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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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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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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衕之约

            □郭义清

 

古衕,村名,坐落在福建松溪县最北端的闽浙交接处,距县城四十公里。“衕”字为胡同之意,又形容较窄的街巷,窄得只可俩人并行通过。故从字面上象形来看,有村民说,先辈之所以取之曰“古衕”,意喻在古色古香的村巷里两人同行,意喻睦好、和谐。

好一个两人同行,想象一下那细雨绵绵的黄昏,撑一把油纸伞,俩人牵手同行,漫步在古巷的场景,是何等的诗意与浪漫。不能不说,古衕的先民们还是颇有些文化底蕴的。

古衕村三面环山,中间为河谷地带,古时村子分东西两岸。据说村子最早建于东岸,距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居住着三十几户不上百人的古衕先民。传说,那时村民家养的家禽老往西岸跑,怎么也赶不回家。过了一段时期,跑出去的母鸡居然在西岸繁衍了一群群小鸡,仍不回东岸,于是,有村民就推测说,可能是西岸风水好,也许更宜居。之后,便陆陆续续迁居到西岸。世代的繁衍生息,西岸的住处不断沿山边延伸发展为如今近两千人口的村子。

 

                

 

古衕之约,还是先带你去赴一场丰盈的景之约吧。

古衕村隶属溪东乡,是省级美丽乡村,这里有古朴的樟树,有浪漫的小石桥,有飘逸的小溪,有蜿蜒的村巷。可我每次走进那条进村的乡间小路,更觉有一股浓浓乡愁飘飞而至。

干净的水泥路蜿蜒进村,路的两旁是翠绿的乌桕树,叶子浓绿得透不过细碎的阳光。乌桕树,也叫腊月树,粗大的枝干配上曲折纤细的旁支,错综复杂中窥见它独到的造型,美丽中透着一股优雅。记得到了冬天,待到秋叶经霜时,叶子如火如荼,十分的美观,故有“乌桕赤于枫,园林二月中”的美誉。

在清爽的秋风里,嗅到了路边野菊花诱人的芳馨,黄色的花瓣在秋风中摇曳一派寂静和安详,静中有动的韵味叫人陶醉。

路的两旁是开阔的田野,有玉米、瓜果和蔬菜,更多的是一片黄灿灿的稻谷,它们用不同的姿势展示着秋天的模样,展示着农人的勤劳和汗水。

走在小路上,风轻轻地吹拂着我的脸,清新的空气中杂带着野草和泥土的芬芳,不知不觉中迈过小桥,又一次漫步在古衕村的小巷,缓缓的步子,静寂而愉悦的心情,让我有安然回家的感觉。

跨过村子的中央巷,古衕村独有的五谷仙殿便在眼前。

五谷仙殿建于清光绪十二年(公元1886年),占地面积约450平方米,坐北朝南,中轴线上自东向西依次为门亭、大门、戏台、中殿和正殿。有两小边门,两边为回廊、天井。面阔三间,进深四间,木架构建筑手法,配以雕刻绘饰,工艺精巧,是为数不多的、特征鲜明的清代建筑之一。

据古衕村民说,相传光绪九年,古衕村旱情严重,五谷不收,村民欣闻江西桂花县灵岩洞内有五谷真仙显灵,能保五谷丰登,风调雨顺,逐派村民前往求神,一路日月兼程,迎来真神寄居古衕外庵,不久村里果然立降甘霖,从此无灾无难,五谷丰登。于是,村里上至乡绅名臣,下至村民信士,纷纷解囊募捐建殿,前后历经十年,建成如今的“五谷仙殿”。

步入殿内,最为印象深刻的莫过于殿里的古戏台,戏台主体为木质架构,梁、枋与台柱直接连接,靠榫眼结合而成,未用一根铆钉,梁柱、拱枋、脊檐、础顶等构件的雕刻、绘饰都十分的考究。

戏台高约两米,长和宽相近,都是六米左右光景。台前有四根八角形石柱,支撑着整座戏台,台中有民间风隔板,分成前台和后台。台楣贴雕刻花板,纹饰八仙、花卉、人物、动物等;檐下横挂一张民国十年上书“雨泽因时”牌匾;戏台顶部木构八角形藻井并绘有山水、人物、花卉等绘饰。戏台的梁柱之间有精致的木雕,飞檐斗拱,栩栩如生,巧夺天工之势,可见一斑,虽年深日久,仍神韵犹存,风采依旧。最为耐人寻味的是台前的红柱上那幅对联:“趋炎客笑客趋炎,做戏人看人做戏”,字面对仗工整天衣无缝,内涵意寓深奥。

据业内人士说,五谷仙殿的戏台为典型的江西弋阳古戏台。弋阳是赣剧的发源地之一,其古戏台历史悠久,旧时不仅是梨园弟子的献艺场所,也是族人供奉、祭奠祖先的场所。而后来流传到松溪的地方戏,由赣剧演变而成的“江西路”最为盛行也就不难解释了。时至今日,每逢农历二十四、二十五日的香期,各地的善男信女便会齐聚五谷仙殿,唱戏祈福,热闹非凡。

一个村子有一个村子独有的气息,当我爬到村子的后山时,立在种满茶叶的后山之上,转身一望,古衕村一览无余,山谷中的村子,被翠绿和金黄的庄稼围着。十几年前,虽在溪东乡工作过六年,但难有像今天如此仔细端详过村子的模样,如诗的意境中,我静静地品味着这里的一情一景。

                  

 

古衕之约,总忘不了人之约。

在松溪,古衕村不算大,但却有三个“第一”,解放以来松溪县第一个全国劳动模范罗章顺,第一个全国优秀乡村医生吴火旺,松溪第一个专业的农民作家毛德远。

和罗章顺相识多年,那时在乡里工作,在办公室呆不住,老爱往村里跑,去得最多的,莫过于古衕村了。喜欢这里的幽静,喜欢这里的人文,还喜欢这里的饭菜,五花肉和笋咸配饭,还有那细嫩的土家豆腐,美味至极。更重要的是,那时下到村子,谁不叫你喝一盅,老罗是村支书,滴酒不沾,我怕喝酒,正好。

老罗大我几岁,那时也就四十几岁光景,二十几岁从部队回来就被群众推举当村干部,不是村支书就是村主任,一届一届就这么轮番着干。他话不多,温和默语,但做事认真负责,为人正直厚道。那时每到村级换届,有些人暗中使劲,甚至偷偷地花钱拉票,老罗却从来不干这些,说是群众没有自愿选你,当上了也没啥意思。

当村干部就要公道,这是老罗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的确,罗章顺不张扬,不虚伪,做事公道正派,深得群众拥护。你还别说,每一届老罗都高票当选,他一心一意为村里做事,建村自来水,开竹山公路,磊防洪堤,硬化村道路,在南平市建首个村级公墓。这么多年来,罗章顺为村里的事业勤勤恳恳,为村民的增收兢兢业业,凡事冲在最前面,还总不忘丰富群众的文化生活,连续办村级的春节晚会,自编自导自演,有模有样。2005年,获得松溪县第一个全国劳动模范称号。

每去古衕,我总爱去老罗家,青砖灰瓦,房前院后,这里清静优雅,我们无话不谈。老罗喜欢在小院里种上各种各样的花草,尤其是兰花颇多,他说这些都是从山水挖来种上的。“幽兰生前庭,含熏待清风”,兰花淡雅、幽静,艳丽而不张扬,颇像老罗的性情。

到老罗家的中央巷口,有一个药铺,药铺里时常端坐着一位身材五短,眼镜高度近视的老人,镜片度数高得像树木的年轮,一圈一圈的,闪闪发光。老人身材佝偻着,很专注地看着医药类的书籍,他便是乡村医生吴火旺。

吴火旺治病,以中草药为主,辅以针灸和验方,四十多年来,他靠一把草药,几枚银针,治好了方圆数百里不少群众的病。吴火旺六十多岁了,七十年代开始学的医,跟县里一位下放到古衕的陈医生当的学徒。火旺肯学,四十多年来,全国各地有相关的医学培训,他到处的跑去学,渐渐地练就了独到的医术。头疼脑热这些农村常见病的治疗自然不在话下,他还有治疗疑难杂症的偏方呢,尤其对偏瘫的治疗有独到的药方,在四邻八乡有着很高的声誉。

九十年代,邻县有一个壮年庄稼汉右腿突然失去了知觉,一个硬邦邦的汉子就瘫在了炕上,家人送他到县上的医院治疗过,据说还到省上的大医院治过,结果没有丝毫的好转。听说吴村医有能耐治疗偏瘫,特地从百来公里赶来古衕,草席一铺,住到了火旺的家里。

吴火旺每天给患者做针灸,灸了一段时间,那条腿已经能够弯曲了,这时患者没有钱付医药费了,便对火旺说以他家的两间小屋作抵押,恳请继续为他治腿。谁知吴火旺一听不高兴了:“胡说啥呢,悬壶济世是我的职业,治病救人又是我的本分,我要你的房子做啥?”半年后患者腿治好了,吴火旺不提钱的事。

这几年,吴火旺耳朵背得不行,也很少治病了,手艺传给了儿子,自个就守守药铺,抓抓药。

如今,吴火旺更多的是在药铺打坐、冥想,没有病人时,便倦坐在药铺的竹椅子上,这是他惯常的修行姿势。吴火旺就喜欢这样端正地盘腿坐着,并不受一丁点儿打扰。每每这时,罗章顺便笑称,火旺是进入了一个入定的境界了,琢磨祖传秘方,望见人体脉络,修行着呢。

从罗章顺家的后院出来,穿过一条临溪的小径,跨过小石桥,便是毛德远的家。

毛德远不会种地,专注在家里写小说,他大白天睡觉,晚上像夜猫子,专注地爬格子。这些事儿,不用说古衕人,溪东人也是家喻户晓的。因有共同的爱好,我与他在九十年代便相识,知道他热爱文学,戴一副眼镜,白白净净,心里只装着诗意和远方。

到古衕村,德远家也是我必去的,喜欢他家的庭院,院子里有菜地和花花草草以及一条小径,立在院子里,似乎将“小园香径独徘徊”的意境尽揽怀中,没有了空旷的倦意,没有了喧嚣的困扰。也似乎感受到小院在冥冥之中给主人带来的创作灵感。

曾经,毛德远向往城市的繁华,年少时闯荡广东淘金,历经身心的飘摇和疲惫后毅然回乡。谈起这段经历,他就会和我说,不管你是城里人是在城里奔波的乡下人,你要是在滚滚红尘中混累了,就回到山村来吧,尝试一下赤脚走在渐渐温暖起来的土地是什么感觉看看春笋是怎么样在惊雷中破土而出听听乳燕在檐下的呢喃是多么美妙……

从零三年开始,毛德远专注于写作,每天晚上要写5000字,雷打不动,成了真正的自由撰稿人。十几年来,发表了《穷追不舍》、《双重谋杀》、《1号重案组》、《情殇》、《美人毒计》等二十余部共380万字的中篇和长篇小说,作品在全国二十二个数字阅读平台上架,《1号重案组》系列小说长年占据“QQ阅读”出版畅销总榜七十位上下,被QQ阅读和小说阅读网封为“大神”,《美人毒计》常年占据“掌阅”悬疑小说前三名,拥有无数粉丝。

如今,毛德远签约上海浩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专职写作,他依然不喜欢城市生活,而是融入乡村,静若处子。创作给他带来了无尽的充实和快乐,他总是深有感触地说,要学着去放弃一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你要走这条路,就必须要错过另一条路上的风景。每每说到这些,毛德远都会踌躇满志,闯荡城市的抑郁和忧伤早随古衕交溪的流水,消失在遥远的天际了。

 

古衕之约,不得不说说古衕村独有的“法之约”。

“法之约”是我对古衕村“村民约法”的一种称渭,“村民约法”是古衕村实现村民自治的一种途径,是该村村民自我教育、自我约束、自我管理的一种方式。

其实,古衕村民风淳朴,邻里和睦,白天家家户户从没有锁门的习惯。流传至今的为过逝者的守夜活动闻名遐迩:凡是村民过世,全村上下不管男女老少,都会自发帮助丧家砍柴、烧水、洗菜,抢着为也许还沉浸在悲痛之中的逝者家属做事干活。更为难得的是,村民自发结伴在夜晚坐着为逝者守灵到通宵,长夜漫漫,想想该是多么难熬和恐惧的夜晚,但没人有怨言,有的村民还会坚持守夜好几天,这是对逝者何等的尊重,对逝者亲人何等的安慰,远胜那些词藻华丽的悼词!更重要的是,平时哪家谁谁之间有一些口角、摩擦之类,在这天都要打招呼化解,做到和好如初。

二00五年,罗章顺在古衕村建成南平市第一个村级公墓,村里老人百年后一律把骨灰安葬在公墓指定位置,收费二百五十一元,花三百五十元就办了后事,节俭又不浪费。此后,古衕村成立村民约法理事会,先后有了公墓管理约定、山林管理约定、村容村貌管理约定、村资产管理约定等“约法”内容。

在古衕村,村民置办各种喜事,都是由村里来统一操办,大家集中在村部公共的地方,甩给些许的工本费,杀猪宰羊,不亦说乎,煞是热闹。

古衕村的“法之约”约定俗成,自然而为,靠的是淳朴民风的支撑,并不是一朝一夕能形成的,于是很自然地联想到古衕村民的淳朴好客,在村,不管走进谁的家中,认识也好,陌生也罢,主人都会和你热情的打着招呼。每一次到村,男人快快的给敬烟,女人会迅速进入厨房准备饭菜,好客之情,溢于言表。

秋天的黄昏就要来临,站在村口,静静的感受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心情格外的安然和饱满。

 “郭书记,你等一下,这是我自家酿的米酒,你带回家尝尝。”

我又一次听到了秀珠大姐的声音,秀珠当过十几年的村妇女主任,淳朴正派,我每次到村里,都能遇到她难以抗拒的热情,不是要给我水酒,就是给我自家酿制的菜干、笋咸、豆子等,每每食用这些佳肴,总让我嗅到了一股浓浓的淳朴之味

离开村子时,缕缕炊烟从暮色中慢慢升起,我迷离的眼睛依稀望见炊烟在村子若隐若现的影子,淡淡的丢在我的身后,那一刻,我仿佛周身弥漫在古衕村浓浓的乡愁中,晚风拂面,一股淳朴的民风,清爽得如路边的乌桕树,翠绿得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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