术。这片乱石堆里缺的就是能长庄稼的土。

那时候,村里对这种无主的闲地,都是谁先抢到手就是谁的。村里一般是不管的,谁让是荒地呢?只要没人争,没人到村里去闹腾,村民们谁逮着就是谁的。

老唐在村里还没有实行土地承包责任制之前,就已经把这个乱石堆用镐头试了个遍。作为早前公社模式下的一名生产队长,他是一名比较有思想的生产队长。对这片乱石岗最后他得出个结论,靠人工来改造这片乱石岗,实在是不靠谱,连想都别想了。有一次在过年喝耍酒的时候,相处不错的邻居一起边喝边聊,慢慢地喝得有点高,聊的有点把不住门,喝着说着,你一言他一语的,有两个参与开垦乱石堆的村民,说着说着就把乱石堆的事情给秃噜出来了。

原来这片乱石堆,不光是上面有厚厚的一堆拳头大的乱石,虽然乱石缝里有一星半点刮来的浮土,但乱石下面,则全是酥石层,一镐下去是石渣,两镐下去还是石渣,满头大汗震得肩膀都疼了,镐头下去还是石渣。这个酥石层到底有多厚,下面还有什么就不得而知了。以这里的地质结构来看,估计酥石下面就算不是坚硬的花岗石,也绝对不会是黄土。这两人最后一边说一边骂,真他妈的出了好几天的憨力,要是出去干几天小工的话,每天还能挣个一块二毛五呐。那时候出门打工,一天的工价是一块二毛五分钱。

土地承包到村民的手里后,生产队就已经成为历史了,这时的老唐自然也就不是生产队长了。

老唐大名唐满园。刚当队长的那会,他是全村九个生产队长中最年轻的一个。只是因为成熟的有点着急,二十多岁的年纪看起来就像三十好几了,所以大家都喊他老唐。特别是他当生产队长以后,喊他老唐是社员们当作一种比较尊敬的称呼。

现在土地都已经分到各家各户去了,自然不需要他这个生产队长每天清晨再去敲那个破锣了。那时候,老唐把他的破嗓子喊哑了,才能把他们那一队的男女老少拖拖拉拉的喊出来,然后像羊拉屎似的,稀稀拉拉的往地里走。干活的时候,嘴巴比手上干活的家什利索多了。

村里人都爱说自家的筢子上草。这真是句大实话。土地承包到自家以后,再也没有谁大清早的来催了,可是,一家家却都起早贪黑的忙在自家的田地里。再也没有在生产队时那种懒懒散散的样子。从这一点上来看,人真是为自己活着的时候多一点。

老唐那时候因为是村里最年轻的生产队长,所以他干得很用心,也很较真。虽然他较真,贫下中农社员们却不太较真。虽然相比起现在来,那时的人们比较淳朴憨厚。但是在神州大地上,任何时代都不缺乏耍小聪明的人。就像清朝的那位大贪官和珅,绝对就比当今的一些贪官还要精于贪污受贿之道。

老唐辛辛苦苦地当了十多年的生产队长。虽然在他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龄当上生产队长的。那时候,老唐自己也不认为自己老。他自己在心里对自己道:“小唐,加油,带着社员们好好干,三年之后,保证让乡亲们家家有余粮,户户可以吃上干饭。”老唐说的干饭,就是大米饭。老唐他们这里管米饭叫做干饭。那时的大米焖成干饭后,老远就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哪里像现在,尽管说是有机米什么米的,也没有那时候的米饭香。

那时候,只有吃公家饭的人家才有能力吃干饭。为什么说吃干饭也需要能力?谁不会张嘴吃饭啊?

不是谁不会张嘴吃饭,而是因为只有吃公家饭的,或者说是那些拿工资吃皇粮的人,才可以每月拿着粮票到粮所里去买供应给他们的大米白面。

老唐爱吃干饭,乡亲们有不少人也爱吃干饭。孩子们闻到干饭的香味更是耍赖皮,吵着嚷着闹着向大人要干饭吃。那时候,正是物质匮乏的年代,大家的肚子里都缺少油水,不但孩子天天想“大米干饭猪肉炖粉条。”大人也想啊。是个正常人都想吃点好的,干点少的,人之常情。

那时还没有排骨那种说法,因为那时没有单独卖排骨的。猪骨头都给挑出来了。因为事关资本主义的腐败浪费现象,人们说话还是比较有政治敏感性的,也没有谁敢天天嚷着想吃猪肉炖粉条的。毛主席他老人家也是很长时间才吃顿红烧肉的。咱们老百姓怎么能比毛主席他老人家吃得还好?

那时的老唐,为什么想大干三年,让乡亲们家家有余粮?主要是可以用余粮换大米吃。老唐他们这边只有旱地,没有水田,粮食以小麦、玉米、红薯、高粱等旱地作物为主。但他们村南边十几里外的村子,却是以水稻为主产粮食,而且水稻的产量明显高于小麦等作物。虽然两下里说起来并不远,却是属于不同的两个省。

水稻的产量高,也就是说人家家庭人均分到的口粮自然就多了,人家那边的生活水平自然也就高了。不过那时有一个好处是,那时候的大米比面粉要便宜不少,而且南边的人也愿意用家里多余的大米换点其它粮食换换口味。所以老唐想带着乡亲们好好干,能多打点粮食,到时候可以和那边的人家兑换点大米,上面虽然不允许下面私自买卖粮食,但农民自有农民的智慧,他们说了,这不是买卖,是交换。那时候黄宏的换大米小品还没有出来,听说黄宏这个小品的由来是在一次来山东演出的时候,偶尔的听到一个来自我们地区的青年,在闲聊家乡事的时候随口说出来的。却不料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这段类似笑谈的故事,黄宏同志便长了心,经过琢磨,最后便创作出这么一个经典小品出来。当然了,这都是道听途说,不宜当真。

孩子就是孩子,孩子们闹起来的时候可不知道什么脸皮不脸皮的,管你大人在外面脸上挂住挂不住。为了让孩子们解解馋,每年冬季农闲的时候,南边的人都带着大米到小唐他们这边和队员们用小麦或者地瓜干、玉米等粮食交换。可是他们这边的土地有限,产量也有限,谁家也不敢多换,能换个二三十斤大米就算是大手笔了。所以老唐他们这边的人家,每年能吃几次大米干饭都是屈指可数的。

在这里有一个最明显的标志是,不论什么人家的红白事,正式宴席上的菜肴或许因为经济上的原因略有差别,但干粮百分之百的都是大米干饭。而非正式宴席的干粮就五花八门了。有当地传统手工地瓜煎饼、小麦连麸子煎饼、杂粮煎饼;有那种闻着香、咬着硬、嚼起来有筋头的炕饼;还有白喧喧香喷喷的大饽饽。可是这些吃食都上不了宴席的正规场面,只有白花花香喷喷的大米干饭才是主角,从那时到现在,在民间依然是主角,依然坚挺,可惜没人说它是“米你香”,不知是不是因为那个,一直和咱们明里暗里下绊的国家的米字旗的关系,让咱们的国人不愿意下功夫褒扬它。不然的话,蒜你狠、姜你军、猪坚强、豆你玩等新词都出来了,为啥当初对如此坚挺的大米干饭就没给封个“米你香”呢。有点不公平哈。

闲话少说,咱们继续。

老唐带着乡亲们春起早,夏锄晌,秋收尽,汗水滋溜溜的往下淌,这样的付出果然没有白费力气。当年他们小队的粮食总产量就比其他生产队多出了几千斤。别以为这几千斤粮食很多了,分到几十户人家也不过比别的队,比往年人均多分几十斤,多出的几十斤看着也不多。但是到了家庭中就能看出多了,一家五口人就能多出上百斤粮食,有这多出来的粮食,就可以在年底大大方方的和南边的人换大米了。而且因为手里多出一部分余粮,对春节过后那一段青黄不接的日子也就不至于那么凄惶了。

可是第二年的时候,由于老唐他们队的粮食产量升了上去,村干部将这个提升的产量作为政绩报到公社里去了。结果好处没有捞到半点,公社里将他们整个村里需要交的公粮却往上提了几个百分点。别小看这几个百分点,那就等于把社员们拼命夺珠多打出来的那点粮食又要交给上面了。这样一来全村立马炸了锅。老唐他们队虽然达到了那个产量,可是其他生产队却没有达到那个产量。村支书王大富在考虑再三之后,找到老唐说:“小唐啊,村里本来是想把你树为先进典型,培养对象的,所以把你们的成绩报了上去,你看却弄成这个样子。怎么办?作为培养对象,你得为组织分忧啊。”

那时的老唐毕竟年轻、有上进心。村支书喊他小唐,他当然没有二话说。听村支书说组织把自己列为培养对象,小唐的政治觉悟自然也提高了不少。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局限于本生产队这丁点大的地方了,他要胸怀祖国,放眼世界。所以老唐的计划目标是小麦亩产八百斤,地瓜亩产八千斤,玉米亩产五千斤。去年跟着老唐干,已经尝到甜头的社员们听着老唐宏伟的目标,心里想着到年底自己家里的粮食可是能多出几百斤了,到时候可以多换一些白花花的大米,过节的时候还可以给自己的亲朋好友送一点过去。自己困难的时候,亲戚朋友没少帮忙。自己的日子好过一点,就要知恩图报回报人家。

经过又一年风里雨里起早贪黑的努力,社员们看着籽粒饱满,场院里堆的小山似的粮食,不用算也知道,今年果然又增产不少。虽然并没有完全达到老唐预定的目标,但是社员们知足了,村支书王大富也表扬了老唐的工作能力,并且对老唐说:“小唐同志,我作为党支部书记郑重通知你,因为你的突出表现,村里已经将你的工作成绩报到了上面。后天由公社领导亲自参加的农业生产现场会就定在你们队举行。待会公社的王干事就过来指导咱们怎么布置会场,如何发言等事项,你得好好准备一下,这是一个机会,你要把握好了。”

老唐心情激动地等着公社宣传领导来指导。等到快中午的时候,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出现在村办公室门口。王大富支书见到这个中年人来了,赶忙迎上去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热情的摇着他的手,说道:“王干事,你来得太好了。”王支书和王干事说话的功夫,却转头看了老唐一眼,说道:“小唐,你先回去吧,我先和王干事汇报一些工作,等有时间了再让他指导咱们。”

老唐回去以后,等到天黑也没有等到王干事来指导他,也没有听到村支书和他说的关于现场会的事。第二天老唐去问村支书的时候,村支书王大富打着哈哈说:“小唐啊,你回去等通知就行了。”

此时的老唐毕竟还年轻,并不太明白官场上的一些事情,有点发蒙的老唐揣着好些个不明白回到了家中,但在一晚上的时间里,发蒙的老唐思前想后,终于将这好些个不明白全弄明白了。老唐明白的很透彻,他被人家耍了。老唐不怕被人耍,因为他知道耍人者也必将被人耍。他在等着看明天的好戏。老唐知道,村支书能耍他一个人,但他耍不了他们生产队的那些人,不要说男人,单是那几个泼辣老娘们,就够他喝一壶的。要是哪个男人一着急说歪了话,还得让那几个娘们弄个灰头土脸。

现场会没让老唐他们布置也如期开始了。说是现场会,其实就是交公粮的大会,而且是表扬老唐他们生产队主动多交公粮的现场表彰大会。现场挂出来的标语内容,无论是村里还是公社里,事先都没有告知老唐。可能他们觉得老唐不够级别吧,就没有通知老唐。老唐这个一队之长都不知道,那些没有任何级别的社员同志们自然更是不知道了。在咱们这个古老的国度里,级别的问题,在这几千年的传承里,就一直困扰着奋斗在仕途上的每一个人,很多人晚上睡不着觉都在考虑如何升级的大事,升级所能获取的利益别不多说,单单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就能充分的说明一切了。

那个年代,在农村里不识字的文盲还是很多的,不识字去哪里只是跟着凑热闹,听下音,有时候被人家耍了,卖了还点头傻笑。不识字的看着现场热热闹闹的,他也是心情愉快,但其中有识字的社员看到横幅上的字,马上找到老唐问是怎么回事?老唐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啊,也没有人和我说。

那前两天他们找你干什么?

他们只是说在咱们的场地里开现场会,让我跟他们学学怎么发言什么的。

你跟他们学了?

老唐笑了,说道,学个屁,后来连他们的鬼影也没见到。

奥,他们连你也耍了?

老唐笑着没有说话。

几个平时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愣头青,粗鲁地拦住了正准备往主席台走去的村支书王大富,指着横幅标语恶声恶气的说:“王书记,你问问我们了?谁说要多交了?我们家里都断顿了,就等着分了口粮下锅呢。”

场地上悬挂的红幅大字标语让老唐也很不满意。你大队支书办事也不能这么武断啊,全村这么多生产队,凭什么要我们队出大头?这可是从乡亲们的碗里抢饭吃,乡亲们不可能答应的。

老唐看到那几个愣头青已经率先发难了,他倒不着急了,看看支书大人怎么接招,怎么去安抚这几个难缠的家伙吧。

王大富一看是这几个愣头青,心里先怵了几分。愣头青之所以称为愣头青,关键是他不按别人的思路出牌,你出什么牌他都不接,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你是一村之长是吧,他心里可能却觉得自己是玉皇大帝呢。这样不在一个棋盘里走棋,根本就是没法接招走棋。

但在大庭广众之下,王大富还是想维护一下自己的威信,特别是在公社领导面前,这个面子无论如何也要维持好,一旦让上面的领导对他不满意了,把他的大队书记给撸下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王大富可是一个官迷,他千方百计的想搞点风头出来,就是想给自己制造点机会出来。他知道村里的干部不算干部,只有到了公社那才算是国家干部。

可眼下的场面怎么维持?下面的戏怎么往下唱?

按照王大富的计划,这个小唐太年轻了,这个剧本里的大小角色,根本就没有给小唐的戏,顶多只是个路人甲而已。可现在因为愣头青的出现,他自己编的剧本砸了,着火了,戏不好演了,却只有小唐才能救场,这几个愣头青算是小唐的人,也只有小唐出场才能把这个火给灭了。没办法,人算不如天算,怪自己没有想到这几个家伙会捣乱。只能让小唐出场了。

小唐虽然不满意王大富的做法,但小唐也是个明事理的人。在公社领导面前掉自己村领导的链子,实际上也就是打自己村的脸,没素质呗。这个评价可大可小。往小里说,是村里人自私;往大了说的话,可以说这个村的人太野蛮,不懂事,拿着宣传自己的机会不要,硬是自曝丑的一面;或者说,村里的干部群众不团结,拉帮结派,不管怎么说,对自己和大家都没什么好处。

在村支书领导下的小唐自然得帮着王支书灭火。不过,灭火也是有条件的。小唐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乡亲们起早贪黑辛辛苦苦劳作一年,最后多打出来的那些粮食全部被拉走。事,是你王支书作下的,不能让我们一个队的人吃亏,这个理到哪儿也说不过去。王支书急于灭火,唯恐自己弄得下不来台,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全村人平摊多出来的那部分公粮。但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王支书对小唐的培养也就不了了之了。但不论如何,王支书还是欠了小唐一个灭火的人情。这个人情,小唐一直没有要求王支书还他。直到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来的时候,此时名正言顺可以称作老唐的小唐,向王支书提起了自己的一个小小要求。

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开始建设的时候,为了便于施工,工地上先是把那些清理出的土石渣运到这个没人管的乱石堆来,堆得小山一样高,有些心眼活的人觉得到时候把土堆里的石头剔出来,可以先种点什么,过几年把地养肥了就是一块好地了。却不料刚刚冒出来的想法没有维持多久就散了,就像吹出来的肥皂泡一样美丽绚烂了没一会就没了。只因为人家这些土石渣还是要回填的。空欢喜了一场。

工厂需要土石渣回填的时候,自然就把这些土渣拉走了。只是后来的结果却很出人意料,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因为平整硬化场地需要不少土石方,施工方借此机会动用了挖掘机等机械设备,愣是把村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啃动的这个乱石堆挖深了好几米,直到遇到坚硬的岩石层挖不动了才作罢。就这样,经过一个夏天汇集了不少雨水,那里竟然成了一个正儿八经的大水汪。微风吹过,一阵阵涟漪在水面上舒展开来。

现在,汪里的一潭死水整天黑乎乎浑不拉叽的很少有清的时候,原来可是清澈透底,不然的话,老唐也不可能养了好几年的鱼。

现在,只有在春节那几天全国人民大放假、大团聚的时候,这时常年运煤不停的大货车司机们也终于可以放下手里的方向盘,回到家里安安稳稳的跟父母老婆孩子一起共度新春佳节,也享受一下难得的天伦之乐。也只有这个时候,这个死水汪子的水才能得到暂时的宁静。原来的黑水浑水死水上面,终于也可以看到一层似乎有点清的迹象,虽然和其他干净地方的清水不同。但上面也算是清了,而且当结了一层冰的时候,把下面的那些东西都给遮盖的完全看不见了。

老百姓的日子在国家改革开放的政策中是越过越好了。日子好过了,人的观念也开始变了。不光是年轻人的观念变了,老年人的观念也改变了不少。从过去那个年代走过来的老人不再担心缺吃少穿了;原来那种谁家儿多谁家愁的日子也过去了。中年人也不再为自己的儿子未来能不能找到媳妇而发愁了。不过这一愁虽然是没有了,新愁却添了上来。

这不,老唐的儿子青年小唐开始烦老唐了。这个小唐几乎是几个月换一个女朋友。年轻人自由恋爱倒也无可厚非,最闹心的是,这个龟儿子动不动把女朋友带回家才是老唐最闹心的地方。作为比较要脸的老唐来说,未来的儿媳上门了,当公婆的不能太小气了吧,那就大大方方的。可大方一次,掏出的可是真金白银啊。最开始的时候,老唐和妻子还劝劝儿子,谈恋爱认真点,觉得不行的话就别往家里带。儿子哪里肯听?照旧我行我素。时间久了,老唐和妻子也麻木了,也就听之任之了,只是经济上感觉越来越有点吃紧的感觉,儿子挣钱不多,开销却不小,没钱的时候还开口和自己要。自己的儿子能不给吗?

怕儿子找不到媳妇的担心是没了,但这样下去,挣得那点辛苦钱却也攒不下,等儿子真结婚的时候,怎么办?

现在青年人的生活方式,已经让这些中年人有点眼花缭乱晕头转向了。他们年轻的时候如果也这样,不叫村里长辈们的唾沫淹死,背后里戳也把脊梁骨给戳断了。可现在倒好,儿子随随便便地就带个姑娘回家了,甚至连个招呼都不打。最初的时候,儿子还能和父母说一声,姑娘今晚不走了,在家里住下,也不管父母是什么表情。后来干脆就像住宾馆一样,带着姑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气的老唐直咬牙跺脚干生气。

老唐不愿意和村里人说自己家的那点事,去外面赶集的时候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陌生人一聊,却有着共同的话题。聊下去竟然都有同感。这让他们大惑不解,这个世界怎么成这样了?过去因为婚前乱来,能让一个女人终生背负着一个放荡的污名抬不起头来。现在倒好,竟然让众多的女孩不当一回事。就连当年被人人斥之为不要脸、养“私孩子”的行为,现在竟然也不是个别现象了。

呆在家里看着儿子生气的老唐,恨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眼不见心不烦。可躲过之后还得面对,子不教父之过,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可不能就这样把他晾起来,那样的话这小子还不一定变成个什么东西。

老唐觉得现在是时候把鱼塘收拾一下了。这鱼塘黑水下面的秘密也该公开了。

老唐说的鱼塘就是那个死水汪子。

自从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来了造就出那个死水汪子之后,老唐便不失时机的找到村支书王大富,要求承包那个水塘。那地方本来就是一块荒地,什么承包不承包的,你用得着尽管用就行了。村支书王大富说道。

老唐坚持和村里签正儿八经的合同。村支书王大富皱皱眉头,没有想到老唐这么固执。板着脸骂道,你个犟种,让你用你尽管用就是了,哪儿那么多道道?

书记大人,我是为您好啊,别让人家挑出您有什么毛病,反正是村里的公事,咱就按正规套路来。

村支书王大富拗不过老唐,到底还是和老唐签了三十年的合同。老唐本来是想签五十年的合同。村支书王大富说了,怎么着?还准备给你儿子留着?五十年以后什么样咱们都看不着了,就别管那些事了。就签三十年吧。村支书王大富把手一挥,很有气魄的对年轻的村会计说道。村会计很清晰的在合同上写上承包年限:三十年。承包费用:每年五十元钱。

在商量先付几年承包费的问题时,老唐又和支书、会计争执了一番。会计要老唐先交六年的承包费,老唐要先交五年的承包费。五年正好是五五二百五。村支书王大富一听就乐了,笑骂道:“你个鳖犊子,你这是骂村里,这是骂自己?”老唐一想也乐了。说道,这事整的,失误失误。会计笑笑,又重新拿出两张合同签好,甲方乙方签字,盖上村里的公章,各自收好,将之前的那份合同撕了。

承包鱼塘的事情搞定了。谁也不知道老唐心里有多高兴。一年五十块钱,就像白捡似的。

当这个水汪成形之后,老唐就盯上了这里,并第一个找到了村支书要求承包。因为老唐已经有了自己的创业计划。好几亩地的一个大水汪,在里面放点鱼苗,喂它百八只鹅鸭的,一年下来怎么也得赚它个万把块钱吧。事情还真朝着老唐预料的方向发展,接连三年,这个不说话的水汪子为老唐带来了村民们意想不到的收益,虽然老唐让老婆儿子都把紧口风,但乡亲们还是从那些鱼贩子、鹅贩子们经常去老唐那里买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和那些肥胖的鹅、鸭身上,看到了一沓沓的钞票都不声不响的进了老唐的腰包。腰包鼓起来的老唐很低调,一直说自己小打小闹赚几个鸭子的钱。可村里人的眼睛都贼亮贼亮的。特别是得知这个水汪的承包费简直等于白送一样。

老唐发了,发了的老唐很低调;有的村民心里上火了,上了火的村民经常到村委里找村干部的。可是这时候王大富已经从村支书的位置上退下来了,新上任的村支书无奈的对村民讲,人家老唐当初是和村里签了合同的,咱不能干哪毁约的事,那可是违法的,违法的事咱们可不能干啊。去找的村民们听新支书如此说,也都没了底气。再说了,毕竟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论起来多少还都有点亲戚关系。所以心里虽然不忿,但谁也不想当面和谁撕破脸皮。

却不料,一件意想不到的突发事件,让人们嫉妒老唐的那股火气顿时就烟消云散了。

因为,老唐的鱼塘出事了。

先是成群的鱼儿浮在水面上不肯下去,像是出来观光似的,又像是出来示威似的。老唐一开始看到成群的鱼浮在水面上,大的有七八斤,小的也得一二斤、三四斤的,他的心里还挺高兴的。但是,随后老唐养的鸭子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现了死亡情况。老唐刚刚升起在心头的喜悦犹如三九天被兜头浇了一瓢凉水一般,从头凉到脚后跟,还是冰凉冰凉的。然而,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反而愈加严重了。才几天的工夫,鸭子的情况没有好转,水汪里的鱼就出现了肚皮朝上的情况,有的已经死了,特别是那些大的鱼肚皮朝上的最多。这可不是好兆头,鱼肚朝上说明出问题了,这一点老唐非常明白。

老唐赶紧花钱请人请医来看,却也没有看出个什么子午出来,现在见情况愈发严重,便当机立断马上联系买家,将那些还没死透的鱼鸭尽数处理了。没了鱼鸭的水汪自然就缺少了一丝生气,没了生气的水汪自然就被人们慢慢地从心里放下了。

老唐心里还悬着鱼鸭莫名其妙死亡的那件事,不整明白那事,晚上睡觉都不踏实。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老唐一直在苦苦思量,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造成的?可是老唐闷在家里是想不出什么的,他还是回到了鱼塘边上的窝棚里琢磨。三琢磨两琢磨的,还真让他琢磨出问题来了。因为他想到了之前鱼群浮在水面上不下去的情景。这也让他想到了浑水摸鱼这句话。因为鱼在浑水里受不了缺氧的折磨,便浮到水面上寻找其他生机,却不知正中了摸鱼人的圈套。自己水汪里的鱼浮起来不肯下去,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是水里缺氧呢?不对,好好的,汪里的水怎么会缺氧呢?

想到这,老唐在窝棚里坐不住了,他一定要找到事情的真相。是什么原因导致汪里的水缺氧的?

老唐查了几道向水汪里淌水的水沟,其它几道小水沟都没有什么问题。唯有从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那边过来的水有点问题。从沟底下黑乎乎的样子来看,这沟里的水肯定不是什么好水。

这么黑的水是从哪里来的?怎么来的?老唐有点疑惑地边看边想,这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唐一开始的时候脑袋还有些发懵。因为他确实不知道这些黑水是从哪里来的,这水沟又不直接通到那个厂子里面去。平时不下雨的时候,这条水沟的水流量也是很小的。现在又不是雨季,但看这沟里,前段时间分明就有大水量才流过的样子。

老唐想起来了,就在上月底的时候,他晚上留在窝棚里看鱼看鸭,睡梦里迷迷糊糊的听到不远处的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外面有重载汽车的轰鸣声,贼亮耀眼的车灯也不时扫过窝棚。因为不关自己什么事,老唐也就没注意这茬子,会不会就是这些家伙倒的鬼?也不对啊!自己又没惹他们,他们也犯不着和自己捣乱啊。

老唐自己叨咕着这事。还是等晚上有车的时候去看看吧。

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开业已经整整三年了,听人说公司的效益挺好,工人一个月连工资带奖金两千多,在他们这儿,这可是高工资了。老唐一直想托人把儿子弄进去上班,可是儿子没什么学历专长,自己又不认识里面的领导,这事也就一直没有办成。老支书王大富倒能说上话,可他已经不欠自己什么人情了,自己去找他也没用,老唐索性不去找那个难堪,还不如自己拼命干几年给儿子打好经济基础。

老唐在水汪边看鱼也有三年了,也没想着大唐热电能源有限公司晚上有那么多来送煤的车啊。

他记得以往来送煤的车好像都在白天。因为村里还有几个汉子专门去卸煤挣钱的。他们每次卸完煤后,都把自己弄得像个黑鬼似的。老唐还在心里笑话过他们,就知道出憨力挣点辛苦钱,就不能动动脑子挣点轻快钱?现在的老唐也变得很狡猾了,不像以前在生产队的时候,一心想着带领大家一起过上好日子。现在既然国家号召一部分人先富起来,那自己就铆足劲往前冲,别人的事暂时顾不上了。

老唐知道那些送煤的车辆大体什么日期来。这几年来送煤的这些车辆一直比较有规律,唯一的变化就是由过去的白天送,改为现在的晚上送了,老唐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承包的鱼塘里面的鱼鸭出现了问题,他才懒得去管人家的闲事呢!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现在自己的利益受到损失了,自己当然要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老唐躺在窝棚里面的土炕上迷糊着,耳朵却伸得老长,用心听着外面的动静,外面除了秋虫的鸣唱,已经没有了往日,从水面上传来鱼儿跃出水面的声音和鹅鸭传来的鸣叫声。

天,才刚擦黑,老唐想到每次来车都得在十点以后,便把身上的军大衣裹了裹,放心的睡去了。九月在他们这里正是个不冷不热的季节,一件大衣在窝棚里过夜足矣。

等老唐睡醒一觉的时候,老唐估摸着差不多也得十点以后了,便翻身坐了起来,侧耳听听,没有什么动静。便打开带来的手电筒,走出窝棚出去看看,外面黑乎乎的,连个月牙儿也没有,满天星光倒是眨呀眨的。老唐又回到窝棚里坐下,摸黑从身上掏出一盒烟,抠抠索索地抽出一支烟放在嘴上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口,坐在那里想一些事情。直到吸到第三支烟时,才被外面的轰鸣声惊醒似的,一下子抬起头来,把手里的烟屁股掐灭掉,披着军大衣就走了出去。

运煤的车队远远的就可以看得见,有十几辆车的样子,都亮着车灯,像睁着两只明亮大眼睛的怪兽一样。是的,车灯就是汽车的大眼睛,汽车就是一头钢铁怪兽。老唐没有往汽车眼睛能看到的地方走,老唐从一边悄没声地绕了过去,老唐觉得自己就像个战争年代的侦察兵一样,在侦察敌人的行动计划……

老唐离车队还有二十多米远的距离就听到了“哗哗”的流水声。这个声音让老唐愣了一下,嗯?从哪来这么大的水?又不是雨季,这里也没有其它的流动水源。

他脚下紧走几步,离车队越近了,这次明显地听出哗哗的流水声是从车队那边传过来的。老唐心头不由得一跳,我的乖乖,这么大的水啊,这车队是来送水的,还是送煤的?从车里淌出来这么大的水,这煤的水份得多大呀,这厂里面还敢收?

老唐可真不敢相信。

不过人家可不管老唐相信不相信。不一会的功夫,只见大唐热电能有限公司货场大门打开了。照明灯下,一个大腹便便手里拿包的矮个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几个司机模样的人迎了上去,几个人嘀嘀咕咕说了几句什么,然后,这几个司机转身朝自己的车辆走去,上车以后摁了几声喇叭,随后车子一辆辆的朝大门内驶去。一会的功夫,这里只留下一地水渍,沟里的水毫不客气地朝老唐的鱼塘冲去。

老唐这下明白了,原来造成自己损失的罪魁祸首在这里,肯定是这些夹着煤粉的黑水把鱼鸭给毒死了。不行,自己得找他们要个说法,不能吃这么个哑巴亏。

老唐想为自己讨个说法。这件事他没有和老婆孩子说,怕他们担心。老唐知道,这些煤贩子大多都是一些狠脚色,敢玩这种花样的人,都不是什么善茬。同时他也知道,这些人都很滑头,对于人情世故非常老道,是些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而且这种人说话没个准,十句话有九句是假话,剩下那一句还得三七开着去听。

老唐虽然知道这些煤贩子不好惹,但他前思后想好长时间,琢磨来琢磨去的,这个亏自己不能白吃。自己的鱼塘是废了,以后肯定没法养鱼了,但在自己家门口吃这个哑巴亏,绝对不是老唐的性格。

老唐琢磨着怎样才能为自己讨回些公道来,自己不求赚人家的便宜,但也不能就这样认了这个哑巴亏。最起码得补偿回自己的损失才行。

老唐知道,这些煤贩子既然敢送这样的煤来,肯定和厂里面的人有勾搭,自己要是大吵大闹的明着和这些人讨说法提要求,就等于把事情往大了闹,这样事一大有可能就断了他们的财路了,断了他们的财路就等于断了自己的财路。断了自己的财路事小,断了这些人的财路,有可能要惹祸上身。自家就住在村里,他们家在哪儿什么情况自己一无所知,所以说,事情闹大了对自己有害无利。现在社会上这些利益交错的关系网不是自己能看透的。做事就是不能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自己找回自己的那些损失就行了,其它的事情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老唐打定了主意,开始找帮手帮忙。老唐现在心眼确实够用,他并没有急着找煤贩子讨说法。人家的车已经进去了,你现在去找他有何用?老唐在一步步地准备,他要先找好帮手,再将自己受害的物证准备好,还得准备好一番说词才能行动。证据和说词好办,这个帮手可不好找,一来得找底细人,二来得找胆大的,而且最好是那种能打能冲的人,关键时候自己不能吃亏啊!和这帮奸商打交道,就得多预备两手,不然的话被人家黑了还不知道找谁报仇呢。

老唐想要个说法,想让煤贩子出点血,但他也怕自己被煤贩子放了血。自己得防备着。

谁能帮得了自己的这个忙?能打能冲的,自己身边可没有这样的帮手,至少自己信得过的没有。老唐可不想自己到时候好不容易弄点外快,反而被人家传的扬风炸毛的,那样对自己不好。自己要悄悄地来弄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就在老唐为没有合适的帮手这事发愁的时候,合适的人选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谁啊?老唐的外甥杨志刚当兵复员回家了。这不,他带着从部队驻地捎回来的一些特产来看望舅舅来了。

老唐看着穿着已经没有领章的军装但依然高大威武的外甥,真的是喜出望外。他既为外甥来看自己高兴,也为自己有了合适的人选而兴奋。老唐可知道,自己的外甥可是在武警部队当特警的,当兵几年练得一身硬功夫。现在有了这样过硬的帮手,自己的计划基本是没问题了。真实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这是老天爷在帮自己啊。

当天中午,老唐将外甥留下来盛情款待。老唐难道不怕让外甥出面帮自己容易惹祸吗?老唐还真不怕。老唐做什么事情,从来都是有板有眼的,不经过深思熟虑的事情,他是不轻易付诸行动的。对于鱼塘里的鱼鸭被黑水污染毒死这件事,周边十里八地的人都知道。无论走到哪儿,他老唐都是有理的。唯一麻烦的是,这帮煤贩子的行为不怎么光明正大,自己如果光明正大地找他们讨说法的话,事情有可能不是自己能够控制得了的,事情闹大了,影响到他们的利益,肯定会得罪他们,万一他们背后收拾自己,可不是自己能够承受得起的。所以,这事只能和他们暗地里解决。自己找帮手只是为了预防万一,有个阵仗撑着能唬人罢了。

杨志刚听舅舅老唐说完这些事后,沉吟了一会,说:“舅,这事是得讨个说法,不过,首先咱们不能违法,咱们可以只针对污染鱼塘的事情和他们交涉,其他的事情咱们不掺和。只是,只靠咱们爷俩恐怕还不行。这样吧,我再联系几个一起退伍的战友,也好预防万一。”

老唐听外甥这样帮自己,他高兴的道:“刚子,舅舅先谢谢你了,你放心,舅舅不会亏待你的那些战友的,也不会让他们惹上什么麻烦的。到时候只是让他们出个面就行了,对了,到时候你们最好还是穿上军装,这军装穿起来就是显得精神,能压住他们的邪气。”

舅舅这样说,杨志刚听了也没有什么异议。在部队上几年,穿军装都习惯了,现在回到地方了,虽然这身警服不值钱,但自己和那些战友们还是愿意穿着它,自己的心里也仍然留恋着部队那个火热的大熔炉。

杨志刚答应了帮舅舅这个忙。不过,杨志刚自己也留了一个心眼。因为听舅舅的话音,那个来送煤的车队老板既然敢送那种质量的煤炭,就说明那人不是什么善人。对于这种善于坑蒙拐骗的奸商,能有机会整他一下,杨志刚还是乐意出手的。在部队上几年和战友们心与心的交流碰撞,使他很反感社会上这种为了钱财利益而不择手段的奸商。杨志刚合计着哪些战友手脚利索能打能冲,舅舅虽然说了只是想让他们赔偿鱼塘的一些损失,并不想讹他们。因为鱼塘的损失明摆在那儿。杨志刚却不认为事情会这么简单。煤贩子本就是一群唯利是图的家伙,这帮往煤里如此加水的家伙明显就是一群见利忘义的奸商。想从奸商的手里弄钱,那可是不亚于从老虎的嘴里抢食吃,要他们掏钱赔偿,恐怕不会和舅舅想的那么顺当。

杨志刚在部队驻地曾经配合地方公安出过多次任务,对那些违法犯罪分子的心理也研究过。他知道舅舅说的那些煤贩子送那样的煤炭,肯定是打通了这家企业里面的有关负责人,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违法犯罪行为。自己在参与这件事的时候,最起码要做好两种准备,一是希望煤贩子能干脆利索合情合理的赔偿舅舅的鱼塘损失,自己和战友们不去节外生枝。第二点要是出现的话,事情恐怕就要扯得远了,但为了保证舅舅的合法权益能够得到伸张,自己和战友们的安全不会出现意外,自己必须要留有后手。

很快,老唐等来了这帮煤贩子送煤的日子,外甥刚子也带来了他的十几个战友,这些小伙子看起来就一个个精气神十足。

看着这些人,老唐心里一下子踏实下来。不过让老唐感到意外的是,外甥刚子的一位战友还带着一架照相机。老唐虽然有点意外,但也没有细考虑其他的,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自己是摸不透他们了,就像自己摸不透这个厂子怎么能收,怎么敢收这种哗哗趟水的煤炭一样。

夜,还是那么深那么暗,只有那亮的让人睁不开眼的车灯划破了夜的宁静。送煤的车队又如期来到了这个厂子的货场大门外。

早已候在鱼塘窝棚里的老唐,和外甥杨志刚及其战友一行,急速的朝车队冲去。这一次老唐可不像上次去摸底侦察那样小心翼翼了。捉贼捉赃,这次他就是想把车队堵住了,能看到哗哗的煤水朝他的鱼塘淌去,这样老唐才能更加理直气壮。

在雪亮刺眼的车灯里,那些驾驶员看到有不少人在快速的朝他们的车冲来,这些长年在外行车的驾驶员也都意识到有事发生了,但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还不太清楚。不过他们也不怕,一个车队连驾驶员加上跟车的二十几人,一般情况他们都不会吃亏的,不像是单车跑长途,在那些偏僻险要的路段,有时会碰上流窜的劫匪,那样的话危险就大了。驾驶员们在驾驶室里摸出了扳手之类的金属工具当作防身武器握在手里,随时准备着捍卫着自己的人身安全。他们知道,车厢里的这些煤对于那些车匪路霸来说一般是看不上眼的。

却见黑地里来的这些人里,一个个好像都穿着军装,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这么一帮人。

煤贩子刘麦富坐在第一辆车里,眼前冒出来的这一群人他都看在眼里。这些人刚冒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不由慌张了一下,深更半夜的呼啦啦一下子窜出来这么多人在你面前,纵然没有亏心事也难免惊吓一下,何况刘麦富心里有鬼,虽然和厂里的那些人早就沟通好了,谁知道有没有不开眼的非要管闲事?

看到这群人手里并没有拿什么家伙什,刘麦富的心里踏实下来,估计这是村里的一些小混子,闲着没事成群搭伙的出来讹点酒钱吧。这个好打发,给个三百五百的保证就搞定了。以后在这边路上要是真遇到什么事的话,说不定还能借下力呢。多个朋友多条路,有钱大家赚大家花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自己的生意不受影响才是大事。刘麦富心里想。

刘麦富坐在驾驶室里并不太在意眼前出现的人群,只要用钱能摆平的那就不叫回事。他坐在那里等着领头的人出现。忽然,他被一道骤然亮起的闪光吸引了注意力。凭着敏感,他知道那是照相机的闪光灯。不好,有记者拍照?刘麦富不怕出点小钱,但他怕这件事情暴露出去;特别怕这事被记者暴露出去,这事一旦曝光,不光是自己的生意受影响,还要牵连不少人,要是这事因为自己引起社会影响,那自己今后也不要在这行混了,那就不是靠倒煤发财了,那就真是倒霉了。

刘麦富拖着肥胖的身子从货车驾驶室里挤出来,气喘吁吁地奔到刚才闪光的地方,果然看到一个拿着照相机的年轻人,对着“哗哗”流水的车厢又是一道闪光。

刘麦富看了看身后,有几个司机手里拿着工具也下车了,心里的胆气也壮了起来,大声喝道:“你们谁啊?干什么的!”

老唐早就认准了这个个子并不高的胖子就是老板。老唐快步迎上去,也高声道:“啥也不干,就是找你要个说法!”

两边的人听到两个正主搭上话了,便各自围了上来。刘麦富却感到有点蒙。什么事啊?找我要什么说法?不过,听口气不像是记者偷拍,不是记者就好。但他也想不出来是什么人想向自己要说法,而且还是在外地。他娘的,深更半夜的,什么鸟事啊!

刘麦富使劲想想,自己也没在这边找女人啊。片刻的功夫,刘麦富想明白了,这汉子八成带着这帮小子是来讹钱的。

这事,刘麦富见的多了。

刘麦富财大气粗的劲头上来了,恶声说道:“各位朋友,没钱花了好好说一声,我刘某人还能照顾几位朋友。要是乱来的话,这年头出门做生意,谁道上没有几个朋友!”

老唐黑着脸走向前,也大着声道:“谁讹你了,你做生意你发财是你的事,但你不能害别人啊。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这些水淌到我的鱼塘里,把里面的鱼和鹅鸭都毒死了,我不找你找谁?”

刘麦富听了一愣,还真没想到会遇到这事。真是夜路走多了,啥鬼都能遇上。不过,刘麦富不可能把这事往自己身上揽。他脸一拉,说道:“你的鱼死了,鹅死了,鸭死了,关我啥事?我和你不认不识的,你找得着我吗?”

老唐一看这个死胖子不认账,心头的火气刚要升起,却被外甥杨志刚拦住。杨志刚对刘麦富说道:“咱们不认不识的,也不会平白无故的讹你,你自己去鱼塘看看行吧。你看看你这车上流下来的黑水都淌哪去了?你再问问村里的百姓,前面的鱼塘原来是什么情况,现在是什么情况。或者你问问这厂子里的人,看我们是不是瞎说。”

听杨志刚这么一说,有个司机还真跑到厂子大门那边找人去了。几分钟后,那人走了回来。刘麦富看到那司机回来,问,是有那回事?那位司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刘麦富眼见着车厢里的黑水哗哗地往路边的沟里淌着,自己实在是无话可说。但他还是不能就此承认鱼塘出事与自己有关。他担心让这么多人讹上,不得狠狠地从自己身上咬下一大块肉来?那怎么能行。刘麦富眼珠子一转,含笑说道:“大哥,大哥,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你看今晚这么晚了,明天咱们再商量好不好?”

老唐和外甥杨志刚眼神碰了一下后,故意说道:“待会你们卸完车跑了,我找谁去?”

老唐和外甥杨志刚之前已经仔细分析过,这次和煤贩子交锋可能会遇到哪些事情,对煤贩子的心理也做了一些分析,知道这个煤贩子说的这话可以相信。

刘麦富赶紧陪着笑说道:“大哥,你放心好了,我们生意人最讲信用的,我不可能跑的,这边的没钱我不要了?”

“好,我就信你一次。”老唐道,心里却暗骂刘麦富睁着眼说瞎话,煤车里面正哗哗往外淌水,自己还敢说讲信用这样的话。

刘麦富心里是真的没有一跑了之的想法。好不容易拿钱砸出来的一条线,正是狠狠大捞一把的时候,傻子才舍得扔!回头好好琢磨琢磨怎么打发这几个乡巴佬,大不了赔点钱给他们,别让他们挡了自己发财的道。

第二天一大早,老唐就和外甥杨志刚一起经过鱼塘准备到大唐热电那边找那个煤老板。却意外地看见一个矮胖的人影在那个破败的窝棚前走来走去。

老唐看了看外甥杨志刚,杨志刚笑着说道:“舅,是那人吧。”

老唐微微点头,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原来经过昨晚的接触,老唐和外甥杨志刚都觉得那个煤老板不想把这事张扬出去。他不想张扬出去,那就说明他的心里有鬼,怕人。这样的话,事情进展的主动权就在自己这边了。

两人朝鱼塘边的窝棚走去。

刘麦富远远地见有两人朝他走去,知道是与昨晚有关系的人。相距的近了之后,两边都认出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昨天夜里虽然漆黑一片,但在明亮的车灯照耀下,两边的当事人还是牢牢地记住了对方。

虽然心里都在算计着自己的利益,但是现在双方都笑着迎上前打着招呼。

“刘老板,果然有信用。”

“唐老板,你早啊。”刘麦富只字没提鱼塘的事情。这种事自己提出来,就等于承认了是自己的原因造成的,那还不等于是伸着脖子让人宰?刘麦富看着憨态可掬,交际手段可是比泥鳅还滑溜。

刘麦富不说,老唐却不和他客气。

“刘老板,你知道这片鱼塘原来是什么样子吗?”

刘麦富听到这话,心里明白该来的终究是要来的。便打了个哈哈,笑着道:“唐老板请讲。”

等老唐讲完鱼塘前几年的情况,刘麦富马上换做一副苦瓜脸,央求道:“唐老板,按照您的说法,打死我也掏不出那个数。您也是见过大场面的,知道我做的这个生意需要关系,每年我得把一多半的利润投入到关系的维护上。您说个数吧,看我能不能拿得出。”

老唐见刘麦富如此一说,心里倒是有点意外。老唐没有想到这个煤贩子会这么直接。一般来说,对于一些灰暗的交易,彼此基本上都是心照不宣,没有直说的。看来是自己刚才和他说的那些把他镇住了。

原来老唐刚才在和刘麦富说鱼塘的事情时,自己可是把鱼塘的收入往上虚抬了不少。不过,他倒不怕这个煤贩子到村里打听。那几年村里人也都是这么替他吹牛的。在农村里就是有这么一种怪现象,你有本事能挣钱,亲戚邻居都会帮着你宣传,有一能帮你吹成十;你要是没本事,也会有些人会把你贬得一无是处,样样不如人。当初村民们看见老唐的鱼塘红火,便一片叫好声,虽然不一定能沾什么光,但得罪一个有本事还有钱的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顺风顺水没个求人的时候? 再说了,中国人历来追求的是相邻和睦,不管在城市,还是乡村,没钱可以穷过,但没有个仨朋俩友可不行。

老唐和外甥杨志刚早就商量好了,对这种黑心老板不能手软,能多敲他一些,就多敲他一些,看看那车厢里往外淌的水,就知道他赚的是些什么钱了。所以老唐和刘麦富在第一个回合中不说是狮子大开口的漫天要价,也算是把价要到顶了。

老唐并没有让刘麦富直接赔多少钱。只是慢慢说道,自己承包的这个鱼塘,承包期是30年,只干了5年就碰上了这事。这5年自家每年都能挣个十一二万块钱,还有二十多年才到期,而且自己已经交足了承包费的。这事倒是真的。老唐在承包到第三年的时候,就已经把剩余的全部承包费一次缴清了。老唐知道,只要自己把承包费全部缴清了,就算有眼红的人想顶他都没有机会了。这种事宁可小心一点,多想一步早走一步,也比原地不动强。

刘麦富听老唐这么一说,心里一哆嗦。我的妈呀,还真是夜道走多了碰上鬼了。这不是要人命吗?自己好不容易弄好这条线挣点钱,还得全孝敬给他?不行,自己得找熟悉这个家伙的人说和一下。刘麦富不愧是生意人,知道漫天要价坐地还钱这个道理。

对于这个鱼塘一年到底能挣多少钱,外人都是猜着说,老唐媳妇也不知道个准确数,所以当初外界一个劲的往高里说时,老唐听着虽然生气,但也无奈。但鱼塘实实在在的挣钱这是不争的事实。所以老唐怕承包鱼塘的事情中途有变,才在第三年的时候把剩余的承包费一次性全交了。在当时一次性的拿出一千多块钱的现金,可不是一般家庭能拿出来的。也正是老唐的这一举动,让当初的老唐一下子成为全村的名人。继而成为全镇闻名的“养鱼专业户”。也多亏这个名头,也让他少了一些麻烦。那时候,各乡镇专门出台了一些保护措施鼓励那些致富能人带头致富。正因为有了这些保护措施和老唐平时的威信,才让一些眼红老唐发财的人,没敢轻举妄动。

不过,老唐看见煤贩子脸上露出的模样,知道这个煤贩子一时不知道怎么做为好。

刘麦富确实在纠结着怎么赔偿老唐这个问题。按老唐说的赔?不可能的事,想都不用想。做这个倒煤的生意以来,不说那些企业的老总,就是下面的经理科长什么的,自己就得给人家低声下气当孙子似的说好话,送豪礼,好不容易打通关系,现在他一说,我就给他?门都没有。顶多一次性的赔他10万左右。实在不行,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刘麦富已经暗暗下了狠心,要是对方死咬着不松口的话,他就找人背地里使坏。至于怎么使坏,临时还没想好,反正只要不出人命就好。

想好了应对办法,刘麦富心里就轻松多了。他抬头对老唐道:“唐老板,你也知道出门做生意不容易,哪一个关节不需要打点?看着挣钱算着没。凭良心说,按你的算法,我赔掉裤子也赔不起你的损失。”刘麦富顿了顿,似乎考虑了一下,说道:“我一次性的赔偿你10万块钱,再多了,我也赔不起。”

老唐和杨志刚商量的时候,也算计过这事,当时他爷俩也把底线定在这个数上。但是能多争取一点是一点。既然煤贩子自己开口说出数目,那就证明还可以讨价还价。

老唐对着煤贩子笑了:“刘老板,你也是走南闯北的大老板,和我们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斤斤计较?我这个鱼塘每年带给我的利润你自己也能算出来,我没有让你按照实际损失赔还不够仁义?你倒大方,开口一次性赔偿十万,够我一年的损失罢了。以后的怎么算?”

老唐的话句句在理,说的刘麦富黑脸发紫,却又无言可对。人家有理啊。人家开口只是说了每年大约的收益,并没有直接开口让自己赔多少钱。

嗯?他这话里的意思虽然是嫌少了一点,但并没有让自己包赔他的全部损失。刘麦富敏锐的抓住了老唐话里的意思。好,这就好,只要他不狮子大开口,这个买卖可以继续谈。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煤贩子也不会下狠招的。谁也不敢保证,下狠招之后,会不会出现后遗症。万一出现后遗症的话,自己在这边的买卖就算拉倒了。

“那我再给你加一万,十一万一把给你。”刘麦富好像下了决心似的说道。

“不行,十五万,以后谁不找谁。”老唐说道。

“十五万,对于你们老板来说拿的起,也划得来。你看看你送的煤,水分是多少?”杨志刚一针见血的点出。

刘麦富盯着杨志刚看了一眼。

杨志刚毫不示弱的盯着他。

这小子不是善茬。刘麦富心里想到。以后不管做什么,也是一个角色。

“十二万,明天让朋友带现钱来。”

“十五万,两不相欠。”老唐还是坚持着。

“十二万。”刘麦富也坚持着。

两边一时僵持着……

杨志刚看看刘麦富,又看看舅舅,说道:“舅舅,刘老板出门做生意也不容易,我看你们俩都让一步,你也别十二万,舅舅也别十五万了。各让一下,十三万!怎么样?行的话,这事就算了了。”

老唐看看杨志刚,又看看刘麦富,嘴里说道:“不怎么样!”却没有再说反对的话。

刘麦富一见老唐的这个反应,知道达到他的预期了。区区十几万块钱,送一趟煤的利润还有余。刘麦富连连点头道:“行,就这样,十三万。我认了。也算我倒霉,谁知道这条排水沟连着鱼塘啊。”言下之意,该自己倒霉。

老唐没想到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自己就这么一下子进入了十万元户的行列?老唐自己都有点不相信。之前虽然也想着争取一些赔偿,但真的没想到能赔这么多,能赔个十万八万的就不错了。平时没有服过谁的老唐,这次真服了自己的外甥。

这孩子出去锻炼了几年,真的长大了,办事有魄力有眼光。这次要不是有他给自己支招,自己虽然也能讨得一些赔偿,但肯定没有这么多。

杨志刚没有想到,舅舅还真的敢一掷千金,不,应该说是一掷万金。刚刚从煤贩子那里拿到的十三万现金,自己的手还没有捂热,老唐直接就扔给杨志刚三万块钱,说道:“刚子,别的话舅舅也不多说了,这次多谢你的战友了。这点钱不多,给你的战友买几条烟,剩下的算是舅舅给你的创业基金吧。自己琢磨着干点什么,挣点钱找个好对象。”

杨志刚退伍回来还真有自己的创业想法。他们这一批退伍的战友,有好几个是在汽车连里的,都有驾驶证。而全国各地的运输市场刚刚兴起,现在买几台二手车跑运输肯定挣钱。舅舅这三万块钱还真是及时雨啊。本来退伍前杨志刚就和几个战友说好了,春节前后到他这里聚一聚,好好谋划一下买车创业的事,没想到因为舅舅的事情,让大家见面的时间提前了。

对于舅舅给的这笔不菲的资金,杨志刚对战友们说这是舅舅借给他的启动资金,至于缺口的资金,大家再找找亲朋好友各自凑凑,有多少算多少,最好能买三四辆二手货车,车多了在路上也能互相有个照应。至于为什么买二手车,这其中有两个因素:一是买新车资金缺口太大,以大家的经济能力一辆都买不起,更别说计划的三四辆了;二是买二手车便宜是一方面。最主要的是,他们这些部队上培养出来的驾驶员,不仅仅驾驶技术过硬,修车也个个是好手。只要不是报废车,不管二手车有什么毛病,到了他们手里,就如同小孩子玩的那陀螺,肯定是溜溜转。

杨志刚之所以说那三万元是舅舅的赞助,而没有说是舅舅给他的,是因为杨志刚知道,一个人要想赢得别人的尊重,首先要在经济上独立起来,只有经济上独立了,才能有自己的话语权。而且杨志刚也知道舅舅也不容易,好好的一个赚钱的鱼塘,就这么废了,虽然讨回了这笔钱,但今后怎么办?所以说,杨志刚表面上虽然接了舅舅的这笔钱。但是,在心里,杨志刚把舅舅给的这笔钱当作是舅舅借给自己创业用的,等自己的车队跑起来之后,这笔钱很快就会还给舅舅的。在挣钱这一点上,大家都不是盲目的自信。

老唐手里有了这一笔钱之后,悄悄地跑到县城的一家银行存了起来。放在自己手里临时用不上,借给别人又不放心,还是放在银行里吃利息好。给刚子的那三万块钱,给的时候倒没有想其他的,但过后心里想想还是有点肉疼。那可是真金白银的三万块啊,可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三万块。算了,给了就给了,没有什么可后悔的。又没有便宜外人,自己的外甥。再说了,如果没有刚子那帮战友助威,还真不一定镇得住那煤贩子。

到现在,老唐媳妇不知道自己的男人甩手给他外甥三万块钱。她只知道老唐找他外甥帮忙为自己的鱼塘讨说法。至于找谁讨说法,她哪儿知道呢?管不了帮不上的事情,她索性连问都懒的问。

杨志刚拿着舅舅给的这三万块钱,又和战友们东借西凑借来两万,买了两辆二手车,随后又用两辆车作抵押,托一个战友的亲戚在银行拿了五万块钱的贷款,又买了两辆二手车,组成了一个小型的运输车队。十几个战友凑在一起忙活了二十多天,把四辆车全面仔细的维护了一遍,直到确认可以完全放心上路跑了,这才开始对外承接运输业务。他们对外宣传招牌就是:老兵运输服务公司。

社会上对部队里走出来的驾驶员非常的认可,他们的人品和驾驶技术在人们的眼里都是一流的,自己的货物让他们运输,自己不用担心被坑了。曾经有一位个体老板在外地做生意,在当地雇佣了一辆车运送货物,结果在半路上被司机放了鸽子,拐跑了自己的货物,害的那位老板血本无归精神崩溃。所以说,附近有运输需求的客户,听说老兵运输服务公司开始承接运输业务,马上找上门来和他们签订运输合同。

看着外甥和他的战友们成立的车队红红火火,老唐也看出来了,这帮年轻人经过部队的锻炼,真的比自己的儿子有出息。此时,老唐后悔当初怕儿子吃苦,没有让儿子也去部队锻炼锻炼。唉,都说慈不掌兵,谁知慈父也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常言道,跟着好人学好事,跟着混混学无聊。让自己的儿子跟着这帮退伍兵干几年,也算是跟当兵差不多了吧。老唐暗暗地打定了主意。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五年过去了。老唐还是隔三差五地去那个报废的鱼塘转转,邻居们还以为老唐心里一直没有放下这件事,有的还私下里悄悄地议论着,这老唐可别憋出什么毛病来。有和老唐不错的,也当面劝老唐想开点,老唐说没事没事,我就是乐意去转转,没啥事。外人说过几次也就不在说了,老唐还是一如既往的去鱼塘转转。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老唐忽然听说,大唐热电公司里有好几个当官的被抓了起来。老唐一开始倒没有在意,不过儿子从车队带回来的消息,却把他震动了一下。原来给大唐热电公司送煤的那个刘麦富因为行贿,被牵扯到一个案子里去了,大唐热电也不再用他的煤了。

老唐想想,怪不得这个月晚上安静多了,在以往他们送煤的时间没来啊。老唐心里好像有点失落落的感觉。

为了证实这个消息的准确性,老唐单独去找一个给大唐热电公司食堂送菜的熟人。这熟人是在一次给公司里的食堂送菜的时候,听厨房里的人说的,好像是报纸上登的一篇文章,揭露了大唐热电公司内外勾结,权钱交易坑蒙国家财产,然后被有关部门立案调查。文章还配了一张照片,照片是晚上拍的,那张照片最引人注意的焦点是车厢里淌的水,后面还有一排车隐在黑暗里。那篇文章的标题好像叫什么《肥水泱泱,硕鼠猖狂》,啥意思咱也不明白。

对于熟人说的这个文章标题,老唐一时也没明白是什么意思,不过他知道,煤贩子刘麦富这次好像真倒霉了。老唐有点担心,煤贩子赔自己的钱不会有什么问题吧?不会被公家收回去吧?不过想一想,那是他对自己鱼塘损失的赔偿,到哪里讲理都说得过去。管他呢,那钱是赔偿咱的,不算昧心钱。咱有啥亏心的?这样一想,老唐觉得胆肥了一点,管它什么肥水泱泱不泱泱的,自己只要没犯法,胆肥一点又算啥!

转念又一想,既然那个黑心的煤贩子不来了,咱这守株待兔的营生也到头了。鱼塘该收拾一下重新养鱼了。

原来,老唐早就发现煤贩子在给他的鱼塘带来灭顶之灾的同时,大量的煤泥也随着车厢里的黑水淌到了鱼塘里。老唐原计划等个十年八年的,让煤泥填满鱼塘再说,没想到这么早就事发了,真是计划不如变化。可惜了。

老唐觉得那张照片可能就是那晚刚子的战友拍的,过了好几年才把这事爆出来,看来也是怕牵累自己。想到刚子这帮年轻人的表现,老唐感觉自己确实老了。不过自己还不算太笨。趁着冬季农闲的时候,把鱼塘里的煤泥清理出来又是一笔收入。

这批煤泥到底是直接卖给加工煤球的好?还是自己趁此机会也去买台煤球加工机器好呢?老唐觉得应该和儿子好好谈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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