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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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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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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春联

腊月一到,年就近了。每到这时,我就会想起三十多年前与祖父祖母一起卖春联的情景。

那时候的人家,无论城市还是乡村,家家户户门前贴的春联都是手写的。手写的春联,散发着淡淡的墨香,弥漫着浓浓的年味。

我的祖父写得一手好字。平时,只要稍有空闲,比如在割完麦子之后,插完秧苗之后,收了谷子之后,摘了棉花之后,种了油菜之后,或是无法外出干活的阴雨天,祖父就会拿出毛笔、墨汁和红纸,照着一本春联书,一副一副地认真书写起来。祖母呢,待字写好了,墨汁干了,就横联、上联、下联放在一起,一副一副地摞起来、卷起来,整整齐齐地码进大纸箱里。到了腊月,红红的春联通常就已装满了好几箱。

卖春联的地点是一个小镇。在那小镇人流量最密集的中心,每年从腊月初八开始,大大小小的商贩就从四面八方聚集于此,沿着街道一字排开,吃穿用度,应有尽有,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这其中,夹在一排排绳子上的一串串春联,红底黑字,喜气洋洋,在微风中飘荡,在眼眸中闪亮,直把年的气氛拉至满格。

祖父祖母的春联摊位自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我每次赶过去,那里总是围满了人。瞧,那挂在绳子上一溜儿红透天际的春联真是养眼啊,冬日的暖阳照下来,呈现出一派红光四射的喜庆景象。很多人在春联前走动着,张看着,欣赏着,他们一副一副地念着联文,念着,琢磨着,一旦觉着满意了,就取下来,买了去。还有人不选这些,他们拿出自己的联文来,请祖父现场创作。于是,祖父就在大桌上摊开红纸,提起狼毫,饱蘸墨汁,凝神屏息,点横提顿,撇捺勾折,一挥而下。俄而,笔停字毕,写者舒气、放松,阅者微笑、喜极。通常在这时候,旁边还会响起叫好声,或鼓掌声,和乐融融。

祖母一刻也没有闲着。她或是取春联、挂春联,或是卷春联、装春联,或是整理桌面、摆好笔墨纸砚,或是收拾纸箱、清理杂物,当然,还负责收钱。春联的价格很低,但卖者真诚、买者淳朴,一般情况下成交率很高。只要有空,祖母就清数小包里的纸币,分类,分扎,一扎一扎地用橡皮筋捆好,放好。

祖父呢,若是闲下来了,他老人家会把双手辫在后面,慢慢地在附近踱着,特别是去看看隔壁左右其他家卖的春联,看别人的字,品别人的写法,遇到他看好的字就叫写字的人为“老师”。那些“老师”们互相都非常尊敬,常常彼此交谈着,切磋着。而这边,又有人来要求现场写春联了,祖母就连忙叫我们赶紧去把祖父拉回来。

读中学的我们那时候刚刚放寒假,轮换着去给祖父祖母帮忙。两位老人看到我们来了,眉开眼笑,立刻拿出小包里的钱,让我们去周围买羊肉串、葱油饼之类好吃的东西。既是“帮忙”,当然不能只是“吃”,我们自然是要帮着卖春联的。尤其是弟弟,别看他小,但他机灵,会说,一看到有人来了,就笑吟吟地迎上去,帮着别人“揭开”一副副对联,一边“揭”,一边念,一边还解释着其中美好的寓意。别人看这小孩可爱的模样,十有八九都会掏钱出来买。有时候遇到讨价还价的,弟弟灵牙巧舌,竟能不费吹灰之力就让别人不少一分钱,而且喜笑颜开。这功夫,让祖父祖母赞不绝口。

卖春联最怕雨雪天。如果实在雨大雪大,就只能暂时把春联收起来,躲在屋檐或是临时搭起的篷布底下。有点冷,街上少有行人,但偶尔也会有。到了腊月二十八九,即使有风有雨有雪,街上的人却多起来,无论怎样恶劣的天气也阻止不了人们办年货的脚步。而年货里,春联是必不可少的。所以,这两天,除了留人在家里备年饭,其他能来的都来到祖父祖母的春联摊上帮忙,写的写、挂的挂、说的说、笑的笑,都忙得不亦乐乎。

到了腊月三十,买春联的人就不多了,上午十一点左右收摊,正式结束这一年隆重的卖春联活动,回家吃年饭。

在年饭桌上,祖父喝着谷酒,祖母拿出小包发压岁钱,大人乐呵呵,小孩喜颠颠,大家吃着菜,说着卖春联中的一些趣事,欢笑声与鞭炮声全部化作一道道红光,照得人的心底暖洋洋。

   (此文首发于2024年2月2日《鄂州日报》“西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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