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在农村的人,对柴草格外亲切。一个大灶台,一个风箱,灶前堆满了玉米秸、干树枝抑或杨树叶。乡村烟火,是我们农村孩子最可亲的记忆。
柴草成堆,炊烟袅袅,诉说着庄户人家的喜乐哀愁。早晚时分,如果你走在乡间小路上,遥望着笼罩在烟雾之中的乡村,朦朦胧胧,如诗如画。
母亲的小院里,有一间放杂物的储藏室,墙边整整齐齐码放着一些木柴。这是前几年黄河滩区改造时,买树的只是把树干拉走,树枝便不要了,母亲如获至宝,把遗留下的树枝捡回家。
我们村是省级文明先进村,不允许在外面堆放柴草,母亲就用旧衣服撕成布条,把树枝扎成捆,这对于70多岁的母亲来说是一个不小的“工程”。
小时候,看着母亲坐在灶前,伸手往灶膛里添一把柴草。红红的火苗舔着黑色的锅底,映射在母亲年轻漂亮的脸庞上,锅里飘出了饭菜的香味。这时候,我喜欢坐在母亲身边,帮母亲拉着风箱,风箱有节奏地发出“咕嗒、咕嗒……”声。有柴火烤着,暖洋洋的,那是儿时最温暖的幸福。
小时候的冬天格外的冷,路上厚厚的积雪,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凌。能取暖的地方就是烧柴草的灶台,还有烧热的火炕,是柴草温暖着童年的严冬。
在农村生活,柴草必备,一年四季不可或缺。那时候,衡量一个家庭日子过得好与不好的标准,看看房前屋后的草垛就略知一二。烧了上顿没下顿,大冬天还去坡里拾草做饭的人家,日子肯定不好过。当时人们把囤积柴草看得很重,甚至有的人视草如命。
时光温暖了记忆,沉淀了美好。深秋,一夜秋风吹落一地枯黄的树叶。母亲天不亮就会起来,晨雾弥漫中,她用耙子搂起湿漉漉的树叶。等阳光洒满了小院,小院里已经是一大堆树叶。这些树叶,冬天可以用来喂羊,晒干的枯树叶特别好点火,大多用于生火做饭的引火柴。
70年代,父亲会和村里人搭伴到利津洼里捡拾废石油,来顶替青黄不接的柴草。寒冬腊月里,父亲他们带着干粮推着小车,迎着寒风,昼夜兼程,推一趟石油来回好几天。等回到家,父亲的手脚都冻得裂开了血口子。
母亲的小腿上青筋凸起,乍看就像是一条条蚯蚓,触目惊心。母亲11岁那年发大水,洪水冲走了柴草,一家人都趟着冰冷的水去打捞,她从此落下了腿疼的毛病。我非常不理解,为了一把烂草值得吗?母亲说粮草粮草,粮和草一样重要。
遇到阴天下雨,人们首先想到的是抱柴火,急急忙忙拿起包袱去场院里收柴草,堆放在灶膛前,把灶前不大的地方堆得满满的。如果没有柴火,遇到连阴天,在没有电也没有液化气的年代,一家人守着米面照样吃不上饭。
在农村,如果两家结怨,报复对方的方式也往往用点柴火垛来解恨。如果谁家让人点了柴火垛,就像被人砸了家里的锅一样,也算是奇耻大辱。
柴草烧火烟熏火燎,把屋顶和四面的墙都熏得黑乎乎的,那是烧柴草的年代特有的烟火气息。从小就和柴草打交道的我,母亲总是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注意安全,烧完火一定要把灶前的柴草清理干净,等着灶膛里的火灭了才可以离开。
那年,5岁的弟弟顽皮好奇,用火柴点燃了立在厨房一角的芦苇,火苗瞬间窜上了屋顶。在北屋里做针线活的母亲闻到了浓烟的气味,跑出来看到厨房里已经浓烟滚滚……
水火无情。邻居们闻迅都赶来灭火,母亲焦急地大喊:孩子还在里面!话未说完,不顾众人的阻拦就想往厨房里冲。这时候邻居三奶奶跑来说,别找了,孩子早就跑到我家,吓得藏起来了。母亲这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众人齐心合力,大火终被扑灭,那几间低矮的土坯房才得以幸免。
儿子小时候,我也因为一边照顾哭闹的儿子一边烧火,手忙脚乱地酿成了一场火灾,厨房里窜出的火苗吓得我几乎魂飞魄散……
时过境迁,祖祖辈辈依赖的柴草渐渐被岁月的长河淹没。原来用作烧柴的玉米秸、麦秸直接被粉碎成了肥料,取而代之的是各种电器和天然气。但是母亲多年养成的习惯却很难改变,仍然对柴草情有独钟,走路时碰见一根枯树枝赶快捡起来。时光改变了容颜却改变不了情怀,一方土灶,烟熏火燎的土屋,还有系着围裙烧火的母亲,留下的是温暖而又永恒的记忆。
如今回老家看望母亲,我依旧能看到炊烟从房顶上袅袅升起。看到炊烟,我就知道母亲身体依旧康健,依旧可以跟街坊邻居们家长里短地聊天;看到炊烟,让我感受到了一种实实在在的温暖,渴望能快一点能吃上母亲用柴草做的饭菜……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照大地……”这首歌对人间烟火进行了最诗意的诠释!站在院子里,我抬头望着烟囱里的缕缕炊烟,犹如时光倒流,所有的温馨都重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