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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愿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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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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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远的东沟中学

鄂州市梁子湖畔的东沟中学是我的母校,虽然我在那里读书的时间只有短短的一年零一个月,但是,老师的鞭策与鼓励让我终身受益,同学的友谊与帮助让我没齿难忘,“校园”内外的点点滴滴都是我许多年后甘之如饴的清泉。

这里的“校园”之所以打引号,是因为:在1985年秋天,刚刚筹建起来的东沟中学是简陋得连个校园都没有的。当时,三个班近两百名初一新生和十几位优秀的年轻老师“寄居”在东沟镇某个废弃的厂区内。一个用两扇铁门关起来的大院,就是我们的学校:两排高大宽敞的红砖大屋,是教室;几排低矮狭长的平房,是学生宿舍;其余散落的大小房间,是教师宿舍;角落里有一座水塔,水塔后面的小房子是食堂;这些所有房子中间的一大片空地,是操场;铁门之外,一个分男女的路边公厕,是全校师生的五谷轮回之所。

杨金凡老师教数学,也是我们的校长。那时候,杨校长也就二十五六的样子,高大、帅气,微笑里透着威严,沉默中藏着关爱。刚进初一,学的是“正数、负数、有理数、绝对值”之类的内容。我很奇怪的是,小学时我的数学成绩每次都是满分、现在的课程也全部听懂了,但是杨校长出一黑板的题,我竟然只能做对几个,而当他一一讲解开来,分明又都是学过的知识,一点也没有超出——我为此十分郁闷,自尊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但是严厉的杨校长似乎从来没有责怪过我,总是和颜悦色、满面春风,他的笑容成为我重拾自信的源泉。那时候,援疆的父亲常常从遥远的大西北给我寄来信件和书籍,每次,当杨校长一手拿着课本和教具、一手顶着厚厚的一摞书籍和信件昂扬地走进教室的时候,我就知道:无疑,那些书籍和信件都是我的!果然,杨校长在同学们追寻的目光中,径直走到我的座位,郑重地把那厚厚的一摞书籍和信件轻放在我的课桌上,然后潇洒地转身走向讲台,全然无视同学们纷纷投向我的羡慕眼光。他不知道,他这个小小的动作,对于当时敏感脆弱的我来说,是莫大的慰藉和荣耀!

王贤武老师教语文,也是我们一(一)班的班主任。开学不久,王老师主持选拔班干部。彼时,来自东沟镇各地的同学们才认识不久,互相不了解,所以选拔的依据就是刚刚进行的摸底考试。结果,我很荣幸因为靠前的排名被选为班长。也就是因为班长这个头衔,我与王老师的接触多起来。当王老师得知我是从新疆回来的,普通话略优于同学们,就安排我领读。当时学的第一篇课文是毛主席的《浣溪沙·和柳亚子先生》,我知道我的普通话其实并不好,但当全班同学齐声跟着我读起“一唱雄鸡天下白,万方乐奏有于阗,诗人兴会更无前”时,我的豪气与文共生,我的傲气喷薄而出!尤其这诗里出现了新疆的地名“于阗”,这让我更加荣光!语文的优美情愫在我的心间跌宕起伏,文学的种子在我的心中悄悄萌芽!王老师写得一手好字,他不管是黑板上的板书,还是作业本上的批注,每一笔每一画都抑扬顿挫、有章有法,从来没有潦草敷衍之笔,这无形中就是一面镜子,照着我要好好写字、好好做人。王老师还会唱歌,他教唱岳飞的《满江红》、李煜的《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时了》、民歌《月儿弯弯照九州》,多少年后还经常在我耳边回响,是我饮之不尽的甘露、醉之不醒的玉液和琼浆。可以说,我后来能加入作家协会,用文学渗透自己的人生,王老师起着重要的启蒙和指引作用,此恩,深似海,大过天!

还有一位教物理的黄老师,虽然他只为我上了大约两三次课,但给我留下了永不忘怀的记忆。那是初二上学期,我对于新增的科目《物理》毫无概念。第一节《物理》课开始了,年轻的黄老师走进了教室,他用不紧不慢的语速给我们讲什么是物理,物理在生活中的应用……天上地下,古往今来,黄老师讲得引人入胜,同学们听得如痴如醉,教室里没有一点杂音,教室外也没有嘈声,一切都是如此安静,我们被黄老师带入了奥妙无穷而又金碧辉煌的物理殿堂,“沉醉不知归路”!待至下课铃响,我们还久久不能自拔,竟不知是两节课连上,时间已过了一个半小时!这之后不久,我就转学了,很遗憾我连黄老师的名字都没记住,但那引我入门的第一堂物理课,醍醐灌顶,刻骨铭心。

徐祥胜老师是一(三)班的数学老师,也是我的堂舅。起初,我是不愿入读东沟中学的,原因很简单:我奶奶家附近步行不到十分钟的距离就有一所中学,那里有我熟悉的童年伙伴。但是堂舅向我的父母力荐这所设在废弃厂区里的新建重点中学——后来的事实证明,堂舅的举荐是完全正确的,他把我引向了一座高峰,让我生发出“荡胸生层云”、“一览众山小”的豪迈气质,浸入骨髓!

再来说说我可爱的同学们吧。我们班大约有六七十名学生,大家都住在学校里,过着四点一线的简单生活,但是农村的孩子没有一个不努力的,有效的学习让我们充实而快乐。晚自习经常停电,停电的时候,同学们纷纷拿出蜡烛,点燃,立在桌前。一张桌前一只白烛,一只白烛照亮一张稚气的面庞,更照亮一颗如饥似渴的求知心灵。今天的我,每每回想起这一幅画面,总是心潮澎湃,百感交集。

那时,由于家还在新疆,所以周末我只能去奶奶家或是外婆家。奶奶家在东沟中学北边7公里,外婆家在东沟中学南边3公里。每逢周末,家住北边的同学邀我去北边,家住南边的同学邀我去南边,为了不起纷争,我就一周“南”一周“北”地轮流转。往北边,有徐、黄、周、龚四位同学,我们一行五人沿着碧绿的长港河,一路欢歌一路笑语。累了,坐在岸边的石阶上歇歇;渴了,掬一口长港的水,甘甜至极啊。周日返校时,她们站在奶奶家后门的河对岸,大声喊着我的名字,我应答着,背出书包和奶奶为我准备好的大米和咸菜,跑到几百米外的小桥边与她们汇合,再一起谈笑风生地往学校走,14里路啊,竟不知不觉就到了。往南呢,有徐姓两位同学,我们有时候不走公路,直接翻山,外婆家和她们的家就在南边的山脚下。山其实并不高,也不大,但我们翻越起来常常有爬上崇山峻岭之感。可不是吗?站在山顶的巨石上,满目苍翠,满心愉悦,可以俯瞰田畴沃野,可以远眺浩浩梁湖,可以吹山风、闻花香、听鸟鸣,真个是“心旷神怡,宠辱偕忘,把酒临风,其喜洋洋者矣”。

东沟老街上有一个邮政所,因为要经常买信封、邮票并寄信,所以那里是我常常光顾的地方。每次去邮政所,总有好友余玉萍相陪。余玉萍长得标致俊俏,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说起话来轻言细语,后来听说我要转学走了,她送给我一个塑料壳的日记本,并流下了伤心的泪水。之后,我们就经常通信,以致于她的来信很快就装满了我的小抽屉。有一年回到东沟,我特意到她家里去玩,她熬了一锅香甜丝滑的红枣银耳汤,那味道,至今还在我的舌尖流连。

1986年五四青年节,学校举行文艺汇演,我和余汗青同学表演诗朗诵《青纱帐甘蔗林》。据二十多年后再相遇、已经成为骨科医生的余汗青说,当时我们的表演得了奖项,还有奖品。对此,我没有跟他说:其实,我是因为“留取丹心照汗青”的诗句记住了他的名字,是因为那天我加入了共青团才记住了那个清风晴朗的节日。

是的,我是东沟中学屈指可数的几个第一批团员之一,东沟中学是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个重要驿站。在东沟中学,有良师如阳光般照耀着我,有益友如雨露般滋润着我,更有知识似甘霖一样浇灌着我;从东沟中学出发,站在青春之门的我有了披荆斩棘、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力量。

三十多年来,多少次,午夜梦回,我的心还会向着那个把厂区当作校园的美好地方,张望。东沟中学,我永远怀念的精神家园。

(此文首次发表于“学习强国”学习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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