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涂林芬散文《想念乡村打谷场》里的乡土气息
龚愿琴
著名诗人、鲁迅文学奖得主田禾曾经说:“写乡土诗的人,对平凡卑微的乡土,要始终怀有真挚的情感和应有的尊重与敬畏……站在大地中间,站在农民中间,像庄稼一样质朴、亲切,像泥土一样厚实、沉稳,以平常的心理,低调的姿态,虔诚的态度,用心灵用生命用灵魂去感知去领悟乡土,用一个诗人最真挚的情感去唤醒乡土……”
涂林芬不是诗人,但读罢她的《想念乡村打谷场》一文,我不由得问:这篇弥漫着浓郁乡土气息的美文不就是在“厚实、沉稳”的泥土里生长出来的一株“质朴、亲切”的庄稼吗?至于作者,如果不叫做“写乡土诗的人”,是不是同样也可以比喻成一株“用最真挚的情感去唤醒乡土”的庄稼呢?
这样的提问不是没有根据的,且请戴上大草帽、穿上土布鞋,沿着曲曲折折、杂草丛生的田埂,随我走进这篇文章,走到“乡村打谷场”,在那些真情而又朴实的字里行间去感受迎面扑来的泥土芬芳吧:
首先,深吸一口这四下里清新的空气,请再看看标题里的“乡村打谷场”五个字,以进一步明确身处的位置。好,摒弃一切杂念,沉下去,闭上眼睛——我们已穿越时空,回到了想念已久的童年,想念已久的乡村,回到了儿时玩耍的天堂……
你看到了吗——“有男人赶着牛儿,拉着石磙一圈一圈地碾压地面”,很快,打谷场被碾压得“结实光亮”,可以用来“晒粮食”了;打谷场边上那株“茂盛的大杨树”依然擎天蔽日,其浓荫底下走来一群“挑草头”的“壮年劳力们”,他们“把肩上的冲担或扁担放下来,垫在屁股底下,小坐片刻”,并不忘快乐地逗引一下眼前跑来跑去玩得黑汗水流的孩子们;草垛堆得高高的,“我们”爬上爬下,有调皮的伙伴从中间挖一个孔,躲到里面去,谁也找不到;还有小伙伴“双手举起大竹扫帚,追赶着空中的蜻蜓”,“我”却坐到草垛的一角,努力地“搓草绳”,搓好了,就“在打谷场上寻一处开阔的空地练习跳绳”,“有时候也会用稻草编长蛇,编蚱蜢,编各种小昆虫的模样”;夏天的夜晚,孩子们在空中“抓飞来飞去的‘亮胯虫’”,在“100瓦”的“很亮的”灯光下看脱粒机打谷,或是搬个竹床来纳凉,“或躺或坐”,在驱赶蚊子的大蒲扇的摇落升起中,听“大人们讲鬼故事,听着听着好像四周躲着鬼一样,吓得大气不敢出”;“收割芝麻的季节”里,且不说偷偷“放进嘴里嚼得香香的”的白芝麻,就是“来得单纯且轻而易举”的用芝麻壳“插来插去”做成的“手表”,“戴在手腕上”,就足以让人感觉“像戴上了真的手表一样美滋滋的”了……
这些,是不是很熟悉的画面?当这些熟悉的画面如电影般在眼前活生活色地一一“晃”过,是不是有温暖和亲切的情愫悄然滑入,直触你柔软的心底?在以乡土为题材的作品里,作家们通常以红墙、黑瓦、炊烟、老人、小孩或狗等为背景,营造出一个恬静怡人而又充满烟火味的唯美意境。此文中,牛儿、石磙、大杨树、壮年劳力、冲担、扁担、奔跑的小孩、飞舞的蜻蜓、亮胯虫、脱粒机、100瓦的灯泡、草垛、箩筐、芝麻、竹床、蒲扇,还有那些离奇的“鬼故事”,一起构成一个立体的、生动的、充满凡尘气息的“乡村打谷场”,其有声有色、有哭有笑、有苦有乐。可以说,乡亲们生活的全部喜怒哀乐,都在这些沾着露水的灵动元素里真实地表现出来了。
著名作家茅盾曾说,乡土文学的主要特征并不仅仅是对风土人情的单纯描绘,一个具有一定世界观和人生观的作者还会在风土人情之外有普遍性的、共同的对于命运的挣扎。我理解为,这应该就是作家的人文关怀和悲悯情怀。作家往往通过作品的良知来表现其社会的担当,从而塑造出有血有肉的灵魂。在本文中,“良知”和“有血有肉的灵魂”是通过朴素的叙述在不经意中表现出来的。请看:那牵着牛儿用石磙碾压场地时男人的“悠闲”,那“壮年劳力们”逗引小孩的声声话语,都是多么温馨祥和的场面。而“我”看到蜻蜓因“想念父母”而吃不下蚊子,终于会饿死,于是在小伙伴们扑打蜻蜓时,“我总是希望蜻蜓飞得更高些,不要被扑下来”,这又是多么原始的、单纯的善良和仁爱。“打谷场是劳动的场地,也是收获的场地,分稻谷分麦子都是在打谷场进行的”,“我最喜欢的是拿了箩筐或者蛇皮袋到打谷场排队分香瓜”,这是对劳动和丰收的赞美。“我”在打谷场上玩累了,睡着了,被母亲背回家,“即使醒了,也故意装着熟睡的样子,享受紧贴着母亲身体的踏实和温暖,却没想到母亲是不是很累了”,这是多么暖心的字眼,多么温柔的情感,多么亲切的感觉啊。
纵观全文,其用原生态的技法书写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乡村,渗透着真实和厚重。这真实和厚重体现了乡土文学的民间立场和底层体验,于是,民族性和世界性也就体现出来了。这样的作品是有着永恒生命力的。
我曾经读过涂林芬数篇有类似特点的美文。比如:《和春天一起花枝招展》像开放在二三月里油菜花,芬芳灿烂;被众多文友津津乐道的《母亲的九角地》,通过几个轻悄悄的细节描写,一下子把读者引到母亲的九角地面前,与她一起感受母亲的纯朴和善良;《与泥土为邻,我没有理由不自恋》更是把饱蘸深情和热爱的笔触,深入泥土,贴紧泥土,强烈地抒发出对泥土的眷念,对泥土的热爱;《湖滩沙洲任逍遥》里小船悠悠、野生藜蒿飘香、小狗挡路、放歌梁子湖,那描绘出来的风景不染一丝红尘,简直就是神仙之地,然而字字句句又无不表现出对春天的热爱,对生活的感恩,对幸福生活的感悟与领透。
生活中,作为乡村教师的涂林芬确实是幸福和快乐的。无论生活是多么清淡和平凡,她总在用一支不停止的笔、以饱满的热情书写生活、讴歌生活,就像庄稼歌颂阳光、歌颂雨露。她曾多次在参加一次只有一两天的活动后,就以最快的速度“刷刷”地用数万个活泼俏皮的字眼来还原现场,行文清新流畅,文笔优美自然,如夏荷一样亭亭玉立,如秋菊一样清香淡雅,更像棉花一样洁白无华,让去过的人满怀回忆,让没去的人如临其境,这种能力让湖北著名乡土诗人谷未黄刮目相看、爱不释手。贾平凹说:“不管你当不当作家,一定要有三个能力:观察能力,想像能力,表达能力。”在这一点上,涂林芬无疑是做到了,而且做得相当到位。
毋庸讳言,涂林芬的文章在语言方面还需精炼和提升,有些过于拖沓和直白的表述需要斧斫和修正,这正如一颗蓬勃生长的庄稼,其苗壮叶绿,其果实累累,但旁边伫立着几根不甚茂密的杂枝败草,只需刀割,只需手拔,这里就是一片丰收在望的锦绣田园。
最后,还是用诗人田禾的话来结束这篇文章,并送给像庄稼一样扎根乡土的涂林芬:“故乡和泥土最贴近人的情感,最能触痛人的心灵,给人特别的亲近感和亲切感。乡土不光承载着沉甸甸的收获和喜悦,更承载着人的淳朴、宽厚、善良、疼痛与苦难,我们世世代代的农民的命运在乡土里挣扎,在乡土里刨食,在乡土里寻找希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真诚地祝福生活在乡村打谷场边的父老乡亲们康健,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