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安溥的头像

安溥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10/15
分享

两者

好久没下雨了,入了夜,外面还是一丝风也没,谁能想到今年夏天是这副怪样子。起初是一记降温,接着一连串四十度,翻开日历,头伏还没到呢,柏油马路和自来水管已经晒裂了。小区大门口那边,平时沿着长凳一字排开的老头老太基本回屋了,也有那么两三个不要命的还摇着扇子坐在露天。其中一个是我们楼的,还有一个是你家楼上的,喜欢把太阳镜倒扣在后脑勺的男人,赤一身膊,从早坐到晚,中午饭都带出来吃,滑稽吗。悄悄说,我觉得他可能是在躲你。

离我们最近的北门一直没开,通往菜场的那条路就成了死胡同。有部卡车隔三岔五地经过,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每次卸下一车废铁皮就走,愚公移山,如今铁皮已经铺满整条马路了。路口的菜场也没开,这并不妨碍附近的人默契十足地涌向它,像涌向一团早就熄灭的篝火,跳不进去,只好松松垮垮地围着它取暖。买的,卖的,总还是那些熟面孔,熟面孔们推的车,牵的狗,也还是熟面孔。实在热得不行了,临时摊头就自动分成早晚两拨,我起不来,只能赶晚场。要是不巧走在了城管后头,就白赶一场。我和菜场的关系就是这样,兜一大圈,回到最初的位置上放眼一瞧,马路两边有时热闹得挤不下脚,有时又空空荡荡,我不知道哪一种来自我的幻觉。

拐出菜场,我看见附近的洗车店在卖鸡蛋和土豆,队伍排了好几十米。临时改行,老板连秤都按不利索,人们只顾拼命往尼龙袋里塞东西。队尾有人发话了,心不要太黑,搞个三五天差不多了,真当打仗啊。哄笑像尘土一样泛起。我知道你这话并不属于真心实意,你只是怕轮到你的时候菜刚好卖完了而已。可我还是觉得有理,偷偷放下了几个土豆。我记得你当时穿一件红棕色的皮夹克,配一顶看起来不太正宗的耐克帽子。我穿的什么我早忘了,反正再次路过洗车店时,我已经连短袖短裤都嫌厚了。那些日子就像被抽走了似的,毫无印记,然后一天比一天热,热得只能继续在家里呆着。不过新闻里说,整个北半球都这样,日本啊,美国啊,欧洲啊,人家连空调都买不到呢,我这么说,你心里会不会好受一点,可能你也忘了吧。

回到家,关上了门窗,门口居委会贴上了封条,我朝着窗子往外望,躺着的铁皮被竖起来一字排开,白色口罩在乱飘,楼下大婶的孙子在乱叫,他想出去上幼儿园。地上热得冒烟,谣言在各种群里疯长,台风,节电,关闭通道,真正能产生恐吓的只有最后一个,大家忙着到处采购,把刚割下来的猪肉放进袋子,空地上的灰黄色麻雀叼着口罩满天飞,不小心撞到墙,有人好像把你忘了,不知道谁扯掉了你家门上的春联。我想我的生活又有了点起色,江边走走吹着风,想着下一个会不会是我。

我又梦到你了。隔着一栋楼的距离,我们站在各自的窗口。你叫我帮你开门,我说,你家没锁呀。你不信。我说,真的,我们只是暂时不能出去。你还是不信。无效的对话过几遍后,我率先失去了耐心。回屋喝了口水,玩了会手机,再出来,你还在窗口,我只好假装看天。天上干干净净的,怎么就忽然下起雨了,雨点子好大好大,把树叶和树枝都裹挟到地上,铺满厚厚的一层。我说,这样就不怕疼了,是不是?你站在对面笑。

睁眼,窗外亮得吓人,血红的闪电一团一团藏在云背后,每隔几秒就印出一副曲折的地图,叫人过目即忘。电子钟显示零时将至,我已经在床上躺了八个钟头,中途入睡几次,又醒来几次,毫无印象了。响过雷了吗,我仔细听了一会,远处隐约有人吵架,有人尖叫,铁皮在呻吟,风和闪电却还是静默的。我起身猛灌一杯热水,拉开窗帘,时候差不多到了吧,也该响雷了。我就这样静静地等着外面起风,等这场雨落下来,把我的体温也一同降下来。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