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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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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1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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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里的亲情

人生就像一场旅行,有缘并肩而行,无缘擦肩而过。缘份虽多,我却觉得茫茫人海中能同住一间病房,也算一种缘分吧。

那年6月,父亲患癌住进滨州医学院,病房在10楼肿瘤科。在谈癌色变的年代,肿瘤科是离死神最近的地方,这里的病人每天都徘徊在生与死的边沿。走在10楼的病区,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随处可见因化疗而掉光头发、脸色苍白的病人。

父亲的病房在走廊尽头,是个三人间。同病相怜,尤其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很快我们就和同病房的两家病友混熟了。无棣的李叔,50多岁,高高瘦瘦的身材,白白净净的脸庞,同样是因化疗成了光头,但是精神很好,容光焕发,声音洪亮,脸上总是洋溢着和蔼可亲的笑容。要不是在医院里,很难相信他是一位肺癌患者。

病人之间,聊得最多的自然是病情。李叔讲述自己的病史边笑边说,就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刚开始寻思着是感冒呢,不见好转后,孩子们就催促着来医院检查,根本没想到竟然是癌。我就纳闷了,我不抽烟不喝酒的,怎么就得了肺癌呢?”“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活一天赚一天!”他乐观的态度,开朗的性格也感染了我和父亲,刚开始住院的时候父亲也是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经过和李叔交流,心情轻松多了,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李叔一儿一女,生活幸福美满。儿子在家种地,时间自由,所以儿子陪床较多。女儿在青岛外企上班,是一个高级白领,所幸包揽了父亲看病的所有费用。儿子出力,女儿出钱,李叔说起来脸上总是荡漾着满意的微笑。闺女是父母的小棉袄,很是贴心。李叔女儿休班的时候就过来陪伴,带来各种高级营养品,精心给父亲制作各种可口的饭食。饭后,她把各种水果削皮,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地放在盘子里。抽空,她还给父亲洗头、洗脚、剪指甲、陪着聊天……

等女儿将走,儿子换班,李叔把女儿留下的钱都给儿子。他说儿子结婚了,生活压力大,在家种地收入少,所以我就尽量帮他。我很理解老人这种偏向,手心手背都是肉,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倾尽所有。父母最心疼、最放不下的,永远是那个相对困难的孩子。细想我的父母何尝不是如此?父亲住院的医药费和生活费都是弟弟出的,我只是陪床而已,父亲把钱都塞给我,让我打理。老家的院子里有一颗大榆树,是父亲种下的,经过十几年的生长,已经长成一搂粗。父亲说,这棵树不卖,留给我盖新房子的时候做房梁用。弟弟结婚买房没钱,也没舍得卖了那棵树,我很清楚父亲心里一直在惦记着我盖房子的事情,并在为我做着各种准备。然而现在,如房梁一样支撑着我们的父亲突然病倒了,我们几乎陷入了绝望。另一位病友相对于李叔就不是那样幸运了。王大哥家住盛产鸭梨的阳信,地地道道的一个农民。刚刚40出头,已经驼背弯腰,一脸的疲累和沧桑。粗糙黝黑的皮肤,憨厚朴实,处处显示着地道的农民本色。王大哥也是肺癌,已经动了手术。闲聊中他撩起衣服让父亲看他的伤疤,右肋下一道长长的刀疤,触目惊心。缝伤口的针脚密密麻麻就像一条蜈蚣,看后让人不寒而栗。尽管动了手术,还是没有阻挡住癌细胞的转移,所以王大哥每天都在剧烈咳嗽着,特别是晚上更是厉害,就像要把喉咙咳出来似的。

听着他痛苦的咳嗽声和粗重的喘气声,我心里充满了同情和怜悯。父亲后期是不是也会像王大哥一样的痛苦?一想到这,我心如刀绞般地难受。王大哥说起家里的情况,一脸的愁容,上有70多的老娘,下有在读小学的儿子。他种地为生,十几亩棉花、五六亩果树。这一场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亲戚朋友也借了个遍。地里的活,只有孩子他妈一个人忙活,他虽然在这里住院,心里还掂记着家里的农活……有人说,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但是王大哥的处境和我父亲是多么相似。父亲也是种了很多地,没日没夜地干活,60岁的父亲就像老牛一样不知疲倦地干活,直到累病了。躺在医院里还惦记着家里的庄稼,担心娘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只要一回到家,不顾生病而虚弱的身体照常下地干活。一个周末的上午,一位老人领着一个10岁左右的小男孩出现在病房门口,那是王大哥的母亲和儿子。七旬老母,脸上的皱纹就像干巴巴的核桃。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一绺干枯的白发被汗水贴在腮边。她坐在王大哥床前,话未开口,浑浊的眼里已含满泪水:“老天爷啊,怎么不让我替我儿呀!”儿子就趴在王大哥的床前,一声声喊着“爸爸!”

眼前这一幕,我止不住泪水留下来,再也不敢直视。王大哥控制着内心的悲伤,装作轻松的样子笑着说:“娘,我没事,过几天就能回家了,这么大热的天,您大老远跑来干啥呢……”烈日炎炎,病房里老母亲的心情冷到了冰点。下午临走前,老母亲从怀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钱,塞给儿子说:“儿啊!买点好吃的,别不舍花钱。”王大哥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哽咽着说:“娘啊,我怎么能要您老的钱呢。”老母亲低头摆摆手,示意儿子把钱收好,她抹了一把眼泪,领着小孙子走出了病房。望着祖孙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王大哥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放声痛哭:“都说养儿防老,可娘还为我操心,真是不孝啊。”望着悲痛欲绝的王大哥,病房的所有人都含泪沉默了,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王大哥正值中年,本应是全家人的依靠。如今病倒,就相当于一个家要塌了,即将支离破碎。但面对王大哥的病,医生也是无力回天。在这雷雨交加的季节里,王大哥的生命就像单程的列车,已经没有了回头路。一个星期以后,王大哥不顾医生地劝说,拖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出院,他说:“地里的棉花也该打药了,梨树也该施肥了,孩子娘根本忙不过来。我回去能替她干一点是一点吧!”人生在世,有着诸多的无可奈何。透过10楼的玻璃眺望窗外,6月的天空乌云密布,笼罩在暴雨即将来临前的阴霾中。在匆匆行走的人流中,我仿佛看到王大哥孤独坚毅的身影,在风雨中艰难地跋涉……我想,王大哥非常清楚离开医院意味着什么,也许他想回家陪陪老母亲,帮媳妇干点活,看看儿子是否又长高了,他要把生命中最后的时光留给最亲之人。

这一刻,绵绵的亲情架起跨越生死的桥梁。这一刻,我胸中的情感尽情流露,眼里的热泪尽情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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