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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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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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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河滩的冬天

入冬以后,父亲把做饭的灶台挪到了北屋里。在炕和灶台之间,父亲让会木匠的叔叔做了一个木槅子,又去大队办公室要了好多报纸,母亲把报纸贴在槅子上,这样就感觉严实和舒适了很多。

晚饭后,我和弟弟早早爬上炕,把冰凉的脚伸进被子下面。烧了一天的火炕暖烘烘的,暖意从脚底传遍全身,舒服极了。母亲坐在炕边摇着纺车,手中的棉线丝丝缕缕,一年四季也抽不完。听着纺车的嗡嗡声入睡,心里特别的踏实。

父亲把小桌子搬到炕边,沏上放了好久的大叶子茶。我们听着父亲和母亲边喝茶边聊天,家人闲坐,灯火可亲。

早上醒来,我闻着报纸淡淡的油墨香,一歪头还能读到报纸上的文字。我欣赏着窗户上千奇百怪的冰花,听着母亲在灶前拉风箱和烧柴的声音,玉米地瓜粥的香味弥漫了整个小屋。河滩人家的冬天,就是这样的安宁温暖。

冬日的黄河失去了大气磅礴的气势,但是宽阔的河面上漂浮着成千上万的冰凌,一簇簇坚硬的冰凌就像突然静止的浪花,以花的形式展现出凝固的奔腾。远远望去,这些“浪花”又如丝如娟铺满河床,静静地泛着白色光芒,为冬日的黄河平添几分壮丽的景色。

放眼望去,结冰的河面上凝固的千奇百怪的波浪,吸引着我们的好奇心,总想着走近看个究竟。当我们跃跃欲试踩着薄冰往里走的时候,背着粪篮子拾粪的爷爷路过,大声制止了我们,我们像一群小麻雀一样欢呼着跑回家。

数九寒天,整个黄河滩冻得结结实实。黄河封河,厚重的冰层就成了两岸乡亲来往的自然桥梁。

我十岁的时候还跟着父亲跑冰过了一次黄河。年幼的我不知道危险,但是如履薄冰的感觉让父亲把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冬天里也出了一身冷汗。黄河上跑冰是一个危险的行为,但是跑冰过河是一条经济又方便的路。每年的寒冬,都会有成群结队的人河面上穿梭来往,乐此不疲。

河边芦苇枯黄的颜色和黄河浑然天成,拦河小坝子两旁的杨柳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枝丫间显露出了一个个鸟巢。这时候,你若站在黄河大坝上,就会看到掩映在树林中的房屋,冬日的村庄安静且祥和。大片小麦苗失去了鲜嫩的绿色,在白雪的覆盖下若隐若现,就像给河滩的土地穿上了水纹的衣裙。

一夜北风,纷纷扬扬的雪花像六瓣的天使,飘落在河滩的大地,覆盖了房屋覆盖了田野,也覆盖了结冰的黄河。黄河两岸变成了粉妆玉砌的世界,雪花落在冰面上,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就像一条飞跃的白龙……

屋顶上是厚厚的白雪,就像童话里的宫殿,美丽极了。太阳出来,雪慢慢融化,屋檐上就会有长长的冰凌,晶莹剔透。我们找长木棍小心地敲下来,不顾小手冻得通红,攥在手心里,放进嘴里,听着咯嘣咯嘣清脆的声响,从我们每个人的嘴里传出来,冰凉的感觉里有了一丝甜甜的味道。

上学路上,田野里铺着一层厚厚的白雪。我们用手拂去上面的一层,把那白白的雪攥在手里,压结实,成一个雪球,就像是白面馍馍,不自觉就想咬上一口。

那时候的冬天尽管特别的冷,但是我们还是喜欢在有太阳的天气里,跑到河边,用火柴点燃岸边的枯草和芦苇,看着小小火苗蔓延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烧过的枯草呈现出不规则的黑色和黄色图案,就像水墨画一样。

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冬天是一年四季中最清闲的季节。但是父母亲是闲不住的,哪怕在冬季。春天父母承包了村里的紫穗槐,收割后把叶子撸去,晒干,等用的时候在水里浸泡一天,然后紫穗槐就变得柔软有韧性。看着粗糙的紫穗槐,在父亲同样粗糙的手里灵活地拧来拧去,不大一会就编出一个精致又美观的篮子或者篓子。冬日的阳光下,篮子篓子摆满小院,这是我和弟弟过年的新衣和交学费的来源。

学校教室是四处漏风的土屋,老师带着学生们把后窗户堵上,前面的窗户上订上塑料布,安装上小火炉。我们上学每个人除了背上书包,还带上一小袋子玉米芯,那是用来生炉子的。

值日生早早把火炉生起来。上课的时候,我们听着炉子里的炭火呼呼地响,炉子的烟囱和铁盖子烧得通红。不知道谁在炉子下面的灰里埋了块地瓜,烤地瓜的香味氤氲了整个教室,我们都无心听老师讲课了。

课间十分钟里,我们跑出教室,踢毽子丢沙包,好几个人挤在阳光晒着的南墙上用力往中间挤,直到挤的浑身冒汗,甚至磨破棉袄露出棉絮也不在乎。

一声声鞭炮声划破了河滩的宁静,一队迎亲的队伍,敲锣打鼓进了冬日的村庄。身着红衣的新娘笑靥如花,大人们拥挤着想一睹新娘子的芳容,孩子们则争抢着撒在地上的喜糖。

那一年,我的个子长高了很多,原来的棉袄小了。母亲给我做了新棉袄,红色的棉袄上面是粉红色的苹果图案。母亲说,这是她出嫁的时候穿的棉袄。我穿着母亲曾经的嫁衣,在镜子前照了又照,感觉自己就像新娘子一样的漂亮。

我说:“娘,等我出嫁的时候也穿着这件棉袄,好漂亮啊!”

母亲暖暖地看着我,开心笑着,那时我看到了母亲眼角的皱纹。

寒冬腊月,我的生日正赶上期终考试。早上,母亲给我煮上两个鸡蛋,我说:“娘,你让我吃鸡蛋是想让我考两个鸡蛋吗?”母亲笑着说:“不会的,你看还有呢。”说着,她就从身后拿出一根香喷喷的油条摆在鸡蛋的前面,组成了一个100……

学校放寒假,当我拿着奖状回家,也就临近年根了。黄河滩的冬天也就临近了尾声。乡亲们开始忙活着过年,安静的村庄开始热闹起来,尽管仍然是天寒地冻,但是空气中流动着过年的喜庆,好像冬天也不冷了。

冰封的黄河看似平静,其实下面也是暗流涌动;白雪覆盖下的麦苗,也在做着一个丰收的梦。黄河滩的冬天,就像一个孕育着春天的孕妇。此刻,我仿佛看到了冰融水暖,两岸垂柳绽出新芽,正袅袅娜娜迎接着一个盎然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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