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诡语娜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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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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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嘞兄弟(现实题材)

楔子

“‘结情结谊结情谊,拜兄拜弟拜兄弟’,从今天开始,不对,是从这一秒开始,程睿、易扬、孟一鸣三人在火辣辣的太阳下,正式结拜为异姓兄弟。”

“下面该我说了,易扬,你先往旁边挪挪。好,既然你们已经各就各位了,我也就不耽误时间了,我要说的是,是,是……”

“是什么?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迫不及待。行了,你还是先听我说吧。‘从今往后,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无论到了什么时候也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放弃和抛弃自己的兄弟,如果……’”

“想起来了,我想起来来了,话是这么说的。‘如果谁违背了誓言,谁就出门被车撞,谁就下雨被雷劈,外加天天被老师罚写作业。’呼,总算说完了。”

十六岁那年的夏天,在一个柏油路都能被晒化的午后,我站在一间废弃的旧厂房里,听着身旁激动而又高亢的声音,只觉得浑身异常寒冷。

丫的,这小子的誓言也忒狠了,我们是义结金兰又不是恩断义绝,干嘛弄得和天打雷劈似的?

站在我右边的瘦高个虽然没说话,但撇嘴的样子比说话更能表达不屑的心情。不过看他的眼神,好像还想说些之乎者也等等彰显文化底蕴的话,可惜他的动作实在太慢,就连张嘴都要一点一点的开启。

所以,一个火爆的声音抢走了他开口的机会。

“你撇什么嘴?本来就慢的和蜗牛一样还撇嘴,真是不想抢你的机会都觉得对不住时间。要不是看在咱们已经结拜的份上,唔,唔唔,唔唔唔,嘴……”

当我看到易扬悄无声息的突然将手伸向一鸣时,当我看到毫无准备的一鸣被易扬捂住嘴巴直摇头时,我笑的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不是梦中的画面。虽然无法确定现实还是梦境,但依然肯定他们就在身边。

之所以这么肯定,因为他们是我兄弟。

第一章 我们三个

当我气喘吁吁地赶到医院时,手术室的大门已经关上了。门口的长条椅上坐着一个满面愁容的中年男人,我们并不认识对方,只是相互看了一眼便匆匆收回目光。

唉!医院真不是个省心的地方,不管看见谁都是忧愁的烦躁,甚至连眼神都在上演不一样的江湖。

江湖,多么贴切的形容,叫人生不是更妥当吗?绝对妥当,我以前的人生……

“程睿!”

正感慨现代人的疲惫和当初的自己时,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传入耳中。闻声抬头之际,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双眸。

“不是说好了我守在这里,你不用急着赶回来吗?雨下得这么大,路又这么难走,你要是再出个什么事,我,我他妈找谁要人去?”

“阎王,找他要人。”

说话的功夫,我笑着张开双臂抱住了眼前的男人。

“兄弟,谢谢!”

一声兄弟,两行泪落,这就是情谊。

易扬,这个和我从小玩到大的兄弟,这个和我一起熬过苦难的兄弟,我真的要好好谢谢他。

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谢?因为他还在手术室,因为兄弟不能落单,所以,说说我们的故事……

我叫程睿,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的北方男人。按理说,我这个年龄也该娶妻生子,接着成就一番算不上事业的事业。

按理说是该这样,虽然我才和第三任女朋友分手,但父亲已经给我安排好了新一轮相亲。再者说,我儿时的理想即将实现,这可不是小打小闹,起码在我心里足够伟大。

最关键的就是,孟一鸣终于拿出他的私房钱了,或者说是结婚备用金。为了证明自己义无反顾的决心,他不但找来易扬当见证人,而且极其郑重地做出如下保证。

“程睿,我必须告诉你,易扬你也给我听着。这张卡,我手里的这张卡,它目前的身价是三十万,比这三十万更有价值的是,它是我妈一辈子的希望。这个希望简约而不简单,说的概括点,就是我要用它娶媳妇。”

一鸣啰啰嗦嗦了半天,直到再也晃不动银行卡时,才终于说出真正有价值的话。

“我去,我是为了你的理想才交出‘老婆本’,易扬你千万记清楚日期。利息都是小事,主要意义不一样。”

话刚说完,一鸣就将银行卡迅速放到我的书桌上。用自己的“老婆本”赞助我的理想,这么好的兄弟怎么就叫我遇上了呢?关键我还说不出感谢的话。

丫的,这小子是真心支持我吗?如果是的话就别总看那张卡,他这样子弄得我很尴尬,好像……

“好像抢了你媳妇,一鸣,你到底让我替你做见证还是替你伸冤呢?字里行间都透着我俩抢了你媳妇的悲愤。看来大学四年的校播音员生涯既提升了你的口才,又激发了你潜在的表演天赋,真真是了不得的少年,曾经了不得的少年。”

听听,多么花言巧语的一张嘴,我没说出的话都被贫嘴的易扬说完了。当然了,说笑是说笑,感谢的话我依然要说,何况一鸣确实帮了我的大忙。

“一鸣,谢谢你雪中送炭的这张卡,我……”

“得嘞兄弟,谢什么谢?这是咱们共同的事业。”

感谢的话尚在酝酿,就被蹦跳着扑过来的一鸣打断了。

“体育特长生就是不一样,程睿都快成你的撑杆了……”

话还没说完,易扬已经大笑着抱住了一鸣。本就站立不稳的我,自热无法承受他们的重量,结果只能是轰然倒地。

那一刻,我们瞅着彼此的样子异常开心,像极了三个无忧无虑的大龄傻瓜。这样的愉悦透着好久不见的亲切,仿佛我们还是曾经意气风发的少年,仿佛我们还是曾经跪天跪地的兄弟。

第二章 黑肉包的欺压

细算起来的话,我和易扬早于一鸣认识,我俩是一个幼儿园毕业的。等到我和易扬在缘分的牵引下,成为同一所小学且是同一个班的同学时,孟一鸣也被命运带到了我们身边。

“孟一鸣,你的座位在易扬后面不是前面,你这样站在讲台上我怎么讲课?下去,让你下去听见没?”

“听见了,但我不想下去,也不想坐在他后面,他个子太高我看不见黑板。”

刚成为小学生的第一天,孟一鸣同学就以这种方式刷新了我的认知。当时我就想,他是哪个幼儿园出来的小朋友?竟然敢和老师顶嘴?估计等不到下课就被老师收拾了。

然而事实证明我想多了,老师非但没收拾他还奖励他了一块橡皮,更让全班同学为他鼓掌。理由是孟一鸣不但爱学习还很勇敢,他怕自己个子低看不见黑板,所以主动将实际困难告诉了老师,并勇敢的走上讲台示范给老师。

这件事最终的处理结果是易扬离开了我,和孟一鸣最初的同桌,也就是那个又黑又胖的女生成为了同桌。和她坐同桌易扬当然不愿意,而我也是同样的心情,因为一鸣除了上课说话之外其他时候都沉默。

可再不愿意也没办法,毕竟敢和老师顶嘴的没几个……

从调换座位那天开始,易扬就没笑过一次,对一鸣更是恨得咬牙切齿。不是说他撞了自己的桌子,就是说他碰了自己的文具盒,总之五花八门的理由一大堆,弄到最后老师都烦了。

为此,老师还特意点名批评他,让他别娇气的像个女生,不然就让他一个人坐后面。听老师这么一说,易扬吓得脸都白了,从此再没告过一鸣的黑状。

对于易扬的做法,一鸣从没计较过,那大度的样子就像一鸣是个小屁孩,和他计较有失自己小学生的身份。也正是因为调换座位带来的种种不快,所以易扬和一鸣互不理睬,直到二年级快要结束的某天,他俩的矛盾才终于化解。

有时想想也真是好笑,谁能料到“黑肉包”竟成为化解他俩矛盾的关键人物。要么说命中注定就是命中注定,任你怎么走都走不出注定的圈,不信的话咱们接着聊。

对于第二小学九八级的学生来说,“黑肉包”三个字等同于如雷贯耳的另一种诠释。即便“黑肉包”有个俗气的名字黑美丽,即便黑美丽是个又胖又丑的女生,也半点不影响她赶超校花的名气。

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她太能吃了,再有就是脾气暴躁的厉害,最让人无法忍受的就是她心眼太小,哪怕别人无意中碰她一下都会被她牢牢记住。

鉴于以上因素,所以大家对她敬而远之,毕竟是个得罪不起的人物,谁都想自求多福。虽然她很彪悍,但偶尔也会有人挑衅一下她的权威,不过最后的结果都以战败收场。

易扬虽然没有也不敢挑战“黑肉包”,但他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战斗力依旧微弱。

没有战斗力也就谈不上反抗了,幸运的是易扬学习好,而黑美丽又不愿意考试分数太难看,所以对她文弱的同桌还不是很过分。除了每天吼易扬几句倒也没打过他,最多就是举起拳头吓吓他,饶是如此也足够恐怖。

如果仔细分析的话,这种不动手的威胁也该是校园霸凌的一种,万一受压迫方吓得精神失常了怎么办?那可不是说两句道歉的话就能恢复正常,何况黑美丽打人的样子完全和美沾不上边。

于是乎,换座位成了易扬日思夜想的头等大事,反正小学二年级那段日子,易扬确实忧愁的差点抑郁。为了早点实现易扬的愿望,我还陪他一起找过老师,次数多的我都不好意思了。

可惜对于易扬的要求,老师次次都予以拒绝,理由是黑美丽在学习方面的自控能力太差,特别需要易扬这样的优等生帮助她进步……

第三章 注定的快乐

老师的拒绝让易扬备受打击,整天窝在自己的位置一声不吭,就连我找他玩也得不到回应。所谓屋漏偏逢连阴雨,易扬要换座位的事不知怎么传到了“黑肉包”耳中,她那火辣辣的性子岂能容忍易扬背叛?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不能。

“黑肉包”听说这件事的当天,就对易扬进行了打击报复。

“你个胆小鬼还敢告我的状,看我不把你的书都撕了。”

别看“黑肉包”长得难看,学习也不好,可做坏事的速度一点都不慢,尤其发怒的时候,手上的动作简直快如闪电。等到易扬反应过来的时候,“黑肉包”已经开始撕第二本书了,等到我听见易扬的哭声时,他书包里的书都快被撕完了。

“黑美丽,你为什么撕易扬的书?你欺负同学,我要带你去见老师。”

当我看到被“黑肉包”撕坏的课本时,气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想将她带到老师办公室。奈何我的手刚拽住她的胳膊,就被她胖乎乎的手使劲推了一把,随着一声闷响,我摔倒在地。

“我就撕他的书怎么了?有本事你现在就去告老师,去啊,去啊……”

看着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的我,“黑肉包”得意的差点上天,猖狂得意之际,她拿出自己的书在我头上不断敲击。我们当时虽然在教室,周围也有同学,但没一个人敢吭声,有几个胆小的甚至吓得哭了起来。

“黑美丽,你……”

就在我卯足气力,准备和“黑肉包”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却听头上传来“啊”的一声大喊,紧接着我便看到踉跄倒下的“黑肉包”。

她,她时不是把我打出幻觉了?

看到“黑肉包”倒地的第一眼,我没有丝毫激动的表现,而是怀疑自己的脑子坏了。理由很简单,“黑肉包”怎么可能突然倒地?她又不练蛤蟆功。

等到“黑肉包”刺耳的哭声再次响起时,我才肯定自己看到的就是现实。待到威风凛凛的一鸣出现在我眼前,并伸手将我扶起来时,我才彻底肯定“黑肉包”输了,且是被一鸣出其不意的扫荡腿“扫输”了。

没办法,逆袭就是这么防不胜防。

“黑胖子,你以后要是再敢欺负他俩,我就打的你满地找牙。”

那一分那一秒,当一鸣说完这句霸气的话,接着被老师霸气地揪出教室之际,我觉得他就是全校最帅的男生,虽然他消失的方式有些难看。

“孟一鸣,谢谢你,我们以后一起玩吧。”

“黑肉包”被打败的第二天,易扬刚进教室就跑到一鸣面前诚恳地表达谢意,顺带将自己渴求的愿望一并说了出来。看着对自己感激又崇拜的易扬,一鸣则像个小大人似的缓缓开口。

“我打‘黑肉包’不是帮你,而是感谢我的同桌程睿。要不是他每天早上都给我带半块面包,我才懒得早早起床呢。既然你是程睿的朋友,我们就一起……”

从那天开始,我们三个成了形影不离的“三剑客”,一鸣更成了校体育队的风云人物。之所以会成为风云人物,不是因为他打败了“黑肉包”,而是他敏捷的身手被体育老师发现了。

“所以啊,咱俩能在一起多亏了‘黑肉包’,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会不会还把我放在内心深处?”

“得了吧兄弟,什么叫放在内心深处?那叫记恨好不好?不过我听说黑美丽现在是真美丽,你可以找个机会去看看,兴许她能再还你一个扫荡腿。”

“易扬,为什么我觉得你对黑肉包,错,是黑美丽同学念念不忘呢?不如让她再欺负欺负你,也好加深彼此的印象,哈哈……”

在岁月的长河中,有的人和事注定会成为永久的快乐,就像“黑肉包”和“扫荡腿”,每每提及都会开怀大笑。

第四章 意外之灾

如果能够永远开怀大笑,也就不会有这场意想不到的灾祸,奈何世事无常才是人间常态。

昨天晚上七点左右,我接到了易扬的电话,他吞吞吐吐的语气印证了我不安的预感。

“一鸣怎么了?他到底怎么了?你快说,快说啊!”

易扬每次遇到重大的事情,都会吭哧许久不说话,这是他最大的缺点,也是最让我着急的习惯。心情已经焦灼不堪,眼皮更是跳动不止,一个又一个不祥之兆拨开了我紧绷的神经,惊雷般的吼声差点炸裂话筒。

“一鸣被南江波砍了,刚送到医院,医生说,说……”

“说什么?说什么你倒是说啊!”

听到一鸣被砍的那一刻,手机差点掉进我面前的汤碗。担心自己控制不住情绪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我忙掏出一张五十元的现金压在汤碗底下。

走出面馆的时候,老板还在后面急吼吼的喊我:“小伙子,你要的面已经端上来了。”面馆老板的话音还未完全消失,易扬的声音就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

“医生说一鸣的伤不好处理,位置还比较特殊,这种情况不止缝针那么简单,还必须进行手术。所以,所以得先缝针再……”

“那就按医生说的做啊!易扬,生命没有耽搁之说,千万别弄出让自己后悔的事。”

也不知道是易扬说得太慢还是我急得心乱,总之我今天不停打断他。易扬许是觉察出了我的心思,所以到了最后,易扬干脆一声不吭,只在手机另一端听我的指挥。

“你和一鸣的银行卡都在我这,你俩平时又没用现金的习惯,微信和支付宝最多刷个零头。我爸大前天取了四个月的退休金,怎么着也有两万多,交押金应该没问题。我这就给我爸打电话,让他赶紧去医院,钱要是不够你就告诉我,千万别耽误了一鸣。”

果然情况越紧急,人的反应能力越迅速,就像我突然想起我爸取退休金。要是放在平时,我才懒得问我爸什么时候取退休金,更不知道他一个月有多少退休金。

虽然我知道他取这笔钱是为了我,确切说是为了我的快餐店。他想给快餐店买两台笔记本电脑,外加一台惠普商用打印机,据他说这个牌子的打印机不错。既然我爸都说好那就买吧,反正掏钱的人又不是我,快餐店更不会改成打印部。

说句实打实的心里话,我爸的想法特别让我感动,即将付诸的行动也让我感慨,这样的感慨和感动必须催生我的使命感。其实我开快餐店本就是一种担当,再一次借用我爸的话说就是,男人既要有责任也要有担当,你正在装修的快餐店就是很好的例子。

我爸说的没错,这个快餐店确实对我意义重大,再有易扬和一鸣的鼎力相助,让我不想对一切充满信心都不行。即便眼下并不顺利,但我依然充满信心。

不止对自己有信心,也对和我同甘共苦过的易扬有信心,更对把娶妻生子的家当交给我的一鸣……

“别别别,别让叔叔来医院,他老人家身体吃不消。还有你,也甭急着往回赶,我又不是没在医院。”

易扬说到这咳了好几声,本就嘶哑的嗓音再加上干涩的咳嗽,连带着听筒这边的我都觉得嗓子冒烟。明明是他在咳嗽,我却感觉嗓子发干,这可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

奇怪的现象?我他妈怎么不说这叫感同身受,又怎么不问问易扬何为同甘共苦?

“就这么定了,我……”

“定什么定?不管什么事等我弄清再说。易扬,你到底几个意思?嫌我钱少还是嫌砍的不是我?”

刚将随身带的东西收拾完,拿过桌上的房卡准备退房时,却被关键时刻总让人气恼的易扬彻底惹恼了。

第五章 高端男装

“我意思你待的地方要变天,‘雷暴预警’都发我手机上了,你还……”

“还是要回来,必须!”

办完退房手续的同时,我正好结束通话,为了避开易扬的再次唠叨,我迅速关闭了手机。临走之前,我先用前台的座机给我爸打了一个电话,接着又给航空公司打电话准备订票,结果事与愿违。

订不到机票不是因为没票,而是因为易扬没有危言耸听。

“受到天气影响,今晚的航班临时取消。”

就这么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彻底打乱了我原定的计划。既然命运安排了这场考验,那就兄弟齐心一起闯关,你们等着我,一定要等着我。

“师傅,我要去C市,麻烦您快点。”

“什么?就这天还去C市,还要快点,不好意思,你还是下车吧。”

当第一辆出租车停下时,我好歹和司机交流了几句。

“师傅,去……”

“去什么去?收车。”

当第二辆出租车停下的时候,我只来及叫了声“师傅”,就被对方一句话给噎回去了。

当,当个屁,第三辆出租车压根就没停。

车没停也就算了,主要司机说话太难听,正眼都没看我一下就说道:“准备投胎啊?让雷劈死更快。”说完扬长而去,顺带溅了我一身泥浆。

“真他妈的人渣,投胎都没你的号。”

望着那辆越开越远的出租车,我禁不住大声骂道,边骂边迅速解开衣扣。原本我并没打算脱外衣,虽然它早已被雨水淋透,而且脏的不成样子,但在我眼里依然珍贵。

说珍贵一点都不过分,毕竟是某高端品牌的新款男装,哪怕我已经穿了三年依然看不出它的变化。一分价钱一分货,像这种久穿不变的高端男装没有“亲民”之说,我说的是亲民价。

对于我最珍贵的的衣服,我大姨最有发言权和评论权,谁让她看见我穿这件衣服且认出了商标呢?也正是因为她有意无意的发现,所以才郑重其事的询问了我许多次,而且次次都是内容如下。

“小睿,易扬和一鸣没做什么违法的事吧?我看着好像没有,但又有些怀疑,至于怀疑啥也说不清,反正就是想不通。想不通他俩为啥要抢着给你过生日,更想不通他俩为啥合着给你送礼物,最最想不通的就是这件夹克的价格。

两万二,就这么一件又短又小的夹克售价两万二,关键拉链还是个样子货。小睿,你不是说易扬才找到工作吗?一鸣虽然有工作,但两个月都没发工资了,就他俩的经济水平还送这么贵的礼物,实在不是一般的难为。”

两万二,这个非一般的数字既彰显了它的高贵,也让我大姨经历了讶异、揣测、观察、鉴定、慨叹等一系列环节。

售价这么高的衣服,而且是初秋的薄款,再加上“拉链还是样子货”的本真评论,这些因素不管哪一个都能证明它的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的物价大都珍贵,但这里的珍贵不是我所说的“珍贵”,因为这是代表情谊的礼物,所以不能用金银财宝来衡量。就像易扬和一鸣送给我的高端男装,既有无尽的祝福又有无怨的守护,更有无悔的等待。

第六章 一念之间

“叔叔,你看,雨停了。”

正沉浸在往事中的我,突然听到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可等我抬起头时却没看见任何人。奇怪,难道出现了幻听?不过雨确实停了,刚才的头晕眼花也不知不觉消失了。

我知道,那些症状都是身体发出的警报,不然我又怎会累到出现幻听……

我去,我忒想问问生活,你是不是特别欣赏凡人吃苦?

“叔叔,我最爱这朵花。”

就在我感慨生活不易,把自己都折腾出幻听之际,银铃般的声音再次响起。与此同时,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

看到这个约莫六七岁的小女孩,尤其看到她清澈如水的双眸时,我急躁烦乱的内心瞬间变得安然,那种感觉就像被天使的羽翼抚慰过似的。

“叔叔,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最爱它?因为它的花瓣上有这颗水珠。”

我还来不及思考,小姑娘已经雀跃着说出了答案。

“有水珠太正常了,刚才的雨那么大,所有的花……”

“和下雨没关系,这颗水珠是凭借自己的晶莹才映出了花朵的美丽,如果没有它我也不会注意这朵花。”

她说到这停了下来,再次看起手里的花,不对,是再次看起花瓣上的水珠。小姑娘看得很认真很投入,似乎那颗水珠里面藏着另一个世界。

或许吧,或许她真的在看另一个世界,毕竟在孩子的眼里心里,一切都带着最初的纯真。说实话,我挺佩服这个小姑娘,不止佩服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更佩服她对事物的认知和理解。

就拿“水珠”来说吧,如果是我绝对不会有她那样的想法。没有不代表她想法幼稚,也不证明我观点不同,而是我没有她那样的心境。

既不淡然也不安然,既不平静也不沉静,这些情绪化的对比都是我的人生标签,无可奈何又无比现实。当无奈和现实交谈之际,某些沉睡的记忆亦会苏醒。

“成年人怎么可能没烦恼?有烦恼才说明有经历,有经历才说明有个性,这叫个性不是脾气。”

“咱们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没点脾气怎么行?那样太怂。”

“哪个兄弟不浮躁啊?除非他真的看破红尘,没有丝毫赚钱心思。”

“赚钱!这就是无所不能的真经。”

曾经的生意伙伴,所谓的经商门道,虚伪的人生感悟,酒桌上的觥筹交错实在滑稽,更滑稽的是我竟然参与其中。原来当年的自己那么幼稚,以为人生就是“人生”,俩字写完功德圆满。

其实说来说去,这些都是急于求成的表现,也是一个会长期存在的怪圈。

“叔叔,这颗水珠很辛苦。”

思绪正在往事之中来回纷飞,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却喊了我一声。看着她一脸郑重的神色,我忙往前紧走两步。

刚在她半米左右的地方站定,她灵动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响起。

“它最初只是一颗小水珠,只不过周围的小水珠和它聚在一起才变成了大水珠。从小水珠变成大水珠是一个很辛苦的过程,它既要等待别的小水珠靠近自己,又要保护自己不受伤害,这不仅仅需要耐心还要有信心。虽然它很不容易,但它一定很快乐,因为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一字一句说到这,小姑娘停了下来,她轻盈地走到花丛旁边,望着眼前的姹紫嫣红缄默不语。看着花丛旁边默然不语的她,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敬佩。

没错,我说的是敬佩,真真正正的敬佩。这种“敬佩”和以往任何一种敬佩都不同,它无关于对方的年龄和身份,而是取决于自身的共鸣和感动。

正是因为这种特殊的“敬佩”,所以我才能不假思索地说道:“只有耐心等待的人才懂得沉淀,让自己在沉淀中越来越优秀;只有信心坚定的人才懂得积累,让自己在积累中越来越强大。优秀而强大的人无所畏惧,他们既有勇气面对敌人,也有能力保护亲人,就好像那颗大水珠。”

话到此处,我也结束了自己的直抒胸臆。结束代表着新的开始,所以再送自己一个久违的微笑。

是该高兴,也值得高兴,毕竟“顿悟”挺不容易,虽然只在一念之间,但难有合适的契机。好在老天眷顾,命运也肯照顾,我这才得以释怀。

“你在想什么?是要给我讲故事吗?”

或许凝神思考的人都有种无法形容的神秘,所以才会引起旁观者的好奇和揣测,就像我身旁这个聪明灵秀的小丫头。

“我在想往事,你要是想听的话,就当我在讲故事。”

世界这么大,能遇见谈得来的人不容易,哪怕对方是个孩子也不妨碍沟通。她既然这么想听我就说出来,反正往事故事也没什么区别,皆属红尘之事。

红尘中的人讲红尘中的事,红尘中的人听红尘中的事,似乎一切又是命运的安排。俗话说无巧不成书,“俗话”估计就是这么来的。

第七章 天性如此

“你一定要有远大的理想,别像没出息的人那样没出息。俗话说得好,有志者事竟成,只要你不停努力就一定能成功,加油吧少年!”

上面这段话出自我大姨之口,也可以说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教诲,身为她唯一的外甥子,我必须是在这段话的陪伴下长大成人。

要么说,言传身教就是不一样,做为一个从小懂事的聆听者,我更是将这段话牢牢刻在心里。因为长年累月的聆听,所以这段话扎根在我心里,以致干什么事都会用这段话激励自己。

聆听归聆听,激励是激励,我没有半点指责我大姨的意思,何况她老人家说的完全在理。现在这个年代,最重要的不是“高科技”,“日新月异的高科技”才真正重要。

不信你看,你的4G手机是不是没用几天就换5G了?电脑也一样,还没掌握新系统就得再次升级。故,我大姨的话何止有道理?简直就是紧跟时代的励志。

之所以说和努力有关的话题,不是为了证明我多么吃苦耐劳,而是为了证明努力从来不分时代。

我去,说事还是直接些好,像我这样绕了半天照样得言归正传。不过绕着说也不是一点用没有,起码对我而言是个很好的引子,因为我的失败并非不努力……

和易扬比起来,我绝对属于非一般的急性子,这倒不是说我像张飞,而是他的性子过于温柔。说实话,要不是我俩从小玩到大,就连换衣服都不避的关系,我保证坚信自己的感觉,且一辈子不动摇的坚信。

“易扬,你咋能这么不慌不忙不着急呢?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心如止水的?无论什么事都一样的这种。”

这是一鸣对易扬的评语,也是他从小到大的疑惑。可以说在内心疑惑这点上,我和一鸣完全达到了共识,关键谁也没受到谁的影响。

其实真要说的话也不该奇怪,毕竟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各有各的性格和脾气挺正常。但是,易扬不一样,他属于特殊个体。

举个例子吧,别人不管性子慢还是性子凉,最终都会按要求完成某件事。可易扬就不行,他又慢又凉的从不管时限,即便去世界五百强企业面试也不急分秒。

当然了,世界五百强企业也不会招聘他,我只是举个符合他人设的例子。虽然易扬的性格常常让我怀疑人生,但也没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我和一鸣也就任其逍遥了。

既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人生,就沿着自己的人生之路走下去,又不是同一批次生产的模特,不用复制粘贴的连个对比性都没有。再说我们仨情同手足,那份情谊不是跪天跪地的恣意洒脱,而是今生今世不变的承诺和理解。

许是这份情谊太让我们感动了,所以一鸣才会变得愈发活力四射。说到一鸣,就不得不说易扬;说到易扬,就不得不说理想;说到理想,就不得不说一鸣。

丫的,咋又绕了这么大的圈子?还差点把自己绕进去,更气愤的是……

算了,不想了,娓娓道来比什么都强。

“理想不是用来追赶的,而是用来实现的,实现懂吗?不懂的话就要努力,努力超越别人,前提是不能着急。欲速则不达,成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做到的,既要慢慢来还要稳稳走,务必记住!”

从大四上学期开始,易扬就变成了曾经的我大姨,我意思他苦口婆心的样子神似。不过也仅限于神似,毕竟啰嗦程度没法比,我大姨没法和他比。

对于易扬的突然转变我倒没什么,毕竟他是为了我和一鸣的前途考虑。不然以他的性子,一定肯定以及确定不会叨叨这些,因为易扬实在太慢太慢,再简单的话都能说到日落西山。

可惜我理解只代表我个人,所以一鸣不理解我也没办法。他不理解挺正常,谁让他是一个热情加火爆的体育特长生呢?

第八章 匪夷所思

如果让我用一个词形容一鸣的专业,我,我也就只能选择“痛快”了。为什么选这两个字呢?因为一鸣的专业离不开这两个字,所以一鸣在学校的生活既痛苦又快乐。

对于这位体育特长生我向来佩服,准确的说是佩服他的系别和专业。“体育系运动训练专业”,多么高大上的九个汉字,单是看一眼我就能直接躺倒。

我的比喻一点都不夸张,事实更是大家一致公认,其实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体育本就有有别于别的专业。运动加训练的超级组合,奠定了它无法撼动的地位,也分外彰显出一鸣的阳刚之美。

别的不说,就说他在球场奔跑的时候,不但吸引全场女生的目光,而且引爆全场女生的尖叫。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还有部分男生也在痴迷地望着一鸣。

怎么会这样?很简单,因为一鸣的身材“穿衣有型,脱衣有料,酷到不行”,反正除了完美还是完美。说句不怕误会的话,我对一鸣的身材也很关注,有时忍不住还会伸手捏一把,上大学以前确实会这样。

让我气愤的是,自从我们被同一所大学录取后,我反倒鲜少有机会关注一鸣的身材了。这倒不是我变得不喜欢关注了,而是他厌烦了裸露身材的爱好,即使夏天在宿舍也会穿件背心。

所以,我只能偶尔看看他紧致的腹肌和性感的鱼尾肌,偶尔在梦中看看。至于触摸,停停停,想到哪儿去了……

虽然我和一鸣同校不同系,但我们的宿舍和他的宿舍仅有一墙之隔,绝对属于深情厚谊的兄弟宿舍。需要说明的是,“我们”指的是我和易扬,我俩在命运的安排下住进了同一间宿舍。

命运是天地之间特殊的存在,因为这种存在所以一鸣变了,变得特别喜欢自己的专业,他的喜欢已经达到了狂热的程度。何为狂热,体现在一鸣身上就是不回宿舍,似乎练习室才是他缴费住宿的地方。

讲真,当我看到一鸣这些诡异的变化时差点以为他得了狂躁症,且是有史以来最可怕的一种狂躁症,虽然我不确定有没有这种病。

对于自己不训练就生气的突兀性变化,一鸣不但特别苦闷而且非常苦恼,整天唉声叹气的让我不得不陪着笑脸找他谈心。不陪着笑脸不行啊,他的三位舍友全都求到我这儿了。

“程睿,好兄弟,你赶紧问问一鸣到底咋了?不然我们绝对有生命危险。”

“对对对,这事只能你出面,毕竟你们的关系不一般。”

“不是我们事多嫌他用暖水壶,关键他用的是盛满开水的暖水壶。额滴个神嘞,盛满开水的暖水壶能当哑铃练臂力吗?万一爆了咋整?毁容的事我没想过,更不敢想……”

以上内容全部来自一鸣的室友,他们宿舍统共四个人,三个都属于一条战线,陈述和诉求更是没一点瑕疵。所以,所以我根本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能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推开了隔壁的房门。

“大哥,你该不会是想要一人得道吧?就算你想法独特也得先打开窗户,否则玉皇大帝都呛得坐不住。赶紧,咳咳,打开窗户,咳咳咳……”

我去,瞅瞅这满地烟头,看看这满屋缭绕,一鸣究竟遇到啥想不开的事了?

“啊!”

就在我边捂着口鼻边向窗边走去之时,一声出其不意的哀嚎吓得我差点破窗而逃。

“丫的,你干嘛选择这么突兀的发声方式?虽然浓浓烟雾让你很难辨别方位,但并不影响你温柔的打声招呼,就算打招呼的地方空无一人也无妨。”

“我没想吓你,只是想让你抬抬脚,我的脚疼啊!”

听到易扬带着哭腔的解释,我这才惊魂未定的反应过来。待我慌乱之下收回自己的脚时,眼前的烟也散的差不多了,易扬抽搐的表情亦是恢复原状。

第九章 原来如此

“对不住啊兄弟,我也不是故意要踩你的,奈何这房子的能见度太差,单是找一鸣都差点废了我双眼的视力。所以,你千万不能怨我,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想教导我们又为什么悄无声息?莫非你想换用意念影响我们?真是一个可爱的小盆友。”

易扬是很可爱,不然怎么也和体育特长生一样沉默,除过刚才那一声哀嚎和解释为什么哀嚎之外,他确实没再说任何多余的话。

不是,这都啥时尚的毛病啊?一屋三人,俩人无语,关键俩人的表情太让我一人匪夷所思。

先看一鸣,满脸狰狞的肌肉都在跳动,就是死活不肯开口。再说易扬,惆怅忧郁的眉头都在紧锁,就是好歹不愿吭声。这样的画面算正常吗?必须不正常的让我想问一句:“两位兄弟,我是不是挺碍眼?”

可惜的是,这个想法并没有变成现实,因为易扬毫无征兆的离开了。好在他临走之前说了几句话,那些话又恰好启发了我。

“程睿,你和一鸣先聊着,我还要去图书馆还书,就不和你们聊了。”

原来如此,我要是没猜错的话,他俩的反常一定和“聊”有关。果然,易扬刚走出宿舍门,一鸣就蹦跶着说了起来。

“易扬是不是不开心?他要是不开心咋不说出来?他不说出来我们咋替他想办法?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那一刻,当我看到易扬离开之前还沉默不语的一鸣,突然和开机关枪似的提了一堆问题时,我无法也不想再继续淡定了。

“一鸣,你这又是咋了?咋好端端地说起易扬了?不对,我咋觉得你俩好像都有问题?”

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我直接坐倒在地,剩下一鸣独自尴尬。说实话,我并不是故意给一鸣摆脸色,也不是嫌弃易扬打卡似的啰嗦。

一鸣的性格属于典型的热情加火爆,这种性格的人能安静的坐上十分钟已经很不容易了。何况体育专业不同于别的专业,上课基本都是大运动量训练,一天下来消耗不少体力和精力。

奔放的性格加上豪放的训练,这些因素注定一鸣不会是个安静如水的人,事实也证明他确实雷厉风行,但凡决定的事绝不拖泥带水。他“当断则断”的优点不止易扬佩服,就连自诩决断能力强的我都暗暗点赞。

不过优点存在的同时,缺点亦是紧随其后,一鸣的缺点就是缺乏耐心。和他脾气截然相反的易扬,偏偏耐心多的我都无奈,亏得我和易扬一个宿舍,早已习惯了他的“慈悲性啰嗦”。

何谓慈悲性啰嗦,简而言之就是善意的提醒,绝不含一点恶意。这只是针对易扬而已,因为我了解他,所以才为他量身打造了这个专属解析。

其实一鸣知道易扬啰嗦的原因,也明白他是为了我们的前程才说教不停,饶是知道加明白也无法增加他的耐心。幸运的是,一鸣总会在关键时刻大彻大悟,说白了,还是兄弟情分彼此牵连。

倘若我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亲如手足,一鸣才不会边四处寻找卫生纸,边急吼吼的给我解释:“我怎么不知道易扬的心思?可他也不能昼夜不分的叨叨,这样下去好心也变成坏心了,我意思我本就不多的耐心会彻底消失。哎呦喂,不能再说了,我得赶紧去厕所,你替我感谢他,顺便提醒他少唠叨……”

瞧瞧,兄弟情深就是不一样,上厕所都是心心念念。鉴于上述种种,我又怎能不给这件事来个结束语?必须有!

我的结束语只有四个字,话虽不多但绝对精辟:原来如此。

第十章 兄弟恩情

“原来如此”过去后,我们三个的关系更显亲密,而那件事也成为我们这辈子都惦记的“笑谈”。

大学毕业前的那天晚上,我们一起去了校门口那家烤肉店。吃着烤肉,喝着啤酒,不知不觉又聊起了“原来如此”。

三个人笑闹一通过后,一鸣搂着易扬的肩膀说道:“易扬,你放心,我这辈子忘了谁都不会忘了你,简直比我媳妇还惦记我。”

“兄弟,你能说这些话我很感动,尤其把我比作你媳妇更显温馨。所以,你就甭再说了,满嘴酒味都快熏死我了,唾沫星子都是没嚼碎的烤肉……”

看着易扬边躲避一鸣唾沫星子飞溅的嘴,边无奈地用手擦抹自己的脸,我差点笑岔了气。那天晚上,我们那桌走的最晚,临走之前我们要帮着打扫卫生,老板说什么也不同意。

说来也是缘分,他非但不嫌我们闹腾,还笑呵呵的问道:“你们是不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刚你们闹腾的时候我隐约听见了。”

“是,我们是拜过把子的兄弟,特别爱闹腾,晚上吃饭……”

带着歉意的话还没说完,老板就挥着手打断了我。

“不是不是,我意思闹腾好,真挺好。能和自己掏心窝子的人本就挺少,能和自己既掏心窝子又闹腾的人更是少之又少,我是打心眼羡慕啊!祝你们前程似锦,友谊地久天长。”

“谢谢老板,我们也祝你生意兴隆。”

那一刻,听着老板真诚的述说我特别感动,就连答谢的话都带着浓浓的鼻音。

“你……”

对于我的变化老板很惊愕,他的惊愕在我意料之中,因为我也想不到自己会秒变情绪。

“谢谢老板,再次祝你生意兴隆,有缘再见。得嘞兄弟,哥几个走起。”

一鸣向来机智,对我的变化亦是心如明镜。正是因为知道为什么,所以他才快速走到我身旁,边朝老板点头致谢边拽着我匆忙离开,临走还不忘嘱咐易扬把帐结了。

“程睿,你这是怎么了?咱们不是说话高高兴兴的毕业吗?行了行了,赶紧把眼泪擦擦,大老爷们也不嫌丢人。”

一鸣嘴里虽然说着埋怨的话,但还是笑着替我抹掉了眼泪。其实男人间的友谊并非一直刚烈,偶尔也会温暖的让人感动,即便刹那已经足够。

“我说怎么找不到你俩,原来躲在这里说悄悄话。路痴,你也不怕把程睿弄丢了,忒会找地方。”

也不知道易扬找了我们多久,总之他跑过来的时候,前额的头发已经湿透了。与他焦灼神色相对应的则是语气,那是玩笑、关切、责备的复杂结合。

“你看看你,我想弄丢程睿都被你猜到了,你咋这么聪明呢?”

一鸣话音刚落,我就忍不住笑了起来,易扬的笑声紧随其后。听见我的笑声,再瞧瞧易扬的笑脸,一鸣亦是摇着头笑了起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有日子没这么笑过了,具体几天我给不出准数,但至少半年没问题。这都怨我,把气氛整成了气憋,连累你们也跟着心累。”

漆黑的夜色下,我望着前方的宿舍楼,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第十一章 毕业告白

凌晨的宿舍楼本该寂静无声,因着毕业的缘故,最高的那一层宿舍灯火通明,笑声哭声吵闹声不绝于耳。或许是空气中传来的声音太过噪杂,或许是灯光下的身影过于活跃,又或许各种因素都有的结果,所以再次开口的我分外郑重。

“我对不住你们,要不是我妈出事,我也不会四处寻肇事逃逸的司机,结果人没找到,架倒是打了个天昏地暗。

为了保住我的学籍,一鸣主动替我背黑锅;为了保证我的安全,易扬托人求情消除误会。可我呢?不但痛苦的差点放弃自己还不领你俩的情,你说你俩为了我值不值?不值,真他妈……”

说到激动处,眼泪又一次蜂拥而至,我的腔调也从呜咽不止变成了嚎啕大哭。那一次,是我哭的最酣畅淋漓的一次,易扬和一鸣也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止我哭,他们知道我心里难受,所以任由我发泄个够。

我心里确实难受,可是再难受也得压抑自己,因为我爸已经伤心欲绝。看着一夜白头的爸,我又怎么忍心在他伤口上撒盐呢?何况还有许多善后事宜等我处理。

在重压和责任之下,我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用自己尚未经历风雨的肩膀扛起整个家。掌管一个家不容易,再说我妈是非正常死亡,牵扯的事就更多了。

万幸的是,爸的身体还算硬朗,自己也能照顾自己,让我省了不少精力。有了精力才有时间,有了时间才能寻找肇事司机,即便如此我依然烦躁,毕竟找人不是件容易的事。

除此之外,我还要准备毕业论文,最关键的是我已经动了考研的心思。但凡动了心思的事,是很难说服自己放弃的。

那段时间,我和得了抑郁症似的,有时甚至好几天不说一句话,更夸张的则是我会突然忘了肇事司机的长相。连仇人的长相都记不住还找什么人?真是想念我妈都觉自己不配。

眼见我一天比一天消沉,易扬和一鸣都急坏了。他们边想办法帮我寻找肇事司机,边费尽心思的瞒着我爸,怕我的样子再一次打击到他。

于我而言,那段日子浑浑噩噩,于他们而言,那段日子既忙碌又紧张,花销也比平常多了许多。多出来的花销都是贴补我的,因为我心情不好,动不动就和别人发生口角,有时在校内和同学,有时在校外和陌生人。

不管在校内还是在校外,只要我和别人发生了冲突,易扬和一鸣就会替我“破财消灾”。尤其是一鸣,动作利索的好像钱就在手上长着,只要对方一个不友好的眼神,他就立刻递过去一张钞票。

见钱眼开谁不喜欢?破财消灾谁不愿意?再说口角之争就是口角之争,因为拜过把子的兄弟有着义薄云天的相守,所以我们不会丧心病狂,更不会心狠手辣,我们只会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直到一起找到肇事司机,直到一起重整心情……

“什么叫值不值?程睿,你哭就算了,闹这么一出是几个意思?我没有帮你,一切都是你积善行德的回报。”

毕业那天的凌晨,我是怎么停止嚎啕大哭的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一鸣用上面的斥责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也没有替你求情,我是偿还你的人情。甭问什么时候什么事,就算问了我也不知道,谁让我欠你那么多。”

这句带有愠怒的话出自易扬之口,看到平时连火烧眉毛都不着急的易扬,竟然因为我的几句话变成红脸关二爷时,我的愧疚又增添了几分。

转变是在外表,反映却在内心。

其实我知道,易扬脸上的愠色不是因为我说的话,而是因为我话里的意思。既然是情同手足的兄弟,就不该一边说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誓言,一边又存着“如果没我就不会怎样”的假设,这是多么矛盾的言行啊!

说得好听点这叫“作”,不带绕弯的说就是“膈应”。之前易扬遇到麻烦,我和一鸣也是竭尽全力的帮他,事过之后易扬也说了一番感谢的话,一鸣听了就很不舒服,还指着易扬连连说“膈应”。

从那以后,我们就很默契的达成了共识:困难必须说,感谢甭开口。我是错了,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不由人。

“说了就说了吧,看在还要拍合影的份上我也就不揍你了,免得你鼻青脸肿的样子吓坏同学。有一没二,下次你要还这样我就踹翻你。”

一鸣的脾性永远都有种无法隐藏的烈,尤其不高兴时开口,更透着“谁都勿扰”的冲。冲的我都不知道怎么问他何谓积善行德?无奈之下我只能再次沉默。

许是怕我再沉默下去会彻底石化,所以一鸣才长叹一口气说道: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时至今日我也就不瞒你了。我所说的积德行善,意思是你小时候总替我挨拳头,偶尔还会及时出现解救我。

比如有一次我和别人打架,对方不但找了七八个人将我堵在巷子里,而且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棍棒,看那阵势我就没打算完整出来,再说我也不会求饶和服软,我只会想象自己该多么……”

满脸严肃的一鸣刚说到关键处,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巴,顺着这只手看去,正看到抽完最后一口烟的易扬。手里没烟,嘴巴闲着,他自然要抢一鸣的话题了。

“还多么什么啊?一群混子打你一个学生,傻子都能猜到是什么结果,可惜他没有确认的机会,因为程睿拎着一书包砖冲进了人群。说句实在话,程睿打架的姿势比你专业,豁出命的样子也比你舍得,那一书包砖更争气,抡了半天连一块都没掉出来。”

“别,别说了,我的五脏六腑都快笑抽了。”

当易扬慢慢悠悠说完整个过程时,一鸣已经笑的直不起腰了,就连说出来的字都在手舞足蹈。

旧事重提总能触动内心,何况一鸣又是其中主角,易扬夸张的讲述让他笑得不能自已。等到好不容易淡定下来,一鸣直接将易扬摁倒在地,震耳的笑声再次响起。

看到在地上滚作一团的两个人,我也开心地扑了过去。

“程睿,我刚刚可是夸你有勇有谋有义气,你千万别误会我的意思和一鸣组成团队。”

“拉倒吧,我还不知道你小子的心思,你不就是想突显我擅长打架的特点吗?程睿,你说我分析的对不对?”

“对,对兄弟还分析什么?一起闹腾别停下。”

和毕业典礼上的校长讲话比起来,我们三个的“毕业告白”反倒更显生动,因为字字句句都透着兄弟情谊,一生一世都割不断的兄弟情谊。

第十二章 缘来缘聚

“满满!”

回忆刚才告一段落,一个心急如焚且语调都在颤抖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不等我抬头细看,坐在我身旁的小女孩已经迅速起身,她一边高兴地喊着“爸爸”,一边欢快地往前跑去。

顺着那个蹦蹦跳跳的身影看去,我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慈爱地搂着小女孩。

满满,原来她叫“满满”,真是再合适不过的名字。天使一样的她,必定会带来幸福美满……

“爸爸,就是这位叔叔一直陪着我,叔叔还给我讲故事呢。”

正思忖着“满满”二字的含义,却见满满在一个身影的陪护下走了过来。

“兄弟,真是太谢谢,是你?!”

感谢的话尚未从他嘴里说出,惊呼的语气已经渲染了气氛。该是又惊又喜的气氛才对,因为眼下的我和他一样。

“都说四海之内皆兄弟,此话果然不假,想不到满满竟是我们的‘牵线人’。”

想不到,实在想不到,我实在想不到满满的爸爸就是第一辆出租车的司机。这个世界还真是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说来说去都是缘分使然。

想到这,我禁不住笑着说道:“有缘之人走到哪都能遇见,不过我觉得,最该感谢的还是满满。要不是这位小天使的突然出现,也就没咱俩什么事了。”

我确实该谢谢满满,不止谢谢她用非一般的童言点醒了我,更要谢谢她用甜美的笑容感化了我。正是因为点化与感化的结合,所以我才能剔除不应有的急躁,并在安然的心境中追忆往昔岁月。

想到友情往事我当然愉悦,与此同时我走到满满身边,牵起她的小手轻声问道:“满满,叔叔想和你拍张合影留作纪念,不知道小天使愿不愿意?”

“愿意!愿意!愿意!”

听到要拍照片,满满乐得连说声“愿意”,可爱的样子逗得她爸爸开怀大笑。

这么粗犷的男人也能有这么灵动的女儿,原来命运也会选择性偏心。

“嘶,手机怎么不见了?挡车那阵还在我兜里,我还看了好几次时间。”

就在我慨叹命运的偏心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我本想用它给我和满满拍张合影留作纪念,可翻遍了全身也没找到,这下我真的急了。

着急不是因为手机有多值钱,而是因为里面有我们三个的合影。从小学到初中,从初中到高中,从高中到大学,从大学到毕业再到现在,无论哪一个时间段我们都没缺席。

于我而言,这些照片不是易扬和一鸣的影像,而是陪伴在我左右的兄弟……

“你赶紧看看是不是这个?刚才我清理后座的时候看见了它,我还寻思是谁拉在车上了。”

在我近乎绝望的那一刻,满满的爸爸喘着粗气跑了过来。不等站稳,他已经从衣兜里掏出了手机,焦急的样子和我不相上下。

“是是是,这就是我的手机,感谢感谢,实在太感谢你了。”

这一分这一秒,当我拿着失而复得的手机时,真想给满满的爸爸磕个头。

看到我激动的差点跪下,满满的爸爸慌忙扶住了我,对于他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我同样慌得不自在,索性将曾经的往事又给他讲了一遍。

听完我们的故事,满满的爸爸使劲拍了一下脑门,接着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你是为了自己的兄弟,那还等什么等?走走走,我送你回去。”

说话的功夫,满满的爸爸已经拎起了我的行李箱。这样的场景要是放在之前,我肯定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可现在不一样,因为水珠让我悟出了人生的本质。

可惜自己的感悟没法左右他人,就像满满爸爸不顾脚下泥泞,拼尽全力将我拽上了车。

第十三章 陌生的温暖

“满满睡着了,难怪这么安静。”

当我醒来的时候,窗外已是漆黑一片,满满也躺在后座上睡得香甜。

“你睡着不久她就困了,面包还没吃完就躺下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睡觉爱蹬被子,有时候一晚上得给她盖七八次被子,困得我第二天开车都没精神。”

满满的爸爸说到这迅速扫了眼后视镜,看到女儿身上的小毯子并未掉下来,他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你是真爱满满啊!眼神里的紧张看得我都担心,我还想着要不要给你说一声,让我坐到后排专门负责盯被子。”

话音未落,爽朗的笑声已然响起,笑声虽然响亮也只让我听了一次,因为笑声的主人怕吵醒他的女儿。看着恨不得连呼吸都消音的满满爸爸,我愈发感动和内疚了。

要不是为了送我回去,他们父女俩也不会在黑漆漆的夜里“陪伴”出租车。尤其是满满的爸爸,既要时刻查看路况还要抽空关心女儿,疲惫的神色让我……

“我没怨你,我是怕我笑声太大吵醒满满,你可别误会了。”

许是察觉到我一直看着他,所以这个豪爽的男人才低声解释道。

“知道你没说我,我只是怨我自己,总是给别人添麻烦,连带着满满都休息不好。”

“啥叫麻烦?谁又是‘别人’?如果不是你陪着满满,我,我真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对于诚挚的歉意,满满的爸爸明显不接受,只不过拒绝我的同时,他也流露出深深的自责。

“停下歇歇吧,疲劳驾驶不安全。”

所谓听话听音,满满爸爸的情绪变化我又怎么会听不出来?何况他已经开了将近六个小时的车,不休息是真的危险。

“你先歇会儿,我去买点吃的,开了这么久的车一定饿坏了。”

车刚在服务区停下,我就准备去超市买些吃的,谁料还没开门就被满满的爸爸拦住了。

“别麻烦了,后备箱什么都有,不缺吃的。忘了忘了,午饭时间没到就见你在路上挡车,现在一个对时都过了,你肯定饿了。”

“我不饿,真心话。”

一句音量不大却透着坚定的“真心话”,成功阻止了真想给我拿食物的男人。

“成,不饿我就不拿了,什么时候想吃了再吭声。兄弟,你是不是遇到啥紧要的事了?我记得你当时说要去中心医院,该不会是哪位亲人住院了吧?”

说这些话的时候,满满的爸爸既紧张又小心,像极了一个既想看分数又怕不及格的学生。

对满满爸爸的疑惑,我开始并没想回答,毕竟回忆是悲欢离合的组成,所以我不愿接二连三的谈及往事。

“我猜的一定没错,不然你也不会站在暴雨中拦车,身上还穿的名牌衣服,果然不怕天打雷劈。瞧我这张嘴,我不是,不是……”

我知道满满的爸爸想安慰我,虽然他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但我慌乱的神色深深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滂沱大雨,孤身一人,奋力挡车,这些和快乐截然相反的画面任谁都敢于猜测。所以,我不会误解满满爸爸,不但不误解还要告诉他想知道的一切。

没办法,谁让他“天打雷劈”式的安慰逗笑了我?谁让这笑声中充满了感动?谁让这陌生的感动温暖了我?

“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是好心,否则我也不会将自己的故事告诉你。咱们还是下车聊吧,别吵醒满满。”

“成!”

干脆的响应声过后,我和满满的爸爸同时走下了车。

第十四章 自暴自弃

如果人生也分昼夜的话,那么二零一六年就是我人生的黑夜。那样的黑夜恐怖而又邪恶,没有月色如华,也没有树影婆娑,有的只是连续不断的自我催眠。

催眠本就诡异,何况是自我催眠?所以我变了,变得越来越消沉,变得越来越颓废,直到那个耳光打醒了我……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我二十五岁的生日,易扬和一鸣早就说好要陪我一起过生日。特别是易扬,提前一周就替我选好酒店订好包间,连吃什么都是尝了又尝才下的单。

当一鸣笑着告诉我,易扬为了我的生日连着一周跑酒店,积极的连保安都无奈时我并没有笑,毫无表情的面孔透着麻木不仁的疏离。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也知道南江波惹了不少麻烦,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光生气有什么用?还有,别动不动就喝得一塌糊涂,酒精那玩意除了伤害……”

那天下午,我没有和一鸣说半个字,他的好心劝慰也被我一个摔门隔开了。我不想听,谁的话都不想听,因为内心烦躁不安,更因为催债的电话接连不断。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我没想过逃也没想过躲,我就是想不通自己怎么背了一身债?怎么替南江波背了一身债?最离谱的是这些债务竟然有一百六十万。

一百六十万,这个数字让我现在想起来都难以置信。可惜现实就是现实,再怎么难以置信也必须相信,其实说来说去,终归是我的责任。

毕竟公司是我的,让南江波掌管财务也是我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的错。错在刚愎自用,错在不听劝告,错在……

我不记得那天晚上喝了多少酒,我只记得易扬和一鸣找到我的时候,我正被一群人堵在家门口的小酒馆里面。

“程睿,你今天必须把钱还了,我没耐心再等了。”

“欠债不还你不觉得理亏啊?老子当初也是瞎了眼,竟然把钱借给你这种人。”

“我说程睿,你是不是和南江波串通好了骗我们呢?不然怎么他跑得无影无踪,你也一拖再拖不还钱?真他妈混蛋……”

听听这些不友好的言语,看看这些不友善的面孔,这群吵吵闹闹的人不是没素质,而是没拿到我欠他们的钱。

是,他们是债主,也是朋友,曾经在酒桌上推杯换盏的朋友。

“程睿什么时候说过欠债不还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许是醉眼朦胧的我让一鸣气恼不已,许是满嘴脏话的债主让一鸣愤恨万分,许是目光所及没有不让人动怒的地方,所以一鸣才会爆发出隐忍许久的质问。

陡然而至的大吼不但惊得众人一愣,就连半醉半醒的我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说,说没说关你什么事?你,你替他还啊?”

待到缓过劲来,那个说话最放肆的债主瞪着一鸣问道。饶是有些惧怕还是将问题说出,真是一个精明又可笑的人。

不,是我可笑才对,否则也不会在他落难时伸出援手,而不是落井下石。

“怎么不关我的事?我是程睿的兄弟,我替他还钱。”

这句话既是一鸣的保证,也是我清醒前最后的见证。那天晚上,我又一次酩酊大醉,醉的不知是哭还是笑。

醒来后已是第二天中午,宿醉后的清醒非常难受,既有针扎似的头痛又有灼伤似的胃痛,无论哪种痛都是对自身的折磨。

于我而言,这种折磨倒也无所谓,等到酒劲彻底过了,所有不适亦会烟消云散。但内心的悔愧就不一样了,时间越长越无法消除,由此衍生的负罪感更是雪上加霜。

活该,一切的一切活该我承受。

谁让我只记着大学毕业就开公司,却忘了成功之路从来没有坦途;谁让我只记着南江波母亲的恩情,却忘了南江波的背信弃义;谁让我只记着浪子回头的虚情假意,却忘了屡教不改的残酷现实。

谁让我,谁让我和易扬吵完又和一鸣吵,吵来吵去竟然都是因为他。

第十五章 心存芥蒂

“我前天看见南江波了,他和一个男的在‘聚散园’吃饭,那个男的和咱们一起喝过茶,你还说他是最好的客户……”

“客户怎么了?南江波本来就是公司管财务的,他陪客户吃饭很正常。行了行了,我还有事,不说了。”

说来也怪,自从公司开业后我就像变了个人,变得既烦躁又急躁,就连易扬好心的提醒都被我经常打断。

“刚毕业就开公司,你有财力还是有实力?没有资金和经验就别开公司,开了也没好果子吃。”

我知道,我爸的忠告就是我变化的原因所在,为此我还和我爸大吵了一架。

易扬和一鸣也劝过我,说我创业没错但不能太急,他们让我先老老实实上几年班,等积累一定的工作经验和人脉后再开公司。那时就算资金不够他们也会支援我,毕竟有经验的创业者要少走许多弯路。

奈何好意劝告再多也无济于事,初出茅庐的我硬是将公司开了起来。公司开张我爸没有来,他只让一鸣捎话给我,说是我借他的八十万不用还了,反正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再想要也没了。

一鸣说这话的时候很严肃,易扬也没有丝毫笑意。中午吃过饭后,他俩一人给了我一个贺礼红包,每个红包里面各装了一万元钱,临走的时候俩人撂下一句话:“后面的事,咱们后面再说。”

“统共就两万还后面的事,真是一对抠门。”

当时我并不理解“后面的事”,只是冲着他俩离开的背影苦笑着摇了摇头。

“程睿,南江波是什么人你心里清楚,我和一鸣心里也清楚,大家心里都清楚,他早就在本地臭名昭著了。对这种人你还委以重任,还让他掌管公司的财务,你是不是魔怔了?”

当话筒那端的提醒被我第N次打断并引爆之际,我亦从开业当天的场景转进又转出。在转进转出的过程中,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误解一并催发。

“我是魔怔了,如果没魔怔怎么会相信你们说要帮我,结果开业那天一人给了我一个贺礼红包。既然支持我创业为什么不拿创业金?以后反悔的话别说,反悔的事更不要做。”

“你,你……”

“我什么我?我的员工爱和谁吃饭就和谁吃饭,谁也管不着。”

若只是没耐心听建议也就算了,关键我根本就不想听易扬提公司的事,无论任何事都不想听,特别不想听他提那个名字。

想不到人心一旦有了隔阂,竟然是这么可怕的一件事,就像我死活听不进去易扬的劝告,就像他的劝告都是来来回回的托辞。是托辞没错,但不是易扬的托辞,而是我为自己寻找的托辞。

理由很简单,因为心里面有了心结,有了心结又怎么可能不胡思乱想?想来想去,也总是想到和心结有关的人。有关的人是谁我们几个都清楚,我也从不佯装自己不知道,我本就不会更学不会虚伪。

糟糕的是,越不会虚伪的人越容易在虚假中迷失,就像那些虚伪不堪却被我听进耳中的话。

“程哥,这十万元钱是我自愿出的,我没骗你,真的一个字都不假。这些钱是准备给我妈看病的,可她说了,你一直都帮衬我们,她好多药费都是你给垫付的,平时去看她也绝不空手。

这十万块钱虽然不多,但心意绝对不假,我就是单纯的想为公司做些事情,这些钱就当给大家办福利了。再说我现在是公司的财务经理,怎么说也是公司的中层,不能给你和公司丢脸。”

南江波的钱我不会收,即便不是药费我也不会收,那可都是他母亲的血汗钱。我只是通过他的手将这些钱存了起来,然后将银行卡交给了他的母亲,我不愿我的恩人心血白流。

不愿恩人伤心,却让兄弟委屈,我究竟分不分得清何为好坏是非……

忠言逆耳利于行,纵使知道易扬所言所行无不是为了我,也仍旧着了南江波的道,入了“口蜜腹剑”的局。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以为忠言逆耳是噬心之毒,口蜜腹剑才是暖心之汤。

暖,不假,只是汤里还藏着扎心的剑。

回过头再想那时,电话都被我摔在地上了,话筒里还依旧传出易扬不放心的呼唤。

“程睿,程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好熟悉的声音啊!这是宿醉后的清醒还是回忆中的幻听,我怎么无法分清呢?

“一鸣,你闪开,他既然让咱们什么都别管,你还替他还哪门子债?我又替他考虑哪门子后路?要我说,当初那两万元都不该给他。”

“易扬,别说了!”

在一鸣的厉声喝斥下,易扬竭力忍住了下半场话。

“易扬,接着说!”

在我疑惑的怒吼下,易扬终是将憋了许久的话统统说了出来。

“我当然要说,也一定会说,免得你疑心这个又疑心那个,就是不疑心最该疑心的一个。哎呀,你总拽我干嘛?松手……”

就算一鸣时不时干扰并打断易扬,我还是听完了整件事的过程。

原来,我误会了他们,从开始就误会了他们。

第十六章 误会消除

易扬和一鸣本来是打算各拿三十万帮我创业,为了使我的困难系数降到最低,易扬又从父母给他存的创业金中拿了一部分出来。

开业前三天的上午,是他们商定好给我送钱的日子。之所以临时变卦,是因为他们看见了南江波,那个长得文质彬彬,实则一肚子坏水的男人。

易扬说得没错,他确实臭名昭著,吃喝嫖赌样样都会,尤其痴迷于赌博。所谓“恶习在身,好吃懒做”,嗜赌之人哪个老老实实工作?不肯工作哪里来的钱?既然身无分文,南江波就去借去骗,直到再也无人可借,再也无人可骗为止。

“为止”不是南江波至此不赌,而是他停止了借钱骗钱的行为,改用变卖家当的方式换取钱财。等到家徒四壁他依然不改恶习,还想着再将房子卖了。

我曾听别人说过,要不是南江波他妈死命拦着,他真就把房子拆成零件卖了。就是这么一个声名狼藉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母亲进了我的公司。

其实论的话,我妈还要管南江波他妈叫声“表姐”,只是她们之间的表亲隔得太远,再加上南江波本人的关系,所以我们两家没有往来。

所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妈出车祸的那天清晨正好经过南江波他妈的早餐摊,而肇事司机也被她看见并记住了容貌。正是有了南江波他妈提供的线索,肇事司机最终难逃法网。

因着这个缘故,我把南江波他妈当成一辈子的恩人;因着这个缘故,南江波要到我公司上班我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因着这个缘故,我不管众人反倒让他掌管财务。

易扬和一鸣知道其中缘由,也知道我向来说一不二,所以他俩并没有劝我辞掉南江波,也不曾当着我的面说过此事。他俩只是将筹措好的创业金存了起来,只拿出其中两万聊表心意。

与其说他们提前为我想好退路,不如说他们早早替我谋划余生,只是我们没想到,南江波谋划得更早。除了时间早之外,他做的也够绝,不但挪用公款而且伪造合同,给公司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直至倒闭。

公司倒闭固然和南江波有绝大关系,但主要责任还是在我。如果不是我赌气不听易扬和一鸣的劝,如果不是我傲气以为自己拥有回天之力,如果……

还如果什么啊?再多的“如果”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在气恼和羞愧的双重压迫下,我忍不住大声喊道:“程睿,你是废物,你就是一个大废物。”

“叭!”

伴着我的喊声同时响起的还有巴掌声,那是易扬打在我脸上的声音,利索又干脆。能将性子不温不火,说话不急不躁的易扬气到动手,我也是,也是真的谢谢他。

“你没事吧?下手这么狠,程睿鼻血都快流成河了。”

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的一鸣,看到我近乎被鲜血染红的面部,急得又是训易扬又是找药棉,手忙脚乱的样子由不得我不笑。

听到我的笑声,易扬和一鸣先是一愣,接着相互对视一眼,最后很有默契的一起看向我。

“干嘛呀这是?一个个都什么眼神?我又不是疯子。”

最先打破沉默的是我,因为易扬和一鸣的眼神实在怪异,好像鼻血横流的我连带着脑神经都不正常了。不过话说回来,我的脑袋确实被耳光震得发晕。

“没疯就好,不然我得陪你一辈子。”

正揣测易扬到底用了几分力将我打得满脸血污,外加头晕眼花持续耳鸣之际,却见一个连蹦带跳的身影差点扑倒。

“多就多呗,正好兄弟三个都弄成大花脸。”

说话的同时,敏捷的一鸣已经将我下巴处的鼻血抹在了易扬脸上。

“既然咱们是兄弟,就得有难同担当,所以,你也少不了花脸。”

易扬说到这调皮的挤了挤眼,然后趁我和一鸣愣神的功夫,迅速抓起我的双手摁在一鸣的左右脸上。等到我双手落下的那一刻,易扬已经笑的倒在了地上。

回头再看一鸣,完全就是“体育特长生版关二爷”,确切的说,一半是关羽一半是张飞,因为那半张脸正在吹胡子瞪眼……

第十七章 东山再起

在易扬和一鸣的鼎力帮助下,我身上的债务压力减轻了许多。债务减轻的同时,债主也没以前那么多了,这一切对我而言极为有利。

我可以抽出更多的时间再打两份工、或者三份工,甚至更多。在打工的数量上我没给自己设过上限,因为钱挣得越多就能越早还完债务。

等到还完所有的债务,易扬和一鸣也就不用在工作之余再替我“打工”。还有我爸,我妈的事已经足够他难受了,再加上整日操心我的事,身体状况愈发糟糕。

每每想到这些,我就恨不得再多长一双手,再多打两份工。

都说努力的人会被上天眷顾,这句话在我身上得到了应验,而且不止一次。先是二零一六年三月,肇事司机的家人交付了剩余的三十五万赔偿金。

这笔赔偿金我没想用,准备一分不动的交给我爸,毕竟这笔钱有着不同的意义,所以我爸最有发言权。虽然我把赔偿金交给了我爸,但他又以另一种方式交给了我,同时交给我的还有一番嘱咐。

“小睿,那笔赔偿金在这张卡里,你把它拿去还债吧,人家的日子也不好过,唉!”

爸说到最后叹了一口气,不过一声叹息,已然叹出人生的悲欢离合。难,实在难,这人生实在难,可再难也不妨碍诚信。

那笔赔偿金在帮我解决问题的同时,又给我带来了第二次好运,这次好运正是我东山再起的转折点。

那是二零一七年的国庆前夕,我带着剩余的五万元赔偿金和自己每天打三份工,且连续奋斗半年的积蓄凑成十二万给其中一个债主送去。

说实话,那个债主我不太熟悉,因为和他谈合同的是南江波,相关手续也是南江波负责办理。公司出事后,我们再没见过面,我只是隐约记着他是某家网游公司的老板。

“听说你是学编程的,有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合作?”

当我将钱交给他准备离开之时,那位名叫郑然的“郑总”叫住了我。刚开始听到这句话我没吭声,可当我再次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尝试,大不了再失败一次。正是这种“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乐观心态,促成了我和梁然的合作。

半年后的庆功宴上,我和“盛光网游公司”的梁总并排而坐,和他坐在一起我谈笑自如,没有丝毫怯场的表现。即使“盛光网游”已经成为赫赫有名的大型网络公司,我也依旧是这里的座上宾,因为我有和梁然并驾齐驱的资格。

原因不多,只有一条,但至关重要。

我带领的团队设计完成了一款新的游戏软件,这款游戏软件一经推出就格外火爆,梁然和他的公司也因此成为业界的传奇。而我亦是得到了一笔很可观的收入,这笔收入不但让我一夜之间摆脱了所有债务,而且让我将易扬和一鸣的资助一次还清。

他们不要是他们不要,但我必须偿还,既是偿还债务也是弥补歉意。

“瞧瞧,有文化就是不一样,一款游戏软件就能让人生和开了挂似的,这本事我雷亮一辈子都没有。”

往事讲到这里,一个爽快而又感慨的声音亦是随之响起。

第十八章 他的过往(上)

“雷亮?嗯,挺有特色的名字。其实你的人生才是真美好,有一个天使般的女儿。”

当我看到坐在身旁的男人,也就是雷亮眼神中的羡慕时,禁不住对他玩笑道。

“名字就是让人叫的,能有啥特色?没特色才好,容易让人记住。不过说真的,满满这孩子确实改变了我的人生,虽然她是我捡的孩子,但……”

“什么?她是你捡的女儿!”

正和我闲聊的雷亮,没想到我惊讶起来这么大反应,突兀的声音急得他又是指出租车又是给我递眼色。看到他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真恨不得掐自己一把。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一时好奇没忍住。你可千万别生气,更不要……”

“我没生气,也没误会,我就是怕满满听见。”

对于我真心实意的道歉,雷亮非但没仔细听还不耐烦地打断了我。看着他挥手制止我的紧张样,我突然觉得特别感动。

能对一个捡来的孩子倾注全部的父爱,这绝对不是随随便便说出来的保证,而是日日夜夜的真心付出。想到这,我不由脱口而出一句:“雷亮,你是一个伟大的父亲。”

“伟大?你说我伟大?你可真逗。”

话音尚在耳畔,雷亮已经笑得不能自已,直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才抹着眼睛收起笑容。

“看来你也是有故事的人,讲讲怎么样?”

也不知道是雷亮的笑声感染了我,还是他布满伤痕的双手触动了我,总之那一刻,我带着意味深长的口吻说道。

“讲讲就讲讲,让你也听听我的那时岁月。”

对我这个不请自来的要求,雷亮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一个深呼吸过后,他打开了往事的大门。

“我这人命不好,还没到一岁就成了孤儿,听爷爷说,我爸妈都是在外打工出的事。我爸是从一个建筑工地的脚手架上摔下来的,我妈是因为煤气中毒,和她一起出事的还有雇主老两口。”

雷亮说到这吸溜了一下鼻子,又伸手摁了摁眼眶,虽是简简单单的动作,可传递出日日夜夜的思念。约莫一分钟后,雷亮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

“我爸出事的时候,工地那边还赔了一些钱,好歹让我吃了一年的奶粉。等到我妈出事的时候就不行了,那老两口本就无儿无女,亲戚朋友也不知道在哪,后事都是街坊邻居帮忙办的。

我爷爷一听这情况,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不了了之。我是我爷爷一手带大的,为了养活我,他长年累月的捡破烂,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啊!”

话到此处,雷亮哽咽不语,泪水更是不断滑落。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此时的雷亮可见有多么伤心了。

听着他压抑的哭声,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在他肩头上方悬了半天的手,终是拍在了自己的腿上。

唉!真是人生如戏,各有各的悲欢。

“对了,我也有一个兄弟。”

“嗯?!”

正感慨着人生不易,不妨雷亮忽然开口,弄得我怎么都拐不过弯。

“我意思我也有一个兄弟,就像你们三个一样,懂了吗?”

或许是我呆愣的样子实在迟钝,所以雷亮才会不耐烦的问我。

“懂了懂了,你接着说。”

在我一脸虔诚的要求下,雷亮再次开口了。

第十九章 他的过往(下)

“我这个兄弟是我儿时的玩伴,也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玩闹的孩子。有时我也觉得挺奇怪,奇怪沈栋怎么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怎么就他肯和我玩呢?后来有一天我想明白了,因为人和人之间是有区别的。

比如有些人天性善良,他们会主动关心和帮助别人,对自己的朋友更像对待同胞手足,沈栋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但将我视为亲生兄弟,而且为我搭上自己的性命,所做一切全都无怨无悔。”

“你,你意思……”

“嗯!”

和我无以言表的惊诧比起来,雷亮反倒显得平静万分,如果不是那声意味深长的“嗯”,我真的以为他早已适应。

“沈栋,很特殊的名字。”

为了缓解看似平静实则压抑的气氛,我以一种无意而有心的方式提到“沈栋”,与此同时,雷亮也调整好情绪缓缓开口。

“沈栋出事的那天,我后悔的差点自杀。要不是我当初非要到城里打工,要不是我有了钱非要开什么酒吧,要不是我开了酒吧非要和那帮混子称兄道弟,他也不会寸步不离地跟着我。

现在想想,我那时真混,爷爷虽然走得突然但走得安详,所以我不该整日借酒浇愁,更不该和那帮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最关键的是我竟然在他们的鼓动下嗑药。

那阵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用尽一切办法麻痹自己,可能爷爷的离世对我的打击实在太大太大。沈栋不愿我这么沉沦下去,他好说歹说劝了我许多次,可我就是听不进去还和他对着来。

那天晚上,他想要拦住继续走向深渊的我,结果被一辆大货车撞得当场毙命。直到那时我才清醒过来,也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兄弟不是随意的称呼,一声兄弟就是一生情谊,这种情谊一定要好好珍惜,因为丢了就再也回不来了,永远回不来了。”

这一次,雷亮讲述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所有愧疚都融入其中,一字一句都不能遗忘;这一次,雷亮沉默了很久很久,像是要把所有过往都刻入骨里,一点一滴都不能遗漏。

这一次,我既不想安慰他也不想打断他,我只想和他同在静谧的天地弥补各自亏欠的时光。

沉默的气氛总会被打破,打破它的方法并不难。要么换个心情,要么换个话题,要么两者兼具,如同坐在我旁边的雷亮。

“总的说来,老天还是挺眷顾我,否则满满也不会出现,而且就在我房子门口。”

说到满满,雷亮的脸上又浮现出幸福的笑容。

“所以我才说你伟大,虽然自己是个大大咧咧的爷们,可对满满格外细心,又是怕她蹬被子又是怕吵醒她,绝对将满满视若己出。有些亲生父亲对自己的孩子都没这么好,整天非打即骂像见了仇人一样。

要说这缘分也确实神奇,谁能想到满满会被遗弃在你房子门口?这概率真比中了一千万彩票还要小,就算说一亿都不夸张。兄弟,满满这孩子该不会是你亲生的吧?或许是你欠的风流债也说不定。”

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忍俊不禁,雷亮更是听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郁闷之下他只能狠狠拍着我的肩膀说:“拉倒吧你,我欠什么债也不会欠这种债,这是作孽。再小的婴儿也是生命,生命是用来珍惜不是用来遗弃的,每个人都要爱惜和守护生命。”

提到“生命”雷亮极为庄重,那种神情让我都跟着肃然起敬。奈何啊奈何,他接下来的话让我瞬间无语。

“程睿,你说满满会不会是沈栋的转世?不然她怎么会被遗弃在我家门口,我一个粗手笨脚的大老爷们能干什么?遗弃满满的人怎么就想到我了呢?

还有还有,我捡到满满的时候已经将酒吧转让了,可满满见了我却不停地说‘酒啊酒啊’。一个小婴儿不但知道我的过去还将它们说了出来,实在神秘的诡异啊!”

“神秘什么?又诡异什么?哪个孩子小时候没咿咿呀呀说过‘婴语’?也不嫌乱猜累得慌。行了,甭在研究‘婴语’的发音和意思了,赶紧上车,还要赶路呢。”

对于雷亮匪夷所思的想法,我除了大步向前别无他法。

“来了来了,这就出发。”

第二十章 病房里的笑声

“我去,想不到你回来的路上发生了这么多事,精彩绝伦,必须精……哎呦,我的屁股,好疼啊!”

干净整洁的病房内,身着病号服的一鸣正趴在床上说个不停,孰料一个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瞬间变得鬼哭狼嚎。

看着他想笑不敢笑,想穿裤子又穿不成的郁闷样,我的心里挺不好受。虽然他的伤口在屁股上,但来来回回也缝了将近十针,再加上做了痔疮手术,也就是所谓的“医生不好说”手术,两种痛苦合二为一,属实不容易。

“活该,谁让你笑的那么夸张,还有易扬大师,拜托你以后把话说清楚好吗?一鸣的确是挨了一刀,可你怎么不说伤口在屁股上呢?一鸣也确实做了手术,可他做到什么手术你怎么不说呢?”

对于我绷着脸的责问,一鸣也不再喊叫屁股疼了,而是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这副样子,完全就是刚推出手术室且麻药还没散的患者。

我的话音刚落,向来慢条斯理的易扬也开始讲话了。

“我怎么没说清了?一鸣的伤口在屁股上,确实不好说,手术不好做也确实没错,毕竟是在那地方动刀子。所以,这些事情属实怨你,人家亮子哥都夸我尽职尽责。”

“你……”

“别耍嘴皮子了,只要一切平安就好,甭管在什么地方。”

正被易扬噎的不知怎么反驳时,一个慈祥而温和的声音飘然而至。

“惠姨,您怎么又给一鸣熬鸡汤了?天天这么好的伙食非把他喂胖不可。”

看着眼前头发灰白,皮肤粗糙,却眼神坚定的女人,我忙快走几步扶住了她。

“喂胖就喂胖,把你们喂成小猪跑起来才有劲,我看了也才会高兴。小睿,几个月不见你又瘦了,整天东奔西跑一定很辛苦,我,我对不住你啊!”

话音响起的同时,一只粗糙的手伸向我的衣领,将我掖着的领角轻轻抚平。这么一个极为普通的动作,却透着母亲才有的慈爱和温暖。

“慧姨,该说对不住的人是我,我总说要带您旅游却一直拖着。我妈的事多亏了您,要不是您提供肇事司机的线索,这件事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您为我做的一切我永远铭记在心。”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瘦削的身影,我既感动又感慨。

没错,她是南江波的母亲,可她更是一个善良而坚强的女人。面对潜逃回来的儿子她没有默不作声,也没有佯装不知,而是亲手拨打了报警电话。

慈祥的母亲有很多,大义灭亲的母亲却少之又少,毕竟被举报的人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正是因为她的大义灭亲,潜逃多年的南江波才能落入法网;正是因为她的大义灭亲,偶遇南江波并和其在厮打中受伤的一鸣才能及时入院。只要想到这些,我的鼻子就一个劲的发酸,眼睛也模糊一片。

“奶奶,您怎么才来?满满好想您。”

就在我的鼻子越来越酸,眼眶也越来越潮湿之际,一个欢快的身影跑了进来。

“奶奶也想满满,差点忘了,奶奶还给你爸做了一双鞋垫……”

“雷亮真不是一般有福气,送你回来不但多了三个兄弟,还认了一个巧手的妈,再加上他的宝贝女儿,妥妥幸福一大家的布局。看这样子,他是不打算回去了,不回去也好,反正在哪都能开出租。”

看着在慧姨怀里撒娇的满满,一鸣羡慕的感慨了许多。听到一鸣的感慨我没有否定,但同时也表明了自己的看法。

“与其说雷亮是有福之人,不如说是他自身的改变带来了好运。雷亮的确犯过错,也受到了良心的责罚,但他最终做到了回头是岸。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谁敢保证自己一辈子都不犯错?没人敢保证。谁又敢保证每一个有错之人都能改正错误?这就更没人敢保证了。

综上所述,然后依次类推,结果必须是幸福一大家,这个等式完全成立。敢问站在病床边的易扬大师,关于我的论证你有需要补充的吗?”

抬头看到貌似神游的易扬,我有些生气地将“球”传给了他。

丫的,我口干舌燥的说了这么多,他却心不在焉的想了那么多,且是毫不掩饰的“花痴动态表情包”。果然是好兄弟的标配,才怪!

想到这,我禁不住再次看向易扬。和之前不同的是,此刻的他已经换上了郑重其事的表情,就连语气都是醍醐灌顶般的大悟。

“你说的这样言简意赅,外加一阵见血,我怎么可能补充呢?不可能,属实不可能。”

“我说易扬,你……”

对易扬过度夸张的肯定,一鸣实在忍无可忍地想说两句,只可惜易扬没给他机会,我亦是默契的配合了一把。

“趴着别动,当心裤子。”

听到我和易扬的“命令式提醒”,一鸣先是一愣,然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笑脸。看到他笑,我和易扬又怎么会无动于衷?五秒钟不到,小小的病房就传出震天的笑声。

第二十一章 得嘞兄弟

半个月后,一鸣伤愈出院,接他回去的路上我也接到了徐然的电话。

“程大神,你真不打算回来了?我给你说,你的位置我可一直留着,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动它们半分,我……”

“徐然,请原谅我打断你的话,我明白你的意思也知道你没有骗我。但就算什么都清楚,我还是想将心里的话一吐为快。”

话音落下的同时,话筒那端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下,那是徐然诧异时候的表现。毕竟是并肩战斗过的盟友,一起共事的日子没有两年也有一年半,所以彼此的脾性特点并不陌生。

因为不陌生所以会变化,好在徐然的变化只有数秒,他还是最想听我的心里话。换句话说,他要印证自己了然于心却仍有些不甘心的揣测。

“这些话我原本不打算说,只想着将辞职信交给你,然后和人事部交接完手续,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盛光网游’。可当我真的做完这一切时,却并没有想象中的乐不可支,有的只是一种无法言表的心情。

之所以会有这种心情,我想除了你再无他人。徐然,你是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也是一个称职的公司老板,更是给我提供施展才华和舞台的好朋友。

你为我所做的一切,我永远不会忘记丝毫,但再好的条件也难敌理想的牵绊。辞职不是心血来潮的决定,辞职信也没有收回来的可能,再说你也了解我的为人,我要是回去早就回去了,何必非要等到半年后你打的这个电话。”

听我说了一大堆,直到最后一句才被徐然逮到机会,他故作深沉却又不失真诚的说道:“啥意思?你是嫌我电话打的晚了还是想帮我省些话费?其实我早就猜到答案了,只不过心里仍存着幻想,现在幻想彻底破灭了,但我一点也不生气。

程睿,我尊重你的选择,不过有一点,奋斗的同时也要注意身体。我可没打算再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变得又黑又瘦像个难民。”

挂掉电话的那一刻,我有种从未有过的快乐,因为征途就在前方,因为兄弟就在身边。

都说时光如白驹过隙,此话一点不假,转眼又过去了半年。于我们而言,半年的时间并不富裕,但为了共同的事业,我们还是如期完成了任务。

“聊吧快餐店”开业当天,来了许多身穿T恤衫牛仔裤的大学生。当我和易扬还有一鸣看到这些朝气蓬勃的面孔时,不约而同的比出了“V”。

在我们的眼里,“V”既代表共同的事业,也代表共同的期望。我们有信心将“聊吧快餐店”做大做强,更有信心帮助贫困毕业生寻找合适的创业机会,让他们在不同的空间施展各自的才华。

我们有信心,我们永远有信心……

让我没想到的是,开业当天中午,徐然带着人事部经理来到了快餐店。

“过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真是让我,让我……”

“让你过于意外还是过于激动?该是两种心情都有吧,否则也不会磕巴成这样。”

徐然一边说着调侃的话,一边拿过我手里的苹果吃了起来。

“这是我吃过的苹果,你等着,我给你重新洗一个。”

“不用麻烦,我就看中你的苹果了,香!”

此刻的我,瞅着大口咀嚼苹果的徐然,品着他意味深长的话语,禁不住展颜而笑。这个徐然,行事作风还和原来一样,总喜欢让对方揣摩他的想法,网游公司的老板果然心思活泛。

“聪明如你,一定猜到我此行的目的了,既然猜到就甭谢我了。天下兄弟一家亲,我所做一切都是我的决定,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别想抢我的功劳。”

话到此处,徐然正好吃完苹果,看着他佯装的认真样,我也很配合地装作并不清楚的样子问道:“你有什么目的我怎么知道,还有你的决定更猜不到了,反正一概不知。”

“啥?你竟然不知道我想干什么?你的脑子没基因突变吧?!”

看到刚才还风轻云淡的徐然,眼下却画风突变的满脸乌云时,我笑得差点躺在地上。眼瞅我笑的站都站不住了,徐然这才羞恼地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徐然离开的那一刻,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说道:“天下兄弟一家亲,老徐,谢谢!”

那天下午,徐然带来的人事部经理在“聊吧快餐店”签了十个毕业生,其中五个都是软件设计方面的高材生。听人事部经理说,徐然两个月前又开了一家分公司,这些刚出校门的大学生就是给新公司挑选的员工。

徐然上车的时候,我本想说些感谢的话,想了想还是算了。因为徐然说过,天下兄弟一家亲,不分你我还有他。

接连忙了一周,我们三个全都疲惫不堪,我和易扬还能撑下去,一鸣却最先受不了了。他迫不及待地打电话给雷亮,让他务必转告慧姨再做两双鞋垫,他的脚都快肿成猪蹄了。

听到他开心又无奈的抱怨,我笑得没心没肺,笑过之后我郑重告诉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同样的话,我也给易扬说了一遍,因为我说的是事实。

我已经离开了“盛光网游”,钱也用的差不多了,一切又要从零开始。不同的是上次为了还债,这次为了理想,真正的理想。

对于我的问题,一鸣和易扬如同商量好似的默不作声,直到手里的烟燃尽,他俩才一边一个摁住我的肩膀。与此同时,空中响起两个洪亮的声音:“你想多了!得嘞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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