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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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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笔杂谈
2022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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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个叫寒花的小女子

——读归有光散文《寒花葬志》随感

 

龚愿琴

 

望月夜。月光如水。更深霜起。临窗捧读震川先生短文《寒花葬志》。

这是一篇墓志,但实在是奇致好文:区区一百一十二字,便将四百多年前一个叫寒花的小女子刻画得细致入微,又神形毕现,读来令人唏嘘长叹,转而又扼腕痛惜并感动不已。

寒花是随震川先生夫人魏氏陪嫁过来的一个婢女,她来时“年十岁,垂双鬟,曳深绿布裳”,活脱脱的一个聪明伶俐、不谙世事的小可人儿。某一天,天气很冷,小寒花点火把清甜的荸荠都煮熟了,削了皮,盛了满满一瓦盆。正好,震川先生从外面回来了,他就去拿瓦盆里的荸荠吃,谁知,寒花见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连忙跑过来抢了瓦盆去,就是不给!这真是一个不懂礼数、不分主仆之徒!然而震川先生没有生气,其夫人亦在旁边温柔地“笑之”——这其实是多么亲切温馨的一幕啊。夫人常常叫寒花靠在小桌子旁边吃饭,寒花吃饭的时候,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总是来回慢慢地转动,其模样煞是可爱——这样的时候,夫人又笑着指着对“予”说您看哪……

震川先生者,归有光也,明散文家。我在学生时代读过其感人至深的抒情文字《项脊轩志》。有人评论那篇文章说:“此意境人人所有,此笔妙人人所无。”如今,这篇选材独到、手法独特、笔调清新细腻的《寒花葬志》同样超凡脱俗:其一,在长幼有序、主仆有别、尊卑分明的封建时代里,作者能为一个地位低下的普通婢女写墓志,以寄托自己的哀思,实是不同寻常,又难能可贵;其二,作者下笔不落俗套,他不写寒花对主人的奉献,不写寒花有多么优良的品德,而是通过十年前极其细微、不为人注意的生活琐事,包括对其年龄、衣着、神态等来描写,给人勾画出一个天真活泼的可爱小女孩形象,这诚然是比说出伤痛的话要实在得多,又感人得多——此种笔法,少见!

在我疏陋浅薄的有限阅读里,古文里此类主人公,此类写法,亦不多遇见。东坡先生曾为舞女出生的王朝云写诗数首,但那朝云终为先生侍妾,还是有一定地位的;“千古第一才女”易安居士的词里依稀有“卷帘人”的影子,那只是一笔带过,无有墨迹;至于“墙外佳人”的笑声、“依旧笑春风”的桃花,更是了无痕,如风而过;当然,《红楼梦》里描述的那些千姿百态、风情万种的丫鬟小姐,因是小说,当另作别论。

由此看来,小女子寒花虽风华正茂时早逝,但她此生遇到了才情卓著、敦厚贤良的震川先生及其夫人——实乃大幸!

前不久,报纸上以《大别山映山红,沪上绽放芳华》为题大幅报道了“最美钟点工”何益红的事迹。何益红来自湖北罗田的农村,在上海做钟点工,她在轿车疾驰而来的时候,一把推开邻居,自己却受伤倒地——她的义举在瞬间高大,并感动了整个大上海。一时间,上海的、家乡的、全国的媒体都纷纷报道她的英雄壮举——这样的时候,来自生活最底层的她,那些朴实、善良、勤劳的形象,与四百多年前那个叫做寒花的小女子是不是有些相像呢?人本无贵贱之分,人人都有自己美丽的光华。

寒花已矣。当今,是一个为平凡小女子大书特书的好时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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