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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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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1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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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家隔壁的村庄

老家隔壁的村庄

■郭义清

 

老家在松溪与政和的两县交接处,是一个叫前山的自然村,松溪管辖至此,隔壁便是政和管辖的一个叫营前的村庄。

这里四面环山,田野开阔,县界,便是那两条分别自金峰山和奖山潺潺而来汇入到柯厝的蜿蜒小溪。

在我童年的印象里,一年四季,田野里总变换着各式各样的美丽色彩。春天,波光粼粼的水田上,农人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有的荷锄整地,弓身插秧,有的扶犁挥鞭,吆喝阵阵。农人忙碌,耕牛悠悠,构成一幅绝美的春耕图。夏天,田野里万物生长,苍翠欲滴,绿油油一片。秋天的田野,一片金黄的稻谷,丰收场景,尽收眼底。冬季,遇到下雪,白茫茫的田野,总丰润着童年无数的乐趣。

青翠连绵的群山,把田野环绕成一洼美丽富饶的数千亩的小盆地,四周环坐着松溪、政和的数个村庄。

小盆地称作“四季洋”,也有说“四角洋”的,据说名称的由来还有一个波澜壮阔的传说。据政和县志记载,远古年间,八闽大地久旱无雨,造成农田龟裂,河流断流。“四季洋”的土地也干旱无比,农人焦急万分。营前村(据说当时叫东梅村)有一位叫圣姑女子,常在金峰山打柴,发现山上有一股清泉,便不辞辛劳,劈山引水将这股清泉引至东梅村,解了东梅一带数个村子旱情的燃眉之急。金峰山的清泉因引至东梅,造成建阳水吉青潭河流断水,一条恶龙无法生存,赶至东梅与圣姑恶战,恶龙爪推巨石砸向圣姑,圣姑顿时口吐鲜血,为民献身。当地村民为纪念圣姑的壮举,逐在村后奖山之巅建一小庵,塑上圣姑像,让圣姑得以每日俯瞰东梅一带,以解思乡之苦,并把金峰山下一带田地命名为“圣姑洋”,以供后人瞻仰。后因谐音相似逐称作“四季洋”。也有说法欲使小盆地风调雨顺,意取四季平安,故曰“四季洋”的。

听母亲说,营前“四季洋”一带,过去称“卅一都”,缘何称“卅一都”母亲也不得而知。但据我所知,宋代有在乡级以下设“都”现象,即乡、里、都、保、耆、管等,正如浙江衢州之“廿八都”,早些年代是名“道成”的,因北宋时在浙江南部设“都”44个,这个小镇排行28,故当地人称“廿八都”,此后就一直沿袭这个名称。在江山市,至今还保留着四都、八都、廿七都、卅二都等地名。兴许这“卅一都”也是缘此,据《政和县志》记载,政和县隶属建宁府时,在景泰六年(1455)划出政和县东部南里10都,北里11都、12都,东里13都、14都、15都归属寿宁县,这些也都有“都”的记载,“卅一都”的由来,估计便是如此。

过去,营前村由前蓬、常埗、下坑、下屯、后洋、溪西和上坑等自然村组成,人口3000多人,可谓是个不小的村子。据说营前村当年叫做“营尾”村(现今还保留营尾自然村),为何改行政村时称做“营尾”也不得而知,也许是文化大革命时大干快上不想做“尾”而想当“前”的缘故而改,就像松溪郑墩的前进村那样,原叫“后涧”村,只因文化大革命时上级领导到村里检查工作,要求各个大队都要迈着前进的步划,争分夺秒走社会主义道路,不能是“后涧”脱后腿,于是“前进村”应运而生。营前村想必也是如此。

营前村还有个营前国营农场,和我老家的村子仅一溪之隔。据农场里一位现已84高龄叫杜长妹的老婆婆说,营前农场创办于1958年,当年国家大力开垦农田,实现粮食增长,一群从浙江金华、政和等地的群众,响应政府号召,拖家带口,风尘仆仆进驻“四季洋”,搭草棚,挥锄头,硬是在慌地上开垦了1500亩的水田,建成了一个有120多个职工,经营粮食的小型农垦企业,即解决了自给自足的温饱问题,还能够为国家提供余粮。那时杜长妹的丈夫宋庶兴刚刚从部队转业到东平,便带上年仅22岁妻子投身到农场的艰难建设当中,宋庶兴成了农场的第一任场长,此后一生扎根营前农场,直至终老。

后由于受到“大跃进”和“文化大革命”的影响,以及在农场大办猪场的浮夸虚报和体制上的“大锅饭”等原因,农场的生产和经济建设停滞不前,无法发展。直到1982年,农场贯彻执行国家对农垦企业实行“自负盈亏、亏损不补、盈利不缴”的政策,打破“大锅饭”,分田到户,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职工的生产积极性才得以有效调动,生产逐年得到发展。

但不管如何,国营单位的营前农场,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较我们生产队不知要好多少倍。那时,农场经常会放电影,而我们生产队一年半载却少有电影放映。于是,农场每有电影,我必跟着母亲去看。

太阳还没下山,我就催母亲早早做晚饭,匆匆吃了晚饭,换上干净的衣服,约上小伙伴,跟着母亲,穿过蛙声还没响起的田间小道,不断与迎面劳作而归匆忙回家的三叔四伯打着招呼,农场一个很大的露天影院便到了。

一张四四方方的白布挂在墙上,场面上已是黑压压的人群。我们会用力挤到放映机旁,那个有些秃顶的放映员,就着酒气,满脸通红,嘴角叼着香烟,正娴熟地“吱吱”的倒片。倒片结束后开始试机,一束白光穿透夜空直射那块方布,这时,前边的小孩纷纷站了起来,伸出小手,顺着强光,对着银幕做着各种各样的手势,在银幕上留下千奇百怪的影像,兴奋地笑着叫着,有的还转过头来对着放映机调皮地做着鬼脸。

电影就要开始了,我焦急的观望着“秃顶”的每一个动作,每到此时,总会有农场的干部抓起话筒“哼哼啊啊”的开始讲话,内容都是如何抓生产、促丰收的事。场上的人“叽叽喳喳”,大多无心听讲,只等电影开映了,人们才立刻静了下来。

开映时,往往还不是“正片”,都要放映一到两个纪录片,遇到这种情况,我常常会和小伙子伴们跑去玩耍,只等银幕上“八一电影制片厂”字样和那闪闪发光的五角星出现时,小伙伴们才立刻惊呼:“打仗的,打仗的”,我们便纷纷又挤前面,正襟危坐,认真观看。那个年月,《地雷战》、《地道战》、《平原游击队》、《闪闪的红星》等,我们总是百看不厌。

农场看电影虽然已经成为历史,但却永久尘封在童年的记忆里,像一坛陈酿,愈久弥香,经常在我过往的记忆中缓缓地开启,种种的记忆便会犹如野草般清新的气息扑鼻而来。

记忆尤深还有就是农场的那片梨园,童年的那个年月,基本没有见过什么水果,隔溪农场的梨园便成为我和同村小伙伴们最美味的诱惑。于是,偷梨便成为我们每年不可或缺的差事。

在一个极度炎热的正午,乘大人们午休后,我们的头目双哥把小伙伴们集中到村前的大樟树下,对偷梨进行认真的分工,动作利索的,爬树摇梨,能载能捡的,树下检梨。我分到最好的差事,可以不用过溪去偷,让我就在小溪内侧望风,看见看管梨园的老头出来就大声喊叫,双哥说,河不大,听得见。

顶着烈日,在大樟树上“叽叽”的蝉鸣中,我们出发了。小伙伴们在兴奋中更是热得不行,双哥说,就是要天气很热,看园的老头才怕走出那个看守的屋子。

在双哥的带领下,小伙伴们偷偷的摸到对岸的梨园,一个个像小猴子一样,迅速爬上树,脚踩枝丫,一阵猛摇梨树。双哥他们把上衣塞进短裤,扣好纽扣,往胸口使劲塞梨。

我在对岸两眼死死盯着梨园中的看管屋子,胸口紧张得怦怦直跳,心里默默念叨着:大家快点吧,够了够了。就在这时,看园老头从茅屋赶出来了。

“人来了,快跑!快跑!”我急得大叫。

只见小伙伴们纷纷从树上猛地跳下来,其中一个可能是用力过猛,跳下来后却爬不起来。

眼看老头就要追过来了,这时,已快到溪边的双哥转身回头,从身上掏出梨来像丢手榴弹一样扔向老头,老头双手挡着节节后退。小伙伴们在双哥的“掩护”当中全部顺利过河。

那次偷梨可谓惊心动魄。到手后,每人还分不到一个梨,大家分着吃,那香甜的味道真是刻骨铭心。擦干嘴巴,双哥说,偷梨的事,谁也不许和大人说。

村里的“铁头”知道我们偷梨的事后,羡慕之余也去偷,结果被看园老头逮了个正着,场部把“铁头”的父亲叫去训了一顿,还罚杀一头猪,到场部一家一户的分肉,回去后,“铁头”被父亲狠狠的揍了一顿,哭得屁滚尿流,乐得我们偷偷地大笑了好一阵子。

梨园丰收的时候,每一年村民都会在农场采梨完后,再到园子里寻找遗漏的梨子,我们称其为“捡梨渣”。

这个周末回老家,和曾任职过场长的周同学漫步在农场的田野上,望着如今日臻完善的农场基础设施建设,和那水泥路面铺设的纵横交错、平整舒坦的机耕道,不禁感慨万千。踏访梨园旧地,寻觅看管老屋,伫立小溪岸头,当年偷梨情景仿佛历历在目。

营前汽车停靠站也留下童年不少的记忆,停靠站为“四季洋”中心地带,由纵横两条道路汇合成“十”字形而成。十字路口是当地群众去往松溪、东平及政和的必经之路,道路通车后自然成了班车的停车站点。这里八十年代就有小卖部之类的商铺,甚是繁华。如今的公路已经加宽到20几米,笔直宽敞,村民调侃着又满脸自豪地说,像飞机的跑道。

营前“前蓬岭”的“五孔墓”也令我记忆尤深。听母亲说,1967年营前下坑建水库,村里有5个姑娘被库坝塌方压埋,献出年轻的生命,颇为悲壮。后统一安葬在去往东平方向的前蓬岭旁,五墓连为一体,相依相偎,号称“五孔墓”。听大人说,夜里五位姑娘常会蹲在墓孔里轻声哭泣,还会穿上白衣,衣袂飘飘向过往车辆招手。小时候去东平外婆家,都要路过五姑娘墓,想起大人说的这些,煞是毛骨悚然。长大后再见“五孔墓”时,心里已没有了怯意,目光里总装满了无限的怜惜和崇敬。不禁感慨,那些年,那些人,那段消逝的历史,虽经无数的春秋洗礼,岁月流逝,但感余温犹在。

如今,我时常感叹,记忆是一张稠密的网,打捞出来的,都是岁月的沉淀。于是乎总是告诉自己,珍惜着曾经的每一个拥有和记忆,快乐着如今的每一个日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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