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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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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8/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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匍匐大地唱母亲

去年,我曾读过70后诗人李鹏的诗集《一束光的坚守》,对诗集中《今夜,母亲不能安睡》、《淹没在汗水里的母亲》、《皱纹是动感的五线谱》等系列写母亲的组诗印象尤其深刻。也许是因同为70后,也许是因拥有几乎一样的母亲,那些色彩鲜明的诗句、纯朴真挚的情感、简单有力的描绘,深深地打动着我,让我心颤,让我动容,让我很长时间都停留在诗人深情吟颂的“母亲”面前,轻轻徘徊,淡淡留恋,久久不愿离去。

诚如老作家姜锋青先生在诗集的《序》中所言:“对故乡的怀念,对母亲的挚爱,已成为诗人的一种生命常态。”现在,摆放在我案头的这十四首“母亲系列”新诗,是李鹏再一次回望故乡、全身心地匍匐在故乡的大地上,用一颗“报得三春晖”的寸草之心,对生命之源的母亲所作的亲密拥抱和浓情吟唱。想念母亲、书写母亲、歌唱母亲,是诗人一生也念不完、写不完、唱不完的永恒主题。

毫不矫情地说,读李鹏的这十四首写母亲的诗,我流泪了。作为读者,我感动于排排诗行里流淌着的浓浓母爱,感动于长句短读之间渗透着的赤子情怀;作为文友,我赞叹诗人灵动的思维、丰富的想象、真情的笔触和善于捕捉的眼光;同为“母亲”的儿女,我羞愧于自己多年来对母亲的隔阂和漠视,一种回归于血脉相承的亲情和忏悔让我泪流满面……

母亲是生命的缔造者,是筋骨血肉的源头。母亲创造了生命,更创造了整个世界。前苏联伟大的文学家高尔基说:“世界上的一切光荣和骄傲,都来自于母亲。”古往今来,母亲一直是人类精神家园里一曲吟咏不绝的歌,一幅浓墨重彩的画,一首直抒胸臆的诗。在诗人李鹏的眼里,母亲立在稻田中辛勤劳动的姿态最优美:“我看到母亲瘦小的身子像棵秧苗/插在水田里,这时的母亲/像棵桃树开始盛开”(《母亲的身子如一棵秧苗》)——母亲永远属于故乡的那片土地,母亲年复一年地在故乡的土地上播撒、耕耘、收成,母亲热爱土地、亲近土地、保护土地,土地上刻着母亲一生也不会走出的深深脚印;在诗人李鹏的耳里,母亲在雪夜里孜孜不倦地纳鞋底的声音最动听:“母亲手中的纳鞋线,一头拉着柔软/另一头拉着坚硬,就像一头拉着儿女/另一头拉着生活,等待儿女开花结果”(《母亲的纳鞋线又在雪夜响起》)——白天在外辛勤劳作,到了晚上,母亲就属于儿女,她那双永不停歇的手,又在一针一线地为儿女缝制温暖,抵挡严寒;在诗人李鹏的心里,母亲细致入微的体贴最让人心痛:“加深的,不只是/日复一日的抬头纹/母亲的痼疾,像一只/日渐膨胀的气球/悬在半空,不让儿女触碰”(《母亲》)——清水从来都是往下流,母亲的全部都是儿女,母亲最大的心愿是儿女安康快乐,所以对于自己身体或是心理上大大小小的不适,她是绝口不会向儿女提起的,她不要儿女为她担心,不愿给儿女增添“麻烦”,她的生活就是劳动、奉献、隐忍、承受……勤劳善良的母亲,已然是诗人生命中永不陨落的太阳,有她的照耀,儿女们才会在各自精彩的人生里折射出灿烂的光辉。

在所有的文学体裁里,我以为诗歌是最美的语言表现形式。英国诗人华兹华斯说:“所有的好诗都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李鹏是一个灵动的诗人,他的思维活跃、跳动,他的眼光独特、犀利,他很善于捕捉生活中不起眼的细节和不易被发现的亮点,往往一个很寻常的事物经他看似随意的描绘,立刻就会显得形象和生动起来。书写生养自己的母亲,真情实感,真情实意,毫无参杂,毫无纤尘,感动和回忆俯拾皆是,情节和画面信手拈来,所以绮丽缤纷又不失纯朴真诚的诗句自然就如汩汩泉流,源源不断,滔滔不绝。“纳鞋线在冬夜热气腾腾,像我哈出的气息/缠绕着母亲清瘦的手”、“每个凹进的针眼里,仿佛是母亲/在她自留地中播种的小麦、玉米、高粱/母亲一针一针的,将黑夜纳成白天” (《母亲的纳鞋线又在雪夜响起》)——将丝丝缕缕的“纳鞋线”想象成腾腾而起的“热气”,继而形容成“哈出的气息”,将一个一个“凹进的针眼”想象成“母亲的自留地”,继而有“小麦、玉米、高粱”等庄稼蓬勃生长,这样的想象和比喻,不能不说是既奇特又准确。“母亲将思念放飞蓝天/总希望她的儿女们能够看到/在早晨、在晌午、在傍晚”(《炊烟是母亲的思念》)——儿女们长大了,一个个地远走了,留在故乡的母亲老了,她在一如既往的勤苦劳作之余,所有的情感都只有一个中心思想,那就是对儿女们绵绵的思念,这样的一种状况,诗人用母亲一天升起的三次炊烟来表现,将“炊烟”比喻成“思念”,含蓄,贴切,短短三句话,区区三十个字,无限缠绵,无限往复,无限的相思一直伸入天空,白云看得见,小鸟看得见,村庄看得见,河流看得见……孩子啊,你们看见了吗?

但丁说:“世界上有一种最美丽的声音,那便是母亲的呼唤。”母亲,这其实是一个多么温暖亲切的字眼啊。很惭愧,多年来我写过很多很多的文字,却很少用心去写过自己的母亲。当我一天天地长“高”之时,母亲已在一天天地“矮”下去。“母亲将夜色揣在怀里/月牙握着童年的手,放入池塘中/一个瘦瘦的影子追赶来时的目光/始终挥之不去的/是襁褓中淡淡的奶香”(《母亲》),读着李鹏如此深情和诗意的句子,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从我的心灵深处慢慢走出来,越来越近,越来越高大——她的手戴着坚硬的挑针,“只是一顶,就顶出了另一片天地”;我走了,“村口站立的草垛”也朝着我出走的方向,那是她“长年的凝眸”;她的温暖如灶膛里的火光,“靠近灶膛,是我找回温暖的唯一途径”;她是作物心中最皎洁的月光,晚稻总是赶过来拉扯她的衣角,她的芝麻总是节节升高;她不识字,我和门前那棵枣树都不相信她会写诗,但她就是书写大地的诗人,她“以大地为纸,以锄、镰、锹作笔/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方式/在大地上,书写属于自己的诗情画意/每一横每一竖都是那么整齐有序”,她“写在大地上的诗篇/是那么精巧,那么韵味十足”—— 笑容依旧,慈爱依旧,她是我的母亲,是你的母亲,是他的母亲,是我们所有儿女曾经忽视和远离的母亲啊!

李鹏是一个执着和安静的诗人,二十多年来,无论外面的世界多么纷繁和喧嚣,他始终站在生活的最低层看世界,始终坚持用一颗真诚向上的诗心写世界,至今已出版两本诗集,近百万字。我相信,无论他走得多远,飞得多高,以匍匐大地的姿势拳拳吟唱母亲,是他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诗歌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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