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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义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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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5/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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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布村的那些事

 

 

我比较喜欢古村落,尤其是江南那古朴而布满烟尘的古厝,那铺着青石板曲径通幽的巷弄,那明清风格淡墨相宜的院墙。喜欢徘徊其中,听村里老人说着村庄的前世今生,讲着老房子的过往云烟,道着先人如烟的唏嘘往事,再看一看那些镌刻在时光碎片中的静美,不经意间,便有一种心灵得到洗涤的种种怡然。

可如今,这种真正意义上的古村落已经不多,就松溪县而言,大布村算得上为数不多留有几许古村落蛛丝马迹的村子了。前些年,政府花了相当大的努力想保留和恢复古村,极力打造“大布民俗文化村”,并取得一些明显的成效,2019年入选福建省首批千年古村落,但因大布村虽然留存着不少的古厝民居、九曲巷弄、古樟古码头和古寺庙,可是不少现代的水泥砖房已是间或其中,破坏了原有的风格,大大削弱了古村落特有的文化气息,故改造古村落效果仍不理想。

尽管如此,大布村留存下来的那些古村余影,尤其是那些烟尘往事,仍然值得人们一览和珍藏。

 

                   

 

大布村位于松溪河畔,距县城6公里,人口3000有余,历来是松溪县最大的村落。全村有兰、李、江等80多个姓氏朝夕相处、繁衍生息在同一片土地上,这个村子的魅力必定是不争的实事。近代的村庄建制中,大布村几度为区、乡所在地。民国29年全县设3区8镇4乡,大布和松源、旧县一道为镇。解放后,1949年9月全县设三个区,第一区公所曾从城关迁往大布。1950年全县调整为四个区22个乡镇,第二区公所设大布,辖大布、李墩、旧县、㮐坪、官路5个乡。1980年,城关公社改为松源镇,增设大布公社,后在一年后公社所在地迁往河东,改为河东公社。

大布村建村有一千多年历史,村庄由来传说是最早住在北面山大岩下的一户李姓人家,有一天饲养的怀孕母猪不知去向,两日后却带着空瘪的肚子返来。主人疑惑,跟踪母猪寻到一处水草丰美,风光旖旎之地,同时看到一窝猪崽嗷嗷待哺,大喜,便伐木搭铺举家迁住此处。后有刘氏、江氏等陆续迁来,逐渐形成村落。因此处住所较原先住地大岩下的草棚更加宽敞,便取名“大铺”,后变音演变为“大布”。也有说因“大埠”而来,“埠”为靠近码头之意,旧时大布村为河运码头,村名“大埠”,后因谐音而成“大布”。

大布村其实也不大,与我来说,不消半天功夫便可绕村两周。村东西两面都是连绵的密林大山,两山夹峙中,上苍赐予了大布人一方平坦的沃野。村旁有长流不息的松溪河穿境而过,山清水秀,物阜民丰。步入村中,显眼的六水渠穿村流淌。

这六水渠可是松溪县的“红旗渠”,全称“六墩引水工程”(简称六水),于1966年10月动工兴建,历时4年,1970年7月完工投入全面灌溉。当年县里为了解决农田灌溉问题,在浙江庆元县的槎溪马蹄岙筑坝引水至松溪,水渠总长达51公里,其中主干渠13公里,左右干渠各19公里。建成后灌溉受益农田两万余亩。

潺潺流水悄然流过五十多个年华,似乎要将时光的痕迹洗涤殆尽,却怎么也流不走那些留在人们心里的生动场景。建渠之时,时任县委书记王乐道亲率6000余名干部和民工,奋战4年,开辟渠道穿山14座,凿洞7公里,架渡槽8座。完成土石方143万立方米,使用钢材142吨,水泥3500吨,木材1800立方米,建成了这座当时建阳地区最大的引水工程。建渠时,大布村也抽调80余人,驻扎下塅村一年之久。大布段灌渠横穿大布村,是松溪县唯一一条人工内河,长1.8公里,渠底宽3.5米,渠面宽约6米,既有灌溉农田作用还兼发电的功能,年发电量达120万千瓦时。从此,大布村解除旱灾威胁,变十年九旱为旱涝保收。

    我到过河南林县的红旗渠,确实惊叹于它的壮观险要和蕴含其中的种种精神和力量,当深度了解松溪的“红旗渠”后,顿感这种精神和力量的相通,是那般的义无反顾。

灵动的渠水,沿着街巷静静地流淌,守护着村庄,更守护在罗汉寺的周遭,这座松溪县唯一一处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点亮着人们的视线,更点亮着一段历史的尘烟。

据《松溪县志》和《大布村史》记载,南唐光禄大夫、尚书孟仁泽辞官后,由瓯宁县迁居至大布,发现这里山明水秀,物产丰腴,是颐养天年的好地方,于是,孟仁泽和夫人罗氏夫妇在后唐天成二年(927年)和应顺元年(934年)相继建成资寿寺和罗汉寺。

资寿寺系孟仁择为夫人罗氏五十寿辰而建,该寺坐落于大布村之东岸。七年后,孟仁择又在大布村南金山之麓建罗汉院,后称罗汉寺。两寺遥遥相对,人称夫妻庙,均有僧人管理,终年香火不断,各地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到此进香,只为祈求像孟仁泽夫妻那般,恩爱白头。大布村的夫妻庙和到大布村烧夫妻香由此闻名遐迩。据相关记载,资寿寺后在明正统三年(1438)化缘重建,占地数十亩,规模盖过罗汉寺,解放后土改时分给村民居住,文革时被拆毁,直到20世纪90年代改建为远小于之前规模的三清观。

罗汉寺位于十分显眼的村口处,原名罗汉院,由天王殿、大雄宝殿和观音殿组成,整个建筑布局合理,属于典型的禅宗寺庙。因几度沧桑,宋朝元佑三(1088)年由僧应理募缘重建,明朝正统四年(1439年)重修,其中大雄宝殿于清康熙五十四年(1715年)再度重修。天王殿也因年久失修,为后人复古重建,殿内两侧分别供奉着哼哈二将与韦陀、弥勒等神灵。

从天王殿步入,便是大雄宝殿,为寺庙的中心所在,为翅角单檐歇山式宋代风格的建筑,抬头望去,但见屋顶上飞檐高耸,斗拱密布,这些合理的架构、宽敞的空间、流畅的线条、精准的榫卯,处处闪耀着前人智慧的光芒,体现了古代松溪工匠的精湛技艺。

天王殿和大雄宝殿两幢建筑之间有一方水池,池中鱼群游动,池上石桥拱落,荷花与池水荡漾,石桥倒映水中,与鱼群漫动游离,天光云影相辅相成,那般的温润而柔和。

再里面便是观音殿,同样的飞檐高耸,斗拱密布,同样的流畅线条,精准榫卯,尤其是屋顶略显斑驳的“双龙戏珠”“雄狮托瓶”“五脊六兽”“仙鹤拜寿”等木雕,格外的引人注目。

据说,孟仁泽和夫人罗氏是一对互敬互爱的好夫妻。而孟仁泽更是一位忠厚仁爱、乐善好施的大善人。在朝为官清正奉公,备受百姓爱戴。他们入住大布村后依然用其高尚品行影响和感染着村民。后人感念孟仁泽夫妻的善举,自发为其塑像奉祀于资寿寺和罗汉寺两座寺庙内,以此让子孙长久纪念,教育传承。久而久之,孟仁泽的事迹就成了大布村人的代名词,以至于古时候大布村由此成立过“仁泽区”“仁泽乡”,并在清代开办了仁泽书院。

相传,仁泽书院的开设,和南宋大理学家、教育家朱熹不无关系,朱熹当年在松溪湛卢山设“吟室”(湛卢书院前身)期间,曾经到过大布村考察讲学。在朱熹的教化影响下,为解决教书育人的大事,清代同治五年(1866),大布村在罗汉寺设立书院,以孟仁泽的“仁泽”命名为“仁泽书院”,意喻用“仁德恩泽”精神教化子孙后代。书院从诞生的那日起,便“聚集藏书,延聘名师,招收本族”,从此,书院“文风日盛,学子日多”,穷乡僻壤间传出了琅琅书声。相关史料还有一处细节的记载,光绪二十三年(1897)及二十七年(1901)分别考取贡生的黄立品和庠生何昭铎先后到仁泽书院任教并主持工作,其中黄立品自到村里任教便举家从县城迁往大布,大布村民称赞其“爱校如家,爱生如子”,从教25年,年仅47岁病逝于校。何昭铎的教学灵活,方法多样,在当地很有声望。“同期各大姓祠堂均设书灯田,以田租奖励入读的庠生、廪生、太学生、武庠生。”此举顷刻间激发了无数学子入读,仁泽书院的招生人数从几十猛增到上百不等。据说,书院还十分重视社会教育,加强对学生和当地群众的伦理道德教育。于是乎,“仁泽书院”创立后,大布村文风昌盛,人才辈出。由此培育出贡生22人、监生16人、庠生8人、廪生6人、太学士57人。大布村的学风由此一直延续,在解放后的扫盲运动中,也成为松溪县的示范典型。据说,社员识字热情高涨,白天搞生产,晚上进夜校,出现姐弟、夫妻同校,两代、三代同学的学习热潮。课本随身带,田间是课堂,家用的物什都标上汉字和拼音,见物就识字,夫教妻,媳教婆,子女教双亲,互教互学,形成一个“百人教全队学”的新气象。经过两年突击扫盲,到1959年底,全村青壮年非文盲人数达98%,八岁以上少年、青壮年有92.5%的人会说普通话。由此大布村扫盲工作于1960年被国务院评为“扫除文盲,推广普通话,汉语拼音”全国业余教育先进单位,并派代表进京领奖,且受到周总理等国家领导人的接见,显耀荣光一时。

抗日战争时期,罗汉寺还一度成为“国立浙江大学龙泉分校”的教学点。

那是1939年,抗日烽火风起云涌,全国高校纷纷西迁。浙江大学本部迁到了广西宜山后,校长竺可桢见福建、安徽、江西及一些离沪的青年学生,因战乱失学越来越多,于是提请国民政府教育部在浙东设先修班。经过考察,最终把先修班校址设在丽水龙泉县芳野,校名为“国立浙江大学龙泉分校”。 然而,即使是山区的龙泉,日寇飞机也不时侵扰,并投弹炸毁不少民房,炸死数名百姓。于是,在龙泉分校危在旦夕之际,180余师生于1942年连忙迁往和龙泉相距百余公里的松溪大布村罗汉寺。虽仅教学两个多月,却让这个小小的村落,从此深深嵌入了浙江大学百余年的厚重历史之册。

据大布村籍老干部林家烈回忆说,那时他年仅13岁,家住罗汉寺旁,常有学生抱书至其家中避雨。他也时常到寺里玩耍观学,学生们的生活非常艰苦,睡稻草,打地铺,膳食给养也十分困难,每日仅吃二餐稀饭。更为可怕的是,适逢大布村鼠疫流行,村里每日死人,学生对此终日惶惶不安,最终仍有3名师生死于鼠疫。

历史烟尘往事,给人带来温暖,也带来伤感。而今,寺庙前六水渠的两旁建造了景观围栏,成排的柳树和一些不知名的树木苍翠迤逦,行走在渠边的漫道上,轻轻走过路边的风景,渠水依旧潺潺,水声温润和缓,我似乎就要迷失在这水光涟漪的“红旗渠”,迷失在罗汉寺的历史烟尘,迷失在仁泽书院冉冉书香的气息中。

 

                    

 

行走在大布村的街巷,不小心便会遇见一口古井,井口围栏一律由整块青石凿空成圆形而成,或青或紫的石头颜色,尤其是井沿石头色泽,基本都被几百甚至千年用于取水的绳索磨砺得泛白而有些斑驳。在大布村,类似这样的古井尚存10多口,大部分都是明末清初的产物。

古井里的井水依旧清冽,清冽中透着灵性,仿佛在向人们述说历史的纷扬往事。井里为数不多的青蛙在水面扑通着,荡起卷卷涟漪,也仿佛在告诉我们,是它们,在一如既往地守着那份纯净,守着那还不曾褪色的一席之地。

“七拐八弯九曲巷”,到大布村,九曲巷是不可或缺的游览之地。

九曲巷是大布村古厝民居保留最为完整的巷弄,据相关记载,巷道肇基已有一千多年历史,那时全村80余姓氏人家大多居住于此,颇为繁华和热闹。历史上有李、王、江、林、蓝等大户人家造邸其中,更让九曲巷尽显雍容华贵。至于为何建造成“九曲”之巷,据村民说,古时候“九”字代表高度、兴旺、大吉大利,是阳气最足的一个数,正如古代称皇帝为“九五之尊”那样,且“五”字是五行中最大的一个数,九五便成了最高之称。而建成七拐八弯之“曲”,据说,有其防风防兽、防盗防匪、避邪镇宅之功能。众所皆知,松溪为山区地带,过了仲秋易起风,弯曲的巷道便于减缓风势,也便于阻挡时常会出没在村里的野兽横冲直撞,伤人伤物。说到防盗防匪,主要是这种狭窄弯曲的巷道,若再辅以巷道入口设置隘门,便能形成类似城堡的防御功能,加上九道转弯,即使匪盗进来,也是莫辨东西,自投罗网。而避邪镇宅的说法,缘于古人认为鬼怪行走都是直行而不懂得拐弯,曲径弯道便可避邪避鬼,此种说法虽带迷信色彩,却是古代老百姓祈愿平安的真实表现。

九曲巷较为狭窄,只可两人并肩行走,每一曲也就十来步之遥,短短的巷道正好让进来的人们有着互不相见的留白,浪漫而具风情。巷道一律由不规则的鹅卵石铺就,两旁多为清代建筑,大多是两进深合院式院落,大门一律居院落正中,呈中轴对称。墙身上半部分为青砖砌成,下半部分土墙夯筑。墙基勒脚处用石头堆砌,极为规则。院落一般由大门、门厅、厅堂、前天井、后厅、后天井及左右厢房和后厢房等构成。大门为青砖所砌,门顶以木制榫卯精确构成,再制以斗拱檐角,威武和风味共存,甚是美观。厅堂及后厢房大多为两层木构,前后天井,两侧各有正房。

这种古房子都有一个或两个天井,就像我老家的老宅一样。小时候,我总喜欢侧立在天井旁的窗台檐角,在春天,看阳光从天井洒下慢慢地移动;在夏夜,透过天井看星星点点麻麻;在秋天,看天井中的月圆月缺;在冬季,看天井里飘落的雪花。

走在九曲巷,在一处弯曲的角落,清代名医李梦蛟的故居,显得尤为显眼。这座三合院式建筑,坐西朝东,土木结构瓦房,中有天井,天井左右为厨房,正厅两侧各有两间正房,屋梁、枋、斗拱、门、窗等均有精美雕刻,古厝保存较为完整。

据记载,李梦蛟生于1810年,卒于1896年,86岁高寿在当时可谓凤毛麟角。其自幼习诵经书,对《黄帝内经》、《神农本草经》等医学典籍颇有钻研。李梦蛟医术精湛,药到病除,犹如扁鹊再生,且心存普济善念,有求必应,方圆数百里求医者络绎不绝,在当时浙江省庆元龙泉和政和建瓯一带名声鹊起,声誉极高。据说,朝廷请他入朝为官,缕缕被他婉言拒绝。由此深得百姓和当地官府爱戴,松溪知县刘钧赐其“功侔良相”匾额以示褒奖,称其为“不为良相,宁为良医”之典范,确实名副其实。

我多次到过大布村,每一次都喜欢在九曲巷行走,漫步其中,宛若有了诗意和远方。在晴朗的日子,当细碎的阳光从跨越院墙的藤蔓间徐徐落下,脑海里便会臆想着九曲巷曾经风光的模样;在细雨霏霏的黄昏,行走在石子路的巷子里,不经意间便会想起戴望舒的《雨巷》来,幻想在幽深的雨巷深处,是不是有一位丁香般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在飘飞的细雨中,摇曳纤纤身影,迈着多情细步,向我款款而来。

在九曲巷,一扇门,一页窗,都是一段老故事,一座古宅就盛满一屋子的往事。如此,总令我喜欢在九曲巷里发呆,

尽管巷子里那些老宅已斑驳陆离,尽管街巷已几经兴衰,繁华落尽,尽管那些人那些事已灰飞烟灭,我仍旧喜欢在巷子里捕捉那些从岁月里流淌出来的芳香,就那样,在每一次遇见的时光中慢慢变老。

 

                     

 

在大布村有一条中央巷,青石板铺就,长近百米,狭窄中透着清幽。两旁院墙高耸,均为泛黄的泥巴墙,颇具乡土气息。巷内16号木匠蓝骏来的古民居,年代感十足。

古厝建于清代,为多进深合院式建筑,坐西朝东。和众多的清代建筑一样,这些建筑基本是外部土墙黛瓦,内部雕梁画栋,体现“富不外显”的谦和低调。蓝骏来故居亦是如此,大门位于东侧正中,东侧朝中央巷有开一扇侧门,墙身为上半部分青砖,下半部分生土墙,勒脚用石头堆砌大门为青砖所砌,厅堂及后厢房为2层式木构,天井两侧带厢廊连2个小天井,厅堂为抬梁穿斗硬山顶结构,前廊为卷棚悬顶,厅堂与后院通过连廊直接连通,把天井分成左右两个小天井,前天井大青石板条铺设,其余小天井为鹅卵石铺设。厅堂为三合土,抬梁穿斗硬山顶结构,房顶均有精美雕刻,柱础石质圆形。

 据史料记载,蓝骏来系土生土长的大布人,少年便立志学习木匠技艺,拜师学艺三年出师,经年造屋、制作谷、风扇、铁皮水车等,一生对木匠技艺精益求精,被当地百姓誉为“大布鲁班”,颇受群众喜爱和称赞。经他言传身教带出的高徒达40多人。他一生中最具代表性的建筑是他60岁时主持修复本县明代古建筑魁星楼,该楼是一座仿宋代建筑,气势恢宏,雄伟壮丽。缘于德艺双馨,时任松溪知县吴成铣授予他“艺重班门”匾额,以示褒奖。

中央巷的尽头有一座炮楼,跨巷而建。据记载,大布村于民国29年(1940年)10月,在村中5条巷口修建了5座炮楼,炮楼均为三层,土木结构,并装有坚固大门,作为抵御外患的防御工事。由于时代变迁,其余炮楼均已被拆除,仅中央巷这一炮楼保留至今。

走近炮楼,抬头便见“仁泽乡”三个大字,边上书写的对联:“安堵如常一方保障,屹立不动百里长城。”,见证着炮楼当年保卫家乡的决心和信念。大布人爱乡爱国,血性而刚烈,在历史上发生的“王章出征”和“蓝营”事件,便能得到很好的诠释。

据《松溪县志》记载,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冬,倭寇进犯松溪县境,围困县城数日攻击不破,于是退至城外,并在大布长潭边安营扎寨,大肆袭扰民众。大布民女陈应娘、叶氏、范惠女,不幸陷敌之手,为保忠贞,这些大布民女面对倭寇侮辱,宁死不从,全部投河自尽。大布村民王章等50余人面对倭寇侵袭,在炮楼前宣誓出征,在抗击倭寇的战斗中,全体壮烈殉国。书写了一曲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悲歌。若干年后,万历重臣御史中丞魏濬在王章墓地酣畅淋漓地写下《御倭纪事》和《书王章传后》二文,颂扬了松溪人民抗倭胜利的显赫战功,记录了抗倭牺牲壮士的豪迈悲情,文笔情深意切,豪情动容,也见证了一段血火交融的烽火岁月。

“蓝营”事件说的是一九二七年,大布村以蓝耀辉为首组织农民六十多人号称“蓝营”,不满军阀混战导致百姓繁重的苛捐杂税及封建地主的重租、高利残酷剥削而举行武装暴动。蓝耀辉等人于十月十五日凌晨六时,从松溪县城关北门攻打进城,占领县党部。据说伪县长李岱当时在省里开会,其守城武装三十几人,仓皇出逃。

“蓝营”攻城主要是打击国民党当局欺压人民的嚣张气焰,对平民百姓秋毫无犯、纪律严明。但是,这种自发的农民暴动,存在着阶级的局限性,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也体现了在封建社会里老百姓“哪里有剥削,哪里就有反抗。”的阶级仇恨和方刚血性。

大布村民刚柔并济,文武双全,武可出征破敌,文能赋诗弄舞,文采飞扬,满腹情怀。不说自明清以来的那些贡生、监生、庠生、廪生人和太学士,不说仁泽书院培育的那些莘莘学子,也不说建国后松溪第一部村史《大布村史》后头列表的几百名大布村走出的博士、硕士、研究生和大学大专的学子们,单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创办的政治夜校,培育的文艺人才和开展的文艺活动,就曾经风靡一时。据原松溪二中叶培芝老师留存的相关文献记载:“在政治夜校里,革命文艺鲜花盛开,广大贫下中农学员登上了文艺舞台,有28个业余文艺宣传队员,自编自演了群众喜闻乐见的节目60个,有话剧、歌剧、演唱、曲艺、舞蹈等,形式多样,热情歌颂社员群众在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火热斗争生活和社会主义新生事物。各生产队能演会唱的队员约有100多人,会唱8个革命样板戏,计41个唱段。故事会、赛诗会等接连不断。”文艺活动,如火如荼,和古村落的诗和远方,是那么的应景。

中央巷的炮楼前,有一棵显得十分沧桑的大樟树,樟树虽历经风霜,却仍枝繁叶茂。树下铺着许多光滑泛黄的大石头,在夏天绝对是一处纳凉避暑的好地方。古时候,这里曾是村民讲理评理的场所。

封建时代,百姓发生纠纷,总害怕进衙门解决。“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应验着人们的惧怕心理。有理的,怕赢了官司,却花了银子,得不偿失;理亏的,担心输了官司,还得赔钱,失去脸面。于是,在大布村,村中邻里发生纠纷矛盾,双方便会来到古樟树下,找来族里德高望重的前辈当评判,讲事实,摆道理,然后调解说理、评判是非,双方很快化解矛盾,握手言和。村里还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经过裁决后,输家必须买一对蜡烛、一串鞭炮,到樟树下点烛放炮,以示向对方赔礼道歉,鞭炮响后,在淡淡的烟雾清香中,矛盾双方顷刻不计前嫌,相逢一笑泯恩仇。

古老的大樟树,见证了大布村淳厚质朴的民风,像一个慈祥的老者,坚定地屹立在松溪河畔,保护着这块安详富庶之地,无怨无悔。如今的大樟树旁,已建造一座长50米、宽8米的木制廊亭,大布村人谓之“讲理亭”,为村民邻里纠纷调处和沟通交心提供了更加优越的场所。不过我想,场所好坏倒在其次,重要的是,这种精神的传承能够得到一直的延续。

炮楼脚下立着的一块写着“奉禁碑”字样的石碑也格外引人注目,这块高1.5米,宽82厘米,厚13厘米的青石板碑,可是松溪保护生态的功臣。据记载,碑为清乾隆三十四年(公元1769年)所立,当时大布村民陈承达、蓝叔宪、叶学鸿、陈遇龙、温毓源、李田淮、谢陛高、陈友震等8人,上书县衙希望人们重视保护森林,强调山林涵蓄水源,防止水土流失,重视兴修水坝,引水灌溉,发展农业生产。时任知县丁壬士非常认同,当即给大布村民陈承达等人呈文批示。于是8人把批文刻碑立于要道昭示,说白了,这是一块奉谕为封山育林而立的禁碑。

我小心翼翼手抚石碑,细看碑文,虽历经二百余年风雨侵蚀,“奉禁碑”字样内容仍依稀可辨。碑文提到“康熙年间奉詹主示禁,其山虽有官民林木,无论公私概留,以荫水源。不许擅行批砍。溪坝廿余座,灌田百万余亩,数村课食所赖,严饬永杜运放”。这说明早在康熙年间,人们就非常重视保护森林,强调山林涵蓄水源,防止水土流失。碑文末段重申:“查樟垅山历久留植树木,系遮荫水源、滋润田土,叠经前县示禁等,经本县示禁在案……嗣后樟垅山一派,无论长尾樟料,松杉杂树,俱不许砍运,即浙地树木,亦不许于魏屯溪运放……”,并且明确下令“倘有不遵,准许据实指名控告”,对违令者“严拿重究、决不姑宽”。

奉禁碑”体现了古代官府和村民对保护森林、保护水源的远见与决心,造就了松溪县“百里松荫碧长溪”的独特生态之美,让松溪成为闽北首个国家级生态县,这些或许与古碑的树立不无关系。如今的松溪县,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山林,潺潺流淌的溪水,生态之美,尽收眼底。但愿古碑权威依旧,山河画卷永存。

 

                 

 

大布村依河而建,这里河面宽敞,水流和缓,是得天独厚的水运码头。据相关史料记载,松溪县大规模的水运,始于唐德宗李适皇帝在位的贞元十九年(803年),明清和民国时期最为鼎盛。在古代,水运在交通上,不可或缺地成为普通百姓和仕官商旅的主要来往途径。相传,南宋景炎元年(1276年)端宗赵昰自处州出发后,曾沿松溪河乘船到达福州称帝。清咸丰八年(1858年)太平军攻陷松溪县城,建宁府曾派统带水师道员带领兵船从水路来松攻打县城。典盛时期,松溪境内就有大南门、大西门、大布、旧县、梅口“五大码头”。

大布村位于松溪河中断,是客商往返的必经之路,上游可通竹筏至旧县、渭田、溪东和浙江庆元县的新窑、竹口等集镇,下游可乘小木船至县城和建瓯、南平、福州等地。水运繁忙的极盛之时,全村有竹筏180条,小木船20多艘。河对岸的亭仔头,便是十分热闹的商业集散地,有“大埠市”之称。据记载,当年亭仔头商铺林立,商贾云集,有干货店、食杂店、豆腐店、草药店及猪肉铺等,常年人来人往,好不喧嚣。有一家曾盛极一时的吴永康(珠江)商号,还流传着一段盛衰的史话。

据说,吴永康商号有四块招牌,分别是“闽浙海味”,南北京果”、“苏松标扣”和“土产山货”,主要从事经销批发,货色齐全,量多产足。有从浙江温州、丽水等地购进的百货和布匹,有从福州购来的海产、鱼货以及桂圆、荔枝等京果,每日收货工人用两把大吊秤,也是忙得不亦乐乎。店里还专门雇佣两人收购松溪当地土特产品,如山粉、毛边纸、笋干、五倍子等货物,这些货物运往福州或浙江温州等处出售,再换回松溪需要的京果和布匹百货等。

清朝光绪末年,商店最为繁忙,店里曾雇用15人帮助经营,还时常干到深夜,甚至通宵。松溪城关的京果杂货店,都来大布亭仔头批购海参、海带、广竹(藤条)煤油、龙眼、荔枝、冰糖等货。店里有时还加工自制蜡烛等农村需要的各类商品。当地群众说:“吴永康除了棺材,样样有售”。由于生意兴隆,信誉好,该店还向省城福州卖汇票,收3%的汇水。

吴永康店的繁荣,引起同行业老板尤其是国民党县政府中一些官员的眼红。同行竞争倒还无碍,打算挤垮吴永康号的林泰兴商号开设后与之竞争没多久,便由于经营不善很快

倒闭。可那些腐败的官员却不好对付,他们借口吴永康商号“通匪”,把老板吴良珠的儿子吴世明、吴世惠关进县衙门班房,勒索银洋三千元才得以释放。钱财被勒,资金周转困难,老板吴良珠不得已赴福州筹借,不想染病上身客死异乡。经此挫折,商号虽由其子吴世明续开,但生意却每况愈下,再加上1937年抗战爆发,不久福州沦陷,吴永康商号的货源不足,商铺从此举步维艰,多年老店,最终倒闭。

如今,繁荣的亭仔头埠市已泯灭在历史的长河,当我再一次站在古樟树的河岸边,望着犹存的旧址墙垣,脑海里似乎依然可以感受到当年“日照溪河千张帆,夜见埠口万盏灯”的繁华盛景,而吴永康商号便也成了我梦中的凄美意象。

那一日,在大布村,我像一位怀旧者独自徘徊在历史的回忆里,尽管时光抹去了太多的烙印,尽管岁月带走无尽的沧桑,而那些人,那些事,仿佛一直伴我在巷陌里顿足,在古厝中怀想,在河岸上沉思,在青石板路上一起留下一串串的风致。如此,再无需从梦境中去寻找了,到了这里,便有岁月相伴,是那么的真实。

已是傍晚,但愿炊烟起时,大布村的那些事,能给人们带来生活最美的情趣和希望。

                        (2022.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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