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开

如果不是到了这个季节，如果不是这个季节时时处处都散发着浓郁的桂香，我还真不知道，这座城市居然种满了这么多的桂花树。

农历八月，从这座被称为“百湖之市”的水乡城市向南120公里，在层峦叠嶂和丘陵起伏之中，淌过得天独厚的天然温泉，飞过翠玉如云的星星竹海，你就会看到漫山遍野里高高低低、远远近近、浓浓淡淡地荡开了一片浩瀚的桂花的海洋。

南宋杰出的诗人杨万里有《咏桂》：“不是人间种，移从月中来。广寒香一点，吹得满山开。”这桂花的海洋，是金黄色的海洋，是浓香馥郁的海洋，黄色连着黄色，浓香浸着浓香。这里据说是嫦娥的故乡，这里的桂花树就源于嫦娥从月宫里折来的神枝，所以天香仙色，为人间至福，所以这里被誉为“中华桂花之乡”，为四方景仰。

十九年前的仲秋，我披一身“暗淡轻黄体性柔”的桂香，从“桂乡”来到“水乡”。其实，“水乡”才是我真正的根生之地，是我先祖的栖身之所。可是，许多年了，我都无法融入，尤其是在月满中秋的时候，更是疯狂地想念着那一片浩瀚的金黄色的桂花的海洋……

现在，我终于看到了：这座城市原来也有这么多的桂花树啊。

是的，桂花树很多。在青翠的西山上，在繁华的街道两旁，在小径通幽处，在楼前屋下，在院落里，在游园里，在校舍旁，在行人的笑脸上，在惊喜的眼神里，在欢快的呼声中——浓香扑鼻的桂花树无处不在！

是的，又到了桂花盛开的季节。

从第一阵秋风刮起，从第一场秋雨落起，从第一缕秋阳升起，我就看到，密密匝匝的嫩黄的滴滴点点就钻进了桂树的枝丫，挨挨挤挤，蹦蹦跳跳……

突然，凶猛的“秋老虎”从高天云海中俯冲而下！可伶可俐的小点滴们连忙躲进枝丫缝里，敛声屏气，偶尔露出一两个小脑袋，就马上又缩了回去，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嘘……天黑了，“老虎”眯上眼睛，打盹。秋燥，夹杂在它粗壮的喘息声里，无边无际地蔓延。

终于，又一阵更猛烈的秋风秋雨来临，无边落叶萧萧而下，不尽江水滚滚东流，秋老虎狂吐一口粗气，猛地一个转身，摇动着若隐若现的尾巴，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骤冷，瞬间，又将整个儿的桂树透心儿凉地密密包裹。

黎明，风停雨住，暖暖的太阳重新升起。

呵，那些可爱的小点滴啊，争相着从枝丫间钻出来，摇晃着米粒大的小脑袋，睁开着四处张望的小眼睛，你推推我，我让让你，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一不小心，就调皮地向过往的行人呼出一丝丝的、一缕缕的、浓浓稠稠的幽香。行人驻足，回头，什么也没看到。他疑惑：哪来的桂香飘进了鼻腔？没有啊。难道是，鼻子钻进了桂花林？它们掩口偷笑。

月到中秋，团团簇簇、肥肥厚厚的桂花热热闹闹地缀满了枝头。远望，桂花如一片片鹅黄的轻纱将绿色的桂树轻轻笼罩、缠绕，又如一颗颗晶莹的精灵悄无声息地散落、停留，或者，就是绿色的枝枝叶叶从一片飘渺的黄色云海中伸出了手脚、露出了头脸，出尘脱俗，暗香四溢，芬芳醉人。

呵，哪怕是一朵小花的盛开，原来都是要经历这样那样的磨难和曲折啊。而一旦它们恣意汪洋地彻底盛开，怒放，那个美艳，那个香罩，那个气场，都足以让人欣喜，让人感动，让人心生敬畏。

这是来自于生命本身和对生命本身的欣喜、感动和敬畏。因此，南宋才女李清照由衷地赞叹：“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花尚如此，人呢？

我努力去了解和热爱这熟悉而又陌生的故乡，一如当初了解和热爱“桂乡”一样。于是，我看见了：在秋天，一朵小花，已经征服了整座城市和整座城市的人们，整座城市和整座城市的人们都已被桂香熏透……

呵，真没想到，这座水乡城市居然也种满了这么多的桂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