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已秋

山河已秋组诗

文/过德文

立秋

一叶知秋，这不是诗歌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段路

午后的阳光有些慵懒

不紧不慢的时光里

伸手可及的

都是晒干了水份的欲望

以及金灿灿的色彩和词语

略带沧桑，连着疼痛

多么真诚，多么简单

比如沉甸甸的稻穗，高举

火把的玉米棒棒

还有半山坡上的黄桃

挤满了蜜的蜂厢

我心满意足地

把这些轻松俏皮的意境

拾起，用心去触摸

品味和欣赏，或者把玩

并用自己的方式立秋

这样，时光就不再是时光

剩下的就是像诗歌一样的生活

那片落叶，因为被放弃

而活在我的心中

一场秋雨过后

一场秋雨过后

暑热和湿冷相互交融

碰撞，妥协

翅膀和叶片被收走

记忆不断被稀释

被替代，或者被遗忘

此刻，我不敢

把淋湿的年龄拿出来

放在阳台上晾晒

晃动的光阴

像一块善良的玻璃擦

擦着窗外的俗事

擦着窗帘盒里的缱绻

就这样

我站在自己的阳台上

听风，听雨

分辨左右，和东西

我想起了明媚的春光

和夏夜的芬芳

风还是一直在吹

一场秋雨让这个世界

变得更加沧桑，华丽

成熟，简单，不再浮躁

尘埃似乎要落定

善与恶

就等一场雪去净化，尘封

深秋的细雨

站在深秋的河堤上

细数着飘落发际的小雨

在长河里，一滴

就是一个洞

另一滴，在发黄的叶片上

闪着冷或者凉

十月，就这样随意

行走。雨滴

并没有任何不自在的感觉

却有一种

说不清道不明的

久经世事的淡然和成熟

淋着。这世俗的风雨

在没有实际目的的时光里

不要去问对，或者错

秋风起，落叶从容淡定

九月，熙攘的人群

在熟悉的街道上行色匆匆

天边那一抹橙色的光影

在沫浴眷恋的余辉

河床裸露，流水不急不慢

抬眼望去，霜叶红了

稍一触碰，故事就掉落一地

我默不作声，与秋色对饮

日子在茶杯里一层层看开

时光脆弱，心思厚重

此时此刻，我静静地感受

黄昏的速度和从容淡定的秋风

还有季节深处细微的声响

告诉我，没有一种孤独和平淡

能配得上这一地无言的落叶

还有这落叶上布滿的沧桑

正渲染着生命的意义和本色

叶脉留痕，哪有什么对错

秋风乍起，送来流年的斑斓

我不去高估与草木的关系

也不去纠结何处才是归宿

立心，立命，你知道

有些东西我们必须放弃

比如这落叶，这虚空的时光

在岁月的长河里，我们

终将与这个世界握手言和

晒 秋

秋天，是用来晾晒的

依依不舍的夕阳

在漫不经心地处理一些旧事

这些饱满而丰富的色彩

折叠在一起做着慵懒的梦

南来北往的风，吹出一些声响

被尘埃盘点过的人群

被尘世间忍隐的忧伤

还有那些惧怕晾晒的愿望

混杂在一起

一半来自泥土，一半来自星空

大山深处，面对静下来的深秋

却想起浮躁的酒杯

喧嚣而易碎的梦想

此刻，夕阳无声无息

在田埂上可以走很远

屋檐下却无法走过一堆茅草

你在这里，它就在这里

你走过去，它已经跑在你前面

晒秋老人

佝偻着的身影

在夕阳下

拉长，拉长

沾有泥巴的手指

如数家珍般

翻动茶籽、玉米、辣椒

翻动方言

翻动家长理短

活着，看似漫不经心

从未见过你伟大的壮举

有如一幅厚重的油画

你在画里，我在画外

什么都不说

并不想打扰这份属于你的喜悦

属于你的宁静

我远远地读着你

读着已经虚空的树枝

和谦卑的田野

好像什么都来得及

又似乎好像什么都无能无力

人世间的点点滴滴

有如只有结局没有情节的故事

在秋天晾晒

一场秋雨一场凉

许多枯枝落叶

樟树的，桂花树的，梧桐树的

还有不熟识的

在孤寂的河岸随意堆积

流水也卷走了一些

疲惫而干瘦的树枝上站着

虚空的时光

时光纠结，落叶记录枯黄的纹路

大地苍苍，秋风收集痛疼的碎片

河岸上，走走停停

我不知道有什么事情会发生

阳光正艰难滑向地平线

我与不同色彩的寂静碰杯

又以旁观者的身份置身其中

那些高过枝头的企盼

那些迎面吹来的风

满腔的心事，没人会听你诉说

此刻，又一片落叶

在空中划过一个残缺的弧线

你必须接受

渐行渐远的残缺才是世间的真像

故乡，我欣然接爱你的责备

正是仲秋

田野上，稻谷快熟了

突然，几只白鹭

几只出身高贵的白鹭

不约而同地从稻谷丛中飞出

那向上的羽翼

像是在填补天空的白

我不知道

是它们惊扰了我

还是我惊扰了它们

可能是因为我离开得太久

彼此陌生了许多

也不能近距离相认

这是我欠你的错

故乡，我欣然接受你的责备

秋天的村庄

光芒在村庄里行走

稻穗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秋天让世界更纯真

更清潵，更宁静，更放下

天空把自己推得很远

暮然回首，那些

春天的繁花，夏日的疯长

变成今天的沉稳

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屋场前已建好的小广场

在等待一场聚会

草堆后面的太阳有些慵懒

几只麻雀四处巡视

似乎需要与这个村庄达成和解

它们有着一样的善良

或者悲悯，低下头来的样子

又像是给村庄点缀一个像样的秋天

群山之上是炊烟

我时常倾斜于它们

就像我对时间的屈服

秋分

（一）

风吹过

时间是钟摆

指针辨认方向

姓氏

犹如树上的叶片

都有向往大地的重心

仰望着天

山是影，树是烟

我与秋风把酒言欢

风在时间里摇晃

点着一支

永远抽不完的香烟

虚荣和浮华

像一点一点消瘦的烟灰

正缩短彼此的距离

河水

也开始慢慢变凉

（二）

秋分，像极了

一个深谙世事的妃子

而我

并不是秋天的王

今后的日子

阳光少了，夜长了，梦多了

我的黑夜

总有抑制不住的冲动

想要得到你全部的偏爱

雨露共分

并不想，与谁平分你的秋色

稻子熟了

面对它们

我有些满足，兴奋

最朴实的田野

历经春夏，到秋

几乎花了一生的光阴

就是为了黄袍加身

然后低下身子

在浮云白日下频频唅首

是在告别吗

村庄凝视

时光并不会停滞

你把祝福写在饱满的稻穗上

垻上，我却找不到

一朵可以相送的鲜花

请把藏有丝丝念想的稻秆

留下吧。埋入大地

回报这世道轮回的养育之恩

就让那袅袅升起的炊烟

为你送行

面 具

天就让它空着

突然想，为秋天

量身定做一副面具

让它在落叶中

辨别不了，真真假假

反正这世界也是五颜六色

也不缺少谎言和伪装

如果判断不出真象

那就假装陶醉

也许，比假装更难接受的是

享有、较真、疼痛

也许，很多东西

只有带上面具

才能明白或者消解

好似小时候画在手婉上的表

指针不走

却有美好的幻想

晚霞

霞光里

任一江流水

冲淡着剩余的秋色

直到南飞的雁

掠过世间的薄凉

面对一片

并未远去的落叶

这时候，我会想起

人生的意义在于

不断卸掉难以负荷的枷锁

山是山，水是水

孤独，其实一直都在

你我都一样

我们注定要独自

守护好这平庸的黄昏

直到晚霞

成为一种温暖的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